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们车队走在后头的关系,早早就候在行宫等着的那些官员,已随着帝后及其他妃嫔们进到行宫之中。
不过太子夫妇未到,行宫总管依旧候在门口等着。
两人的住处为华阳殿,殿内不止宽敞且打扫得十分干净,与帝后所居的永寿殿相离不远。
看得出行宫官员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
只是当凌容与听见三皇子的玉明苑也离两人不远,甚至就在沈贵妃的住处隔壁时,眉头又重重的拧了起来。
行宫总管见太子面色微冷,小心翼翼道:“由于三皇子随行的侍妾与太子妃皆有孕在身,您与三皇子的住处,皆是皇上亲手安排的,这华阳殿与玉明苑都是避暑行宫内最为清凉之处。”
景成帝子嗣单薄,对于自己的孙儿自然极为重视,他虽不喜两个儿子一颗心,分别悬在盛欢与赵舒窈身上,可对她们的安排却未因而有所偏差。
“至于沈贵妃,华阳殿原本是沈贵妃历年来的住处,只是皇上这一次将她安排在昭阳苑,可说是特地将华阳殿腾出来给您和太子妃……”
殿内各个角落虽然提早就摆上冰盆散热,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十分凉爽。
行宫总管却因凌容与薄唇紧抿,迟迟不语,紧张得满头大汗。
方才这位行宫总管,才受了沈贵妃好大一顿气。
沈贵妃早凌容与他们一步抵达行宫,发现自己的住处不是以往的华阳殿,而是昭阳苑时,简直气得几咬牙切齿,暴跳如雷。
要不是沈贵妃后来听见这是景成帝亲自安排的,差点就要让人将行宫总管拖下去打上五十大板,这五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半残。
沈贵妃突然被换了住所,生气为情理之中,可行宫总管万万没想到,太子与太子妃就住在行宫中最清凉之处,太子居然也满不意。
凌容与这一世身子极为畏寒,前两年跟着景成帝过来行宫时,住的地方并不是这,而是日光直照极其闷热的宫殿。
再加上他对其他人总是漠不关心,自然不知道往年都是如何安排妃嫔们的住处。
凌容与只要一想到沈贵妃这一次也将她的侄女带过来行宫,心底便一阵恶心与厌恶。
“除了这,没有其他地方更为凉快了?”凌容与沉声问道。
行宫总管深怕太子一个不开心,也要赐他几十大板,愁眉苦脸道:“除了皇上与皇后的永寿殿,这华阳殿就是最凉快的地方了,没有比这儿还要凉快的。”
盛欢见行宫总管都快被冷着一张脸的太子给吓哭,不由得好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这个地方我很是喜欢,不必再搬去他处。”
她在马车上睡了许久,醒来之后身子已经爽快许多,再加上华阳殿的确极为清凉,丝毫没有半点闷热,嘴里的这一番话,的确不是说来哄给凌容与听的。
盛欢见凌容与仍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靠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手,低声道:“就这儿罢,搬来搬去多累。”
行宫总管虽低着头,不敢抬头窥视太子妃的姿容与神情,却也听得出太子妃这是在为他求情,心中不禁一阵感激。
盛欢细软酥甜的嗓音,本就带着江南软音的嗓音宛如天籁,如今又刻意带上撒娇的话气,声音放得极软极低。
一开口,凌容与就听得心都软了半边,再加上他的确舍不得她再度奔波劳累,哪还能坚持要换地方。
“罢了,下去罢。”凌容与摆了摆手。
行宫总管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才感激的看了太子妃一眼,就又被凌容与冷冰的目光与话语刺得头皮麻烦。
“太子妃天姿玉容岂为尔等所能直视,眼珠不想要了?以后莫要再乱看。”凌容与语气阴恻恻,极为瘆人。
行宫总管连忙低下头,吓得歉声连连,脸色惨白如纸,最后离开时可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极为狼狈。
他心想,太子怎么跟以往落差那么大,往年来行宫避暑的太子,虽然看起来也有点阴沉,可说话却是十分温和。
怎么当初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不过一年就变得如此可怕,雄浑的嗓音更是饱含威仪,令人心生怯意。
行宫总管出了华阳殿后,忍不住与周正诉苦一番。
周正听完总管的话,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好心指点:“这太子妃是太子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你回去后记得交待行宫中的小太监们,莫要乱看太子妃,否则太子还真有可能说到做到。”
如意点头附和:“殿下对太子妃的独.占.欲的确异于常人,平时就连我多看几眼,他都要不开心。”
行宫总管闻言脸一垮,只觉得今年怕是会特别难熬。
……
华阳殿内。
盛欢之前就觉得凌容与爱吃醋,她原本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如今听到他直接警告行宫总管,才惊觉原来少年真的是个大醋桶。
此时殿内就只剩她和太子,她起身起到凌容与面前,笑眼弯弯取笑他:“殿下越发的霸道,这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美名,恐怕很快就要没了。”
凌容与抬眸凝望着她,淡淡一笑,就在盛欢困惑的拧起眉,想要问他在笑什么时,就猝不及防的被拽入怀中。
少年如恢复成浅红色的薄唇落了下来,堵着她好半晌,漫长而热.烈,几乎夺走她全部的呼吸,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盛欢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红着脸想离开,眼前少年却轻轻按住她的肩,淡淡的说了声:“别动。”
低沉微哑略带慵懒的嗓音,带着某种危险气息。
这样的嗓音盛欢再熟悉不过,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当场就不敢再乱动。
只是本就单薄的脸皮与耳根,再次泛上热意,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视,一动不动。
少年揽着她的手臂,在盛欢的细心调养下,如今也有着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
盛欢抿着唇不说话,面上的红却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及锁.骨,越发的羞红。
“殿下,兄长说过,还未三个月不可……”
“孤没想做什么,孤就只是想这样抱着你。”
“……”
呵,骗子。
没想做什么,那手为何又开始不老实了。
盛欢忍不住低头在他嘴上狠狠啃了一口。
凌容与吃痛的嘶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啃的嘴,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又愉悦。
他垂眸凝视盛欢,两人对看良久,直看得盛欢红着脸,率先撇开眼神,才淡淡提起沈贵妃的事。
“沈贵妃此次来行宫时,身边还带了她的侄女。”
他说得没头没尾,盛欢困惑,“嗯?什么意思?”
“她想在我宫里塞人,父皇似乎也同意她这么做,所以才会让她将她的侄女带来。”
盛欢嘴唇哆嗦,原本羞红的脸倏地一白,坠入深渊的失重感袭上心头。
凌容与之前对她保证过,后宫绝不会纳其他女人。
她也一直相信凌容与绝对说到做到,可若是景成帝硬要下旨赐婚,凌容与却是拒绝不了的。
凌容与见她小脸惨白,心里一阵疼,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低声哄道:“不会有事的,孤与母后都已做好万全准备。”
虽然凌容与再三保证,可盛欢还是不太相信。
她不是不知道当年的裴皇后,就是景成帝一纸诏书强娶来的。
皇权有多霸道,盛欢岂会不知。
她咬了咬嘴唇,揽住少年脖颈,脸蛋埋在他的肩窝,低声道:“我不想往后余生,都要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不想和别人分享你。”
这样直白的话语,还是盛欢头一回这么对凌容与倾诉。
少年原本云淡风轻的墨眸,卷起一阵骇浪般的狂喜,心底更是涌.出一股热.流,随着血液窜及四肢百骸,温软得一塌糊涂。
凌容与长睫半落,眉飞色舞,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
目光压抑隐忍,久久不语。
同样察觉到危险的盛欢也抿着嘴没说话。
只是忍不住又在心里将登徒子的名号,再次送给了自己夫君。
明明说得好好的,气氛也很感人,为何他总是如此!
两人沉默半晌,凌容与松开大手,艰涩道:“欢欢先回去坐好。”
盛欢:“……”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不肯离开一样,也不知道刚刚究竟是谁不肯放手哦!
小娇儿面色微红,恼怒的斜乜了他一眼,很快就坐回原本的位置上。
原本大马金刀坐着的少年,大长腿动了动,左手攥成拳压在唇边,轻咳一声,才又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
“不会有人与你分享孤,孤只会是你一人的。”
盛欢好不容易散下热度的耳根,因这句话,再次不受控的烫红起来。
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忘了,她忘了问凌容与,这一世的甜言蜜语他究竟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盛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那殿下说,到时皇上若硬要将沈贵妃的侄女指给你当侧妃,你又该如何?”
他欲要如何?
凌容与嘴角微勾,淡笑道:“欢欢可还记得,当初赵舒窈原想在宁老夫人寿宴上害你,她最后又如何了?”
盛欢眼瞳骤缩,登时意会过来。
“殿下是说,沈贵妃的侄女不会进东宫,成了你侧妃,而是要让她进后宫,成为皇上的妃子?”
“那皇后娘娘该怎么办!”
“而且,沈贵妃的侄女既然是准备要给你当侧妃的,想必年纪亦不大,如今皇上都已年过五十,也不可能突然就看上原本要给你当侧妃的姑娘。”
盛欢心里有诸多问题。
凌容与见她一有困惑,就接二连三的将问题全丢出来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墨眸里的笑意与爱.意越发浓厚起来。
他的欢欢真可爱,心里永远藏不住问题。
凌容与想到之前盛欢发现他的秘密时也一样,问题一个一个接踵而来,完全没想过要藏在心底与他耍心机。
他的小姑娘如此单纯藏不住心思,他又怎么舍得让她陷入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
其他帝王的后宫,兴许要有三千佳丽方觉满足,可他凌容与的后宫,却唯有盛欢便足矣。
既然沈贵妃那么想将自己母家的人送进宫争权夺宠,他就成全她这个心愿。
“殿下又只笑不答。”盛欢嗔怒道。
凌容与见小姑娘双颊鼓了起来,眸似深海,笑意渐浓,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看了忍不住想跟着会心一笑的愉悦与幸福。
“孤这就说。”
“这件事孤已跟母后提过,母后也同意孤这么做。”凌容与道。
“什么?”盛欢错愕。
裴皇后居然一点也不介意景成帝再纳新人?
难道裴皇后就算已与景成帝同眠共枕这么多年,也未曾对他真正动过心?
盛欢知道,一个女人再如何大度,也不可能心无芥蒂的接受丈夫再纳妾室。
裴皇后与牧相和皇上当年的事,曾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盛欢刚到京城不久就曾听陈嬷嬷提起过。
陈嬷嬷素来爱打听八卦,这些话都是从当初的方管事口中听来的。
盛欢无法理解裴皇后,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舅舅。
为何明明最心爱的女子被人抢走,却依旧要坚持入朝当官。
难道舅舅也未曾放下过裴皇后?
景成帝就这么相信她的舅舅牧逸春,这么放心的重用他?
盛欢眉头深锁,百思不解。
她又接着问凌容与究竟要如何对付沈贵妃,凌容与这次却怎么也不肯松口,只说要她别担心,待明日她只要处变不惊的信着他,等着看好戏就行。
盛欢见他故作神秘的样子,不发一语的回到寝间,不想理他了。
凌容与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只见小娇儿已经缩在软榻上,甚至翻过身背对着他。
他不禁摇头无奈一笑,跟着踢掉靴鞋上榻。
才刚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打算开口哄哄她,就听怀里的小娇儿闷声道:“就算殿下能躲得过这一次沈贵妃的塞人,那么下一次沈贵妃或是景成帝又想给你塞人时,到时又该如何?”
凌容与只将她轻揽于怀,一遍又一遍的跟她保证,也不故作神秘了,直接跟她说他与裴皇后所做的对策究竟为何。
盛欢虽觉得他与裴皇后的方法的确不错,可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绝不可能再用第二遍,听完之后始终抿唇不语。
凌容与见她神色恹恹的模样,原本埋藏于心底的恐惧渐渐破茧而出。
前世他失了约,害死了她,今生他最害怕盛欢不相信自己。
凌容与沉默片刻,低哑一笑,双眸缓缓染上阴沉瘆人的腥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阻止不了,那么孤也不介意在人未进到东宫之前,就直接将人弄死。”
“谁家女儿想进孤的东宫,谁就无故横死,死得多了就再也没人敢打孤后宫的主意。”
盛欢蓦地一愣,原本想叫他别说这种话哄她,一抬头,却发现凌容与似乎是认真的。
少年语气云淡风轻,可在跟她说这些话时,看着她时总是漾着温柔笑意的墨眸,却闪着执拗而病态暴虐杀意。
眼中的猩红如鲜血在燃烧,目光透着森然狠戾之色,嘴角虽然依旧勾着浅笑,那模样看起来却格外的瘆人。
盛欢从没见过凌容与这种模样,登时有些被吓到,直觉他的情绪不对劲。
“我信你的,你别这样。”盛欢有些害怕,急忙将少年紧紧抱住,不停的重复这一句话。
好半天,凌容与才回过神来,将脑袋埋进她肩窝,低哑的嗓音带着愉悦而满足的笑意:“欢欢,你信孤就好,孤除了你以外,谁也不要。”
盛欢见他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又抱着他撒娇半天,说自己定会相信他,少年才又恢复平时的温和与冷静。
她知道,若是景成帝硬要塞人,凌容与到时真会不顾一切,宁愿双手沾满鲜血,也绝不妥协。
……
翌日一早,太子夫妇果然就被景成帝召到了永寿殿内。
殿内帝后二人就端坐在主位之上,沈贵妃则坐在下头的客座,她身边站了名看起来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
这名姑娘容貌虽称不上绝色,却也艳丽明媚,穿了一身月白色绫子如意云纹衫,搭了件妃色绫子裙,挽着未出嫁的少女发髻,头上装饰不多,看起来干净而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