“我就猜到你会问我这个,我现在是逢人就会被问这个,都问我王爷对我好不好。”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他便是豺狼虎豹,也要等月圆之夜才能现形吧。”张如月拂袖而笑,陆靖瑶站起身:“我要走了,改日回府再来看你,你若是无事,也可以和阿烟一起去王府找我玩,王府里我说了算,没人敢说你的不是。”“行,我猜着你也怕王爷等你,我就不留你了。”她站起身,在陆靖烟脑门上戳了一下:“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只顾着自己玩,也不想想你阿瑶姐姐和王爷才刚成亲。”这话明着是骂陆靖烟,其实是在打趣陆靖瑶,陆靖瑶笑着说:“姐姐七巧玲珑心,我五哥和阿烟一样没心没肺,好在与你定了亲事。”她出了张如月的院子要去寻赵誉,陆靖烟留在那里没同她一起出来,走了没几步,便在廊下遇见了陆致,他手里和提了个精致的雕花食盒,见到陆靖瑶,笑眯眯的作揖:“王妃好。”陆靖瑶瞪了他一眼,道:“往哪去啊。”陆致挠了挠头:“席上王爷说新开的永德楼点心最受姑娘家喜欢,我就让人去买了些。”感情这还向赵誉取经了。“王爷说的永德楼的点心是我最爱吃的,拿来吧。”她对着陆致伸手,陆致笑骂了一声:“去去去,想吃让你家王爷买去,我这是给我表妹买的。”“你哪个表妹比你妹妹我还亲。”“哎呦,好妹子,回头哥哥让人日日往你府上送点心,这一盒是我专门买给如月表妹的,行了我不说了,再说就要凉了。”他从陆靖瑶身边小跑过去,紫文道:“五公子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这句话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宁国公府的小哭包总算是有人收了。几人说说笑笑的走到了二房院子与花园相接的月门,两个丫鬟守在门边,紫文笑着上前递了赏钱,两个小丫鬟弯身道谢。陆靖瑶站在门的一侧,面前的门上倒映出一道影子,身后是熟悉的感觉,陆靖瑶刚要转身,就被赵誉从后面搂住。几个丫鬟默默退后,他身上染了淡淡的酒气,不算重,握着她有些微凉的手,白皙如瓷的手背浮现些红丝,他放在手掌搓了搓,轻声道:“怎么手这么凉,暖炉呢?”“这个天哪里还用暖炉,我的手一年四季吹了风就这样,不碍事。”她想了想,又添了句:“因为太白了。”赵誉嗯了一声:“不是要带我逛园子吗?”陆靖瑶挑眉看着他:“这园子还要我带你看吗?”他眯了眯眼,食指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下,狭长的眸子微翘,陆靖瑶踮脚在他睫毛上摸了一下,啧啧的摇了摇头。逛了会园子,赵誉看天色不早了,带着她去清河郡主和陆嘉那里准备告辞,正巧看见清河郡主红着眼靠在陆嘉的怀里,底下跪着的是鲁国大长公主府的人。陆靖瑶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喉咙有些干涩,问道:“怎么了?”清河郡主看女儿来了,对着女儿招了招手:“阿瑶,跟娘一起去看看你外祖母。”“外祖母怎么了?”陆嘉道:“你外祖母病了,说是突然不能动了,怕是和陛下的病是一样的,我们得过去看看,殿下。”赵誉道:“我也一起过去。”路上赵誉一直握着陆靖瑶的手,安慰她。“我这心里总是不宁,我外祖母身体向来康健。”“外祖母年纪大了,老人都会生病的。”他也说不出让她不要担心的话来,鲁国大长公主那么疼她,她怎会不担心,何况鲁国大长公主这病,怕是不简单。一行人匆匆赶到鲁国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大长公主府一阵兵荒马乱,清河郡主见此场景捂着脸往前跑,连陆嘉都差点没追上,陆靖瑶也跟在后面跑,她没注意脚下,不知让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膝盖也不知是不是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仿佛钻到心眼里一样。赵誉把她抱在怀里,她脸伏在他的胳膊上,她已经听到那些下人议论的声音了,便是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誉表哥,我这些日子,总是一时喜,一时悲,又一时喜,这会,又要悲了。”赵誉看她面色苍白,把她打横抱起,阔步向前走,她浑身颤抖,她本以为可以改变宁国公府与鲁国大长公主府的命运,可如今祖母却比上一世走的还要早。清河郡主跑到鲁国大长公主的门前,手抚着门框,唤了声母亲。门边飘来淡淡的药草味,李捷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妹妹,哽咽道:“淑惠,母亲走了。”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这会也是捂着脸,泣不成声。他们兄妹三人,自幼丧父,全靠母亲一人带大。清河郡主摇了摇头,把兄长推开,直直向鲁国大长公主的床边跑去,跪在地上,瞧着鲁国大长公主安详的躺在床上,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娘,阿惠来看你了。”她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母亲的怀里,眼泪浸湿了鲁国大长公主的胸口,李大夫人不忍心,蹲在她身边:“淑惠,母亲一直在等你和阿瑶。”可还是来晚了一步。屋里跪满了人,都在轻声哭泣,这这么些年,这个府邸都是靠鲁国大长公主撑起来的,她一走,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清河郡主快要哭晕了,被李捷强行拉走。赵誉看着面前跪着的御医,声音微沉:“鲁国大长公主是怎么走的?”几个御医跪在地上,害怕的直抖。赵誉道:“大长公主的病都诊不出,太医院不必待了,杖责五十,发配幽州。”“殿下,殿下饶命。”几个御医连忙求饶,哪里是他们不想说,这种皇家之事,他们说了怕也没什么好下场。赵誉脸色沉了下来,一个年轻些的御医道:“殿下,大长公主昨晚染了风寒,臣等在此诊断,但大长公主并未用药,而后亦是粒米未进。”这分明是有意寻死。“夏大人,依你之见,鲁国大长公主是什么病。”“回殿下的话,大长公主的病,与陛下是一样的,病发之后无药可医,似是脑子里的病,只能慢慢养着,但大长公主的病来的凶险。”赵誉摆了摆手,对李捷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有一队护卫进来将几位御医押了下去。李捷转身对着赵誉行了一礼,道:“殿下,既然您已经知道,臣也不能瞒你了,家母是自尽而亡,但她是宗室公主,临终吩咐臣,便是死也不能给皇室丢脸,只说是与陛下一样的病,突发而亡。”“本王知道了,大长公主可还有别的交代。”“家母留了一个匣子,说要呈给陛下。”“那便等着报丧时,你亲自交给陛下吧。”“是。”鲁国大长公主府开始布置,府中的人全都换上孝服,天色已晚,陆靖瑶要留下来陪清河郡主,赵誉要和李捷一起入宫给陛下报丧。“有劳岳父照顾阿瑶。”陆嘉也是一脸疲惫,鲁国大长公主去世,他也伤心,只是到底比不上清河郡主的丧母之痛,这会劝什么不伤心都是虚的,只能慢慢陪着。“殿下去吧,臣会照顾好阿瑶。”陆靖瑶是他的女儿,不用赵誉嘱咐他也会照顾好的,岳母走的突然,他见李捷和赵誉派人把御医押起来也猜到其中有蹊跷,岳母这一生走过来,实在是不容易,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陛下动了要杀鲁国大长公主的念头。第117章赵誉和李捷进宫去了, 李大夫人命人弄了些吃食, 只是清河郡主和陆靖瑶不吃,旁人便是饿了也不敢吃。李二夫人拍了拍陆靖瑶的肩膀:“好孩子, 你外祖母去了, 咱们都很伤心, 可你也不能饿坏了自己的身子,你吃一些, 让你娘也吃点。”陆靖瑶点了点头:“舅母先把侄子侄女带下去用饭吧,他们年纪小。”有几个还抱在怀里呢,年纪小,看别人哭也哭, 哪里知道真正的伤心是什么。衍庆殿里,陛下看着放在案桌上的匣子问道:“那是什么?”“回陛下的话, 这是家母临终前交代要臣亲自送到陛下手中的。”“临终......。”景德帝细细品味了一番,猛然清醒, 目光直直的落在案桌的匣子上, 头晕的不行,手指颤抖:“姑母怎么了?”李捷强忍着泪意:“家母不幸,昨日染上风寒, 后引发多种病, 食不下咽,滴米不进,今日未时,已经......已经去了。”景德帝手扶着床榻要起身, 衍庆殿大总管换忙扶住他的手,劝道:“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姑母,姑母。”他扶着大总管踉踉跄跄的走至案桌旁,对着李捷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李捷看了赵誉一眼,赵誉目光微冷,垂着头。要杀鲁国大长公主的是他父皇,如今鲁国大长公主走了,父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捷一退出去,景德帝就像站不住似的跪在了案桌旁,大总管想要扶他起身,触及赵誉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赵誉跪在景德帝身侧安慰他:“父皇,姑祖母已经走了,您身体不适,还是上床歇息吧。”“是朕害死了姑母,姑母昨日进宫看朕时还是容光焕发,她比朕年长三岁,这些年吃斋念佛,身子骨比朕硬朗,都怪朕,害死了她,阿誉,你可知你姑祖母临终前说了什么?”赵誉沉默了会,道:“姑祖母是自缢而亡,但怕有辱皇室名声,只说和父皇是一样的病。”景德帝苦笑了两声,头抵住匣子重重一磕:“姑母,是朕不好,你对朕恩重如山,朕却总是疑心你。”他下定决心要杀鲁国大长公主,那也是在他死之后,如今鲁国大长公主先他一步而走,还留下话说是和他得的一样的病,分明就是告诉他,她在那边等他,他的姑母,出生便是穆宗最宠爱的公主,但凡她想要的,穆宗便会尽力满足她。当年公主车架驾临晋王府,众人簇拥,何等风光。穆宗为了让宠爱的公主开心,想尽一切方法,便是他这个囚禁在晋王府中吃不饱穿不暖的世子也可以一句话就放出来,姑母对他,关怀备至,他从晋王府搬到皇宫,随别的皇子世子一起听讲,姑母亲自为他选先生,替他在皇祖父面前说好话,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姑母给的,如今他坐在至高之位,心中想的,总是夺去姑母的一切。姑母本该嫁给自己喜欢的驸马,却为了他,委曲求全,嫁给了李大将军,他登上皇位之后,心中本想着要好好孝敬姑母,可随着日子的推移,忍心在变,每当朝堂之上众臣上奏诉说李大将军的丰功伟绩,他这心里就越发不舒服,他是皇帝,没有一个做皇帝的喜欢风头盖过自己的臣子,旁人提起李大将军,都知道他是鲁国大长公主的驸马,而提起鲁国大长公主,无不赞叹一声,尊贵荣华,连当今圣上都要敬她三分。若没有鲁国大长公主,便没有今日的陛下。只这一句,便是对他所有努力的否认。他密旨赐死李大将军,本以为姑母不知道,却原来姑母早已经把自己看透。他面上敬着姑母,心中惧怕姑母,而内心深处是想摆脱姑母,如今姑母死了,他也活不长久了。他手指颤抖的将匣子打开,里面有姑母的绝笔,还有他初入皇宫之时,随姑母学字时所写的。他当初其实会写字,只是为了博取姑母的同情,故意写的歪歪扭扭,他的字与姑母的字有九成像,姑母亲自教他写字,他为了讨好姑母,字迹写的与姑母一般。后来他意识到姑母对自己的影响,想要摆脱,可那一手字已经成形,便是刻意不去那么写,可写下的字还是同姑母写的一样。“阿誉,是朕害死了大长公主,再也没有人可以挡在朕的身前,为朕谋划,为朕挡刀,为朕遮风挡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