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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1 / 1)

“怎么回事?”“我在网上看见的,他们学校有学生跳楼自杀,”赵和宇把手机递给霍知行,“我去打听了一下,是师母班上的孩子。”霍知行看了网上的消息,把手机还给赵和宇,立刻给童秋打电话,但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我出去一趟,”霍知行抬脚就往外走,“有事儿给我打电话。”童秋坐在校长室,到现在耳朵还嗡嗡直响,脑袋也完全转不过来。早上他来学校的路上接到肖可然爸爸的电话,说是肖可然不舒服,今天要请假。高三学生压力大,各班都经常有请假的,童秋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是叮嘱她爸爸,孩子不舒服别拖着,直接去医院。肖可然爸爸连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对于这个家长,童秋也习惯了,每次来开家长会都一副不情愿不耐烦的样子,有时候还爱找老师的麻烦,好在,肖可然是个好孩子,挺内向的一个女孩,长得蛮漂亮很懂事儿,成绩也好,是童秋的语文课代表。童秋就这么给了假,到了学校之后照例去班里,前两节是语文,上完课后他一直在班级等到下一节的数学老师来了才回了办公室。童秋一回去就看见了放在自己桌上的浅蓝色信封,信封上写着“童老师收。”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说:“早上我进来的时候在地上看见的,应该是从门底下的缝里塞进来的。”童老师跟那个老师道了谢,笑着拆开了信封。他认得班里所有学生的字体,每次这些小崽子交卷不写名字,他扫一下就知道是谁的,信封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今天请了假的肖可然的信。童秋当老师的第一年就收到过学生写的情书,男生女生都有,这事儿不新鲜,当然,他觉得肖可然不会给自己写情书,应该就是考前压力大,有些话又不好意思当面跟老师讲,所以选择用写信的方式倾诉,希望老师给自己一些引导和建议。然而童秋只猜中了一部分。那封信确实是肖可然倾诉自己的苦闷,可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希望老师帮助自己,而是告诉她的老师,她决定自杀。肖可然在这封长长的信里写了自己这十几年来所经历的生活,从小被爸爸家暴,她妈从来不管,也经常对她进行冷暴力。去年年初,肖可然爸妈离婚,谁都不想带着孩子,结果她妈妈突然消失,跟他们都断了联系,她还未成年,最后她爸爸不得不带着她一起生活。前几个月,肖可然爸爸再婚,继母对她倒是不错,可她爸爸依旧打她,继母拦都拦不住。童秋对肖可然家里的情况稍微有些了解,但从来都不知道她爸爸家暴的事,在信的最后,肖可然写:童老师,我总跟自己说再忍一忍,还有几十天我就能离开这里了,可我还是坚持不住了,也不想再继续坚持了。童秋盯着肖可然的落款和那句“对不起”眼睛突然就红了,他手指冰凉,整个人都在发抖。肖可然因为要自杀,对童秋说“对不起”,因为除了童秋,她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在死前说说话的人。童秋抖着手给肖可然爸爸打电话,那人竟然说自己在外面打麻将。“肖可然呢?”童秋颤抖着声音问,“她自己在家?”“没有吧,”肖可然爸爸说,“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接她。”“学校?”童秋更疑惑了,“她不是请假了吗?怎么会在学校?”童秋根本就没在学校见到肖可然,她没来班级。“我哪儿知道。”肖可然爸爸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我看那小丫头片子就是装病,出去玩去了。”童秋一边往外跑一边对着电话吼:“你女儿可能出事了!”然而对方依旧嬉笑着:“没事儿老师,那么大孩子了,咱管也管不住。”童秋彻底气急了,低声骂了一句,挂了电话就报警。现在不是教训那恶劣的父亲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肖可然。然而,人还没找到就出事了。肖可然从学校实验楼的顶层跳了下来。霍知行赶到童秋学校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他还穿着警服,直接穿过人群毫无阻拦地进了学校。警车停在那里格外扎眼,霍知行一边往教学楼去,一边继续不停地给童秋打电话。童秋从校长室出来的时候,终于掏出了手机,他之前把手机静音,这会儿才看到霍知行的来电。“你怎么样?”童秋刚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霍知行担心的语气已经弄得他鼻酸。“我刚从校长室出来,”童秋努力让自己冷静,“校方会处理。”“你怎么样?”霍知行说,“我是问你,你怎么样?”他不关心别的,只关心童秋。在霍知行看来,童秋热爱并享受着自己的职业,他也真心的喜欢着自己班上的每一个学生,发生这样的事,童秋一定会第一时间自责,会第一时间怀疑自我。“我没事。”童秋说,“准备回班级。”两人正说着,霍知行已经进了教学楼。“行,我知道了。”霍知行挂了电话,直接奔着童秋班级就去了。童秋从楼上一下来就看见了穿着警服站在走廊里的霍知行,他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霍知行看见童秋,立刻走了过来。“家长已经来了,”童秋说,“警方也在,因为学生是在请假期间出的事故,所以不出意外,学校是不用承担责任的。”霍知行看着他,他看得出来童秋现在是在强打精神。“中午吃饭了吗?”霍知行没接着他的话题继续说,而是问起他吃没吃饭。童秋一愣,苦笑着说:“没胃口。”“今天晚上有课吗?我下了班过来找你?”童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晚上陪我喝酒吧。”童秋刚刚一直忍着,在别人面前,再难受再自责也没红了眼睛,可是这会儿,一看见霍知行,不知道怎么,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霍知行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说:“你别太自责。”“可这确实是我的责任。”“一个生命的离开,她身边亲近的人全都有责任,”霍知行用力捏了捏童秋的肩膀,对他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打击很大,那就哭一会儿吧,哭完了,咱们晚上回去好好聊一聊。”童秋上学的时候他的老师曾经说过一段话:“不管在什么时候,你们都要记得自己是谁。你们是人民教师,教书的同时要育人,你们所接触到的孩子们都正处于人格形成期,他们既坚强又脆弱,身为老师,一定要寻找到一个平衡点,让他们好好地成长起来。”一直以来,童秋都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得挺成功,起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让人评价他,都是一水儿的好评。童老师工作认真负责。童老师能理解学生。童老师跟家长沟通得很好。童老师长得帅还爱说笑。童秋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了,现在才发现,他被赞美所蒙蔽了双眼,自我膨胀,根本就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站在讲台上,却觉得自己压根就不配站在这里。冯凯文悄无声息地放了一包纸巾在讲桌上,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童秋盯着那包绿色包装的纸巾,看着那生机勃勃的图案,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学生们。霍知行站在教室门口,薄薄的木质门紧闭着,透过窗户他看见童秋低着头,像是在等待做检讨的学生。他皱起了眉,看着这样的童秋,觉得心脏都沉了几公斤。约好了晚上见面之后,霍知行没在学校过多逗留,他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童秋,就走出校园,在路边的超市买了包烟,站在外面抽了两根才回所里。晚上,他下班,本来想去学校找童秋,但对方打来电话,说学校取消了今晚的晚自习,让他直接去家里。霍知行到了童秋家楼下,买了酒,买了烟,心情有些沉重地往楼上去。他其实很不会安慰人,平时总能逗得童秋耳朵发烫眼神飘忽,可是到了正经时候,又变得嘴笨起来。他不会安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陪着对方,陪他喝酒,陪他说话,陪他把最难熬的夜晚熬过去。之前下班的时候,赵和宇担心地问霍知行:“师傅,师母没事儿吧?”霍知行说:“放心,有我陪着,不可能有事儿。”作者有话要说:总得有什么契机让他们打开彼此。第30章上大学之前童秋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老师, 那时候, 这是他最恐惧最排斥的职业, 对他来说, “老师”这个称呼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可是高考,稀里糊涂就报了师范大学, 稀里糊涂又读完了研究生, 直到毕业前他都想着不然改行吧,可他导师的一句话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导师说:“我吃斋念佛三十年,可总觉得,最积攒功德的就是为人师。”童秋开始实习前找导师谈心,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扰, 导师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是什么吗?就是某天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叫我, 我一回头,是我二十年前教过的学生,我都认不出他来了, 他却还记得我。人生海海,交错短暂,我能在一些人的生命里辅助他们搭建自己的人生舞台,这是我至高无上的幸运。”是, 人生海海,交错短暂,人的生命也短暂。可是, 他却没能抓住自己学生的生命。霍知行敲门的时候,童秋正站在窗边发呆, 他觉得自己快被愧疚吞噬干净了。开了门,霍知行问他:“在干嘛?”“看风景。”童秋勉强对他笑笑,“这边的视野,没有以前那边好。”他说的是没有以前两人住在一起时的那个房子。霍知行轻轻拍了拍他,把酒放好,脱了外套:“五一的班儿我给调出来了,你看咱们是30号晚上走,还是1号上午?”还有半个多月才放假,也还好还有半个多月可以给他调整情绪,否则丧着一张脸去给爷爷祝寿,太不像话了。“1号吧,”童秋说,“大晚上咱们俩就别折腾了。”“行。”霍知行去了个洗手间的工夫,再回来,童秋已经开了酒,自己喝了起来。他过去,在对方身边坐下,用力捏了捏童秋的腿说:“慢点儿喝。”霍知行不能喝酒,就在冰箱里找了瓶可乐,童秋笑他:“你这样特别像未成年人。”“现在的未成年人都喝酒喝得凶。”霍知行说,“昨天和宇他们还拷回来几个打架斗殴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个个酒气熏天的。”说到了未成年人,童秋难免想到自己的学生们。他低着头,闷闷地喝酒,霍知行看得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灯也没开,童秋趴在茶几上面,几口就喝光了一罐啤酒。“我太自以为是了,可实际上,我连我的学生都保护不了。”童秋满脑子都是肖可然,十七岁的女孩子,很漂亮,很安静,很认真努力,童秋看得出来肖可然是个心事很多的女生,但他总觉得,女孩子嘛,哪个没点儿少女心事呢,他一个男老师,问得太多反倒不好,可是现在,他极度后悔。“童秋,”霍知行看着他又打开一罐啤酒,握住他的手,说,“有些事不是我们尽力了就能做到的。”“我明白,可是我根本就没尽力。”童秋懊悔愧疚,大口地喝酒,可是酒也解不了愁,“知行,我以前总和你说我特别骄傲,因为我是老师,我的学生都喜欢我。”他放下酒,紧紧地抓着霍知行的胳膊:“可是我现在发现我根本不配做老师,怎么办啊?”童秋是个不喜欢哭的人,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掉眼泪,上一次还是他跟霍知行第一次上/床时,因为被这人弄得太疼,不自觉流出来的。可是现在,他止不住地哭,不是觉得委屈,他没什么可委屈的,他是觉得对不起肖可然,也对不起自己老师这个身份。“肖可然选在午休的时候从没人的实验楼跳下来,”童秋闭着眼睛,一口气喝了半罐酒,“你听说了吧,她跳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一个路过的学生脚边,那个学生有心脏病,现在还在医院里。”霍知行把人搂过来,疼惜地亲吻他的额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童秋,脆弱到一碰就要碎了似的。在他的印象里,童秋一直都是个特别能扛事儿的人,不管发生什么,童秋都能平静理智地去处理,童秋说这是身为老师的必要修养。可是现在,童秋崩溃了。“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童秋一只手捏着啤酒罐,一只手攥着霍知行的衣襟,他太用力,剩下的半罐啤酒顺着开口流了出来,弄得他满手都是。霍知行的手指给他揩着眼泪,轻声说:“哭吧,我在呢。”当他最脆弱时,霍知行发现自己能给的就是一个怀抱一个肩膀,一双能安抚他、给他擦擦眼泪的手,至于事情本身,他无法参与,也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可他同时也相信,童秋不会一直消沉下去,他只是需要发泄。童秋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到后来,他直接窝在霍知行怀里一边喝酒一边掉眼泪。后来他躺在霍知行腿上睡着了,滴酒未沾的霍知行小心翼翼地把醉鬼抱回卧室,塞进被窝里。他收拾好了客厅,又给何宏涛打了个电话询问邹凯的消息,然而没有任何进展。他回到卧室,留在童秋身边,睁着眼,陪着不安的童秋度过了这一个晚上。童秋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霍知行给他做了早餐,又给他想办法消肿。“头疼。”童秋说,“我得找找家里还有没有镇痛片。”“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霍知行看着眼前惨兮兮的童秋说,“待会儿冯凯文见了你,又得以为我家暴你。”童秋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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