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巧,”方百城坦率到让童秋头疼,“我是特意来等你的,楚瑶不给我你的手机号,我只能到这儿来。”他指了指校门:“来了有一会儿了,没通行证,门卫不让我进学校。”童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收发室的大爷,客气又疏离地说:“是,学校么,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让进。”他故作着急地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然后快步往前走。一般人见这情况都能知道人家这是着急,少说废话,别打扰,可是闲杂人等方百城就那么跟上去了,像是丝毫没感觉到童秋对他的排斥。“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童秋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抱歉啊,还真不行,我这带高三班,事儿多,出来买点吃的就得抓紧回去。”方百城有点儿失落,但还是笑笑点了点头:“那晚上放学以后呢?”“太晚了吧。”童秋说,“我这边放学都九点半了。”这话太没说服力了,昨天九点半的时候童秋还没开始喝酒。但童秋这人,什么事儿到了他嘴里都能说得理直气壮的:“改天吧,我最近不太行。”这拒绝得其实已经很明显,但方百城执着,掏出手机说:“既然这样,至少跟我加个微信,给我留个手机号吧,不能让我白来一趟是不是?”童秋心说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但做人也不能太绝,童秋时刻告诉自己要当一个云淡风轻和蔼可亲的人民教师。人民教师是不可以轻易伤害陷入爱情的男人那脆弱心灵的。童秋说:“行吧。”他接过方百城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递回去之后对方直接打了过来。“我的号码你也有了,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童秋呵呵一笑,钻进了一个小店。本来要吃炒河粉,但现在他决定买个泡面就回办公室。应付方百城比应付班里的小兔崽子们还累,等童秋回到办公室,他直接趴在办公桌上,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怎么了童老师?”隔壁班班主任是个四十多的大姐,平时特喜欢跟童秋聊天,觉得他有意思,她抱着一摞练习册进来,笑着问他,“这一脸的生无可恋,谁招惹我们语文组的大帅哥了?”童秋笑着摆摆手:“于老师,你说人活着怎么那么累啊......”“这你不能问我。”“啊?”于老师给他接了杯水,放到他面前说:“你去把酒问青天!”童秋觉得方百城可能是个怪物,之后连续好几天都疯狂约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毅力的人,童秋很想让自己班上的学生都学习一下。方百城的电话打来十个他一个都不接,信息发来二十条他顶多回两个字,可那人依旧坚持不懈,童秋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能读博----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但可惜了,童秋不是铁杵,方百城也磨不到他。这一周,让人心烦的还不仅是方百城这一个事儿。童秋不知道怎么了,连续好几天下午头疼,疼得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疼起来睡也睡不着。周五中午,他坐在办公室批改卷子,手机静了音,可是他知道,只要他一打开,一准儿能看见方百城的信息。他懒得看,都已经把方百城的微信调成了免打扰模式。童秋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可对方没明确说喜欢他要追求他,他也不好直接拒绝,最后再落得一个自作多情的下场也太丢人了。索性不理了,俗话不是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童老师,你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吧。”坐在对面的同事担忧地看着他,“你这脸色也太差了,今天都吐了两回了吧?”马上就要第三回 了。童秋都来不及回话就跑去洗手间又吐了。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头疼得严重了就开始吐得昏天暗地,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有zǐ_gōng 不能受孕,他都怀疑自己怀孕了。快一点的时候童秋觉得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自己明天就能上新闻,标题就是“高三班主任猝死于高考前夕”。为了不上社会新闻,他决定还是放弃“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儿。童秋跟于老师打了个招呼,说让帮忙看着点儿自己班,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往外走的时候 童秋想起小时候跟着他妈一起看的韩剧,里面动不动就来个癌症长个瘤,他突然觉得自己搞不好脑子里面长了个肿瘤,还是恶性的。越想越觉得自己惨,正想吟诗一首,哀悼自己的悲惨人生,手机突然响了。因为方百城,童秋现在都开始害怕手机了,不过还好,这次打电话过来的是霍知行。霍知行问他:“忙着呢?”“忙的话哪能接电话。”那边的人笑了笑,童秋竟然觉得脑子里的“肿瘤”的直径缩小了,原来自己不仅是制服控,还他妈是声控。“找我有事儿?”俩人一周没见了,也没联系,童秋觉得这倒是挺正常,他真想让方百城跟霍知行好好学学。“我下午没班,刚才去了趟我妈那儿,她给咱俩拿了点儿吃的,正好路过你学校,问问你在不在,想给你送过去。”霍家爸妈对童秋都特好,当亲儿子对待,俩人离婚的事儿还没跟长辈们说,怕他们难受。“我啊……”童秋本来是想假装自己有事儿糊弄过去,结果还没到大门口就看见了穿着警服站在那儿的霍知行,那人手里还提着个袋子。这人啊,要是有缘非要遇见,真是躲都躲不开,童秋认了,他觉得自己脑子没长瘤,因为他不是韩剧主角,毕竟,这要是韩剧,这会儿他俩肯定是要错过而不是刚巧遇上。童秋嘀咕了一句:“这也太没戏剧冲突了,不应该你来了我刚走吗?”“什么?”霍知行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童秋无奈一笑说:“没事儿,就觉得咱俩真是应了那句‘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人要特意在外面等好久才能见着你,有的人来了就能刚巧赶上你出来。这就是宿命。何为宿命?作者的大纲就是你们的宿命。我去拔牙了,我们明天见。第7章高考还没到,学生还没倒,老师先早退去医院了,这事儿说出去挺丢人。童秋向来不是喜欢卖惨的人,尤其是在霍知行面前,所以,即便已经头疼得又开始犯恶心,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是笑面相迎,问霍知行:“你怎么不自己留着啊?”“我都不怎么在家。”霍知行说,“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吃。”霍妈妈给拿了点儿水果跟补品,童秋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天赋异禀怀孕了,而且他婆婆还知道这事儿,不然怎么弄了那么多补身体的?“你这是准备出去?”霍知行毕竟干刑警出身,又熟悉童秋,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对方一副收拾妥当的样子往外走,不说也知道是有事儿。“啊,没有。”童秋没说实话,不想在霍知行面前显得像个小弱鸡,“就是出来晒晒太阳,刚巧你打电话,我就过来了。”霍知行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把袋子给他:“这周我一直忙来着,还出了趟差,刚回来。”童秋点头,在心里想:没事儿,不用跟我报备了。“你最近还挺好的?”“挺好啊。”如果方百城不来烦人,那就是挺好。童秋说:“那个,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行,”霍知行示意他先走,“改天一起吃个饭吧,有事儿跟你说。”“什么?”“到时候再说吧,不急。”霍知行摆摆手,见童秋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先起步往路边去了。童秋最受不了这种话说一半吊着他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鞋子只掉下来一只”,他挺服霍知行的,估摸着这人就是故意吊他胃口。他站在校门口看着霍知行拐弯走了,又等了三五分钟才去路边打车。“童老师学会骗人了啊。”霍知行从后面突然出来,笑着看童秋,童秋吓了一跳,手心都冒了冷汗。被吓着不是因为别的,他还以为是方百城。“你怎么没走啊?”“掉东西了,回来找找。”“掉什么了?”霍知行没答他的问话,反倒是问他说:“所以这是真要出去?”童秋抬手揉揉太阳穴,嘀咕了一句:“头疼,去医院看看。”在霍知行的印象里,童秋虽然瘦,平时还不运动,但身体素质其实还行,从认识到结婚再到离婚,一年半,没见童秋生过病。“感冒?”“不知道。”童秋说,“应该不是,最近每天下午都疼,可能是用脑过度。”他笑笑,开玩笑似的说:“我高三啊,高三累脑子。”听他这么说霍知行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白。“我和你一起去吧。”霍知行从童秋手里接过袋子,站在路边招手拦下了出租车,“你这样我不放心。”“没事儿,我都多大的人了,去个医院而已。”童秋拒绝,但还是被霍知行塞进了车里。在外面的时候吹吹风觉得好点儿了,可是一上车童秋那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头疼,恶心,他是真的有点儿害怕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吓唬自己。“多长时间了?”霍知行皱着眉问他。“就这周吧。”童秋说话都有些无力,说完叹了口气,身子一栽,靠到了另一侧的车门上。霍知行看看他,伸手把人搂过来,童秋“哎”了一声,霍知行说:“别靠着门,不安全。”靠着门不安全,靠着人就特安全特踏实了。这要是搁在平时童秋也不能,但这会儿实在不舒服,坐不住,就想靠着点儿什么,这样倚在霍知行怀里,好受多了。一路上霍知行没再跟童秋说话,摸了摸他的额头,比照了一下自己的,确定没发烧。两人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开车二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童秋直接跑向门诊大厅冲进厕所就是一阵呕吐。霍知行付完车钱跑进来的时候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从洗手间出来的童秋,那人没精打采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怎么了?”霍知行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下车就跑,跟见了鬼似的。“吐了一下。”童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怕不是怀孕了。”霍知行也笑了,搂着他在休息区找了个空座:“我去给你挂号,在这儿等我。”今天要是童秋自己来,不管再怎么难受他都能忍着去办手续,但既然霍知行都来了,索性就耍个赖,偷个懒。“辛苦你了。”童秋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那一袋子霍妈妈给拿的吃的,跟个生病的小兔子一样对霍知行说,“谢谢。”俩人瞬间好像又回到离婚前,干点什么事儿都“谢谢麻烦了辛苦了”,没劲。霍知行随手揉揉他头发,故意开玩笑:“别跟我说这些,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童秋笑出了声,看着霍知行去排队了,原来正直的霍警官也是会开这种玩笑的。霍知行忙前忙后,又是挂号又是找诊室,之后又付款、陪着童秋拍片子。童秋觉得不过就是头疼,开点药就好了,但医生非让拍脑ct,拍完了得等到四点才能拿到结果。“四点正好,”霍知行看了眼手表,“再晚医生就下班了,明天还得折腾一趟。”童秋不舒服,霍知行的心都跟着一起悬了起来,没个结果,心静不下来,什么事儿都别想做。医院里嘈杂得很,童秋拍完片子出来,想着找个地方坐着等结果,但放眼望去,但凡能坐的地方全是人。霍知行看他难受得嘴唇发白,眉头拧成了一个“井”字:“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吧,你也好休息一下。”童秋其实懒得折腾,可是在这地方,他觉得喘气儿都费劲。两人出了门诊大楼,朝着医院外面走去,对面有家咖啡店,霍知行说:“就那儿好了。”本来霍知行想着找这么个安静的地方两人还能说说话,结果没想到,童秋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睡着了也好,能睡着说明没那么难受了。霍知行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童秋身上,然后坐到他对面,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要么翻店里的杂志,要么玩手机,要么看着童秋发呆,要么偷拍人家睡觉,直到日头西垂,快到出片的时间,霍知行轻轻拍了拍童秋的手背,准备叫他起来。因为头疼,童秋这几天睡得不好,这会儿睡得稀里糊涂的,竟然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霍知行的手,小声嘟囔了一句:“别吵……”霍知行对童秋的这个疑似撒娇实在没什么招架能力,对方握着他的手潮乎乎的,估计睡出汗了,哼唧的那一声软糯糯的,哪有老师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可爱的学生。霍知行很少会觉得谁可爱,上一个被他这么夸的还是他四岁的侄女。在霍知行看来,说一个人“可爱”已经算是最高级别的赞美,只有在一个人方方面面都戳中他的萌点并且把他戳得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时候,他才会用“可爱”来形容这个人。于他而言,童秋就很可爱。“醒醒了。”霍知行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对方毫无反应,他索性坐过去爱抚似的拍童秋的背,“小秋,起来了,等会儿医生下班了。”童秋的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呆呆的,仿佛这一觉睡得魂儿都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