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婉清听见当年的偷梁换柱,竟是永安侯自己与盛翊臻主动提起,当下愤慨不已,拍案而起。
她原以为是那外室在外百般蛊惑,永安侯为了安抚哄骗,才不得不应下,却没想到居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牧婉清听见凌容与的话,当下就被气得眼泪直流。
“方才殿下说什么?永安侯为了不让他与外室的女儿成为私生子,才故意将我女儿抱出府?那外室一开始还想把我女儿扔到乞丐窝?”
她重重的捂着心口,简直自己就快要被活活气死。
牧婉清这个月来与永安侯虚与委蛇,本就憋得够呛,如今听到这番话,再也无法忍耐。
她不愿再和永安侯扮演假面夫妻,牧家给他的一切她也不想拿回来了,她现在只想离这男人离得远远的。
当初她真的是瞎了眼,居然以为永安侯是可托负一辈子的良人,没想到她的枕边人何止猪狗不如,他简直就不是人。
“兄长,我再也不受不了了,我等不下去了,我立刻就要与赵承平和离!”
牧婉清本就艳丽的五官因怒火而更显张扬,斜飞入鬓的长眉倒竖,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英气,就连‘和离’二字都说得豪不犹豫,霸气果断。
牧逸春不急不慢的点了点头,“方才我要说的事,恰好也与太子所提的事有关。”
“前几日我曾给太子递去书信,说寻不找盛翊臻的下落,如今,人已经寻着且在回京的路上。”
牧逸春将干净的帕绢递给自家妹妹,“兄长那日便说过,一切有我,要和离那便和离,我自会为你讨回一切公道,且让你和离得有凭有据。”
牧婉清接过绢帕,擦掉刚才一时失控淌下的泪痕。
“再过几日,那外室就会入京,到时我们兄妹二人直接带着她,一状告到陛下面前,教永安侯自尝苦果。”
凌容与听见牧逸春的话,却有些不赞同。
“当初牧相与孤说好,待孤母后寿宴一过再将永安侯一口气扳倒,如今离寿宴还有些时日,若在寿宴前与永安侯摊牌,他恐怕会有翻身余地。”
牧逸春摇头:“殿下今日一早就下监探望盛泽,不知朝中已有变化。”
凌容与凤眸微眯:“发生何事?”
“皇上自己已经查出去年永安侯的属下贪污了救灾款项,导致救灾进展缓慢一事。”
这件事,凌容与其实早在事发之后不久便知晓,只是当消息传到他那时,救灾也已经结束,凌容与只能暂且按兵不动,而后想方设法的替永安侯一脉的人遮掩下来。
他自然不是想为那些人开脱,而是为的之后的数罪齐发,一举将永安侯与其脉尽数拉下。
“皇上得知后着实气得不轻,立刻将那些个贪污灾款的几个人处以死刑。”
凌容与眸光闪烁,削薄的唇瓣扬起弧度逐渐变大。
那些人既然是永安侯的属下,身为上司的他自然要负上责任。
“那几人虽算不上永安侯的左右手,却也是他的亲信,今日,那几人斩首时,皇上还命永安侯亲上刑场行刑。”
此事已触及帝王底线,景成帝才会不顾裴皇后生辰近在眼前,仍执意要出手教训永安侯,给他一个警告。
景成帝要永安侯亲手斩杀自己的亲信,便是要给世人警惕,就算是他再宠爱的臣子犯了错,他一样不会偏坦徇私。
凌容与目光灼灼,眸底闪着愉悦而兴奋的光芒。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轻蔑且嗜血的笑意:“太好了,孤这还一道最新出炉的证据,还未上呈到父皇面前。”
凌容与看向牧婉清,“今日就算永安侯夫人不提要与永安侯和离一事,孤也会劝你尽快与他和离。”
牧家兄妹对看一眼。
牧逸春似是想到什么,黑眸掠过一抹精光。
牧婉清拧眉道:“太子所言何意?”
“永安侯身为户部尚书,却同皇商宁家贪赃舞弊,盗卖宫廷物资,盗卖获得的银两高达数千万。”
“此事罪证确凿,孤已掌握证据,原本孤欲待母后寿宴一过再提,但既然父皇已经自己起了个头,那么孤与牧相便不能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与余地。”
牧逸春面色肃然,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待盛翊臻入京,我便会带着舍妹告御状,待她与永安侯和离,太子便可将其罪状呈上。”
盛欢:“那盛翊臻人不是还在江南,待江南赶回京城,恐怕也要不少时日。”
牧逸春看向这个从小就流落在外的外甥女,面无表情的俊容,难得的泛起一抹温和笑意。
“她人早已不在江南,她身边的护卫们经验老道,知道往南走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早在她被人追杀之时,就直接带着她往北逃窜,直奔京城而来,如今人就在京城不远处,不出三日便可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凌容与:看来盛父顾卫护银两没白花。
盛欢:殿下,听说永安侯下线后就该轮到你翻车了。
凌容与:? ? ?什么翻车,孤听不懂。
盛欢: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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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盛翊臻果真不出三日就被牧逸春的人护送进京。
为了避免被永安侯的人察觉, 人并没有直接送到相府,而是送到东城的一户三进院里。
那日, 太子夫妇与牧家兄妹再次齐聚一堂。
盛欢还记得自己初见盛翊臻时, 她锦衣华服, 满头金簪银钗, 贵气逼人。
也是个举手投足尽显风情, 风姿绰约的美妇人。
如今再见, 却已物是人非。
盛翊臻一身狼狈, 粗布短衣,三千烦恼丝只用一根翠玉簪子随意盘起,她原本生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眸,流盼妩媚,红唇更是娇艳欲滴。
如今那双杏眸却只剩惊恐,嘴唇亦干涩苍白, 显然在逃亡的这段日子里已吃尽苦头。
最让盛欢讶异的是, 这盛翊臻的左脸颊上, 多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疤。
那道伤疤如今虽然已经被人好好的清理过,不再渗着血丝, 可周围不少皮肉却隐隐可见朝外翻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瘆人。
盛欢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偏过头去, 忽然不忍再看。
坐在盛欢身旁的凌容与拉过她的手, 置于掌中揉.捏,低声哄道:“莫怕。”
盛翊臻就算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这十几年来却也是被人护着、娇宠着的, 何时过过早前那些亡命天涯的生活。
她被带来宅子后,就整个人一直缩在角落,如今又被人带到大厅,当初盛气凌人的美妇人,现下却已成惊弓之鸟,全身都因恐惧而打着哆嗦。
可当盛翊臻看清楚坐在面前的人都是谁后,原本哆嗦个不停的嘴唇与身子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她没见过凌容与,却是认得盛欢。
而再一旁,一头白发的男人容貌她也认得,那是她仇人的兄长,大梁的丞相牧逸春。
而牧逸春身旁的,便是抢了她夫君,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牧婉清。
“是你,是你!十五年了,你现在才终于发现老爷在外头有人?所以才会派人追杀我,想弄死我!当年你们牧家毁了我,抢我夫君,现下居然还想要我的命,你们牧家欺人太甚!”
盛翊臻猛地朝牧婉清扑过去,本就因刀伤而狰狞的面目,此时更加的狰狞扭曲着。
大厅里没有下人,左右都被屏退,就只有太子他们四人。
可盛翊臻依然碰不到牧婉清一根汗毛。
牧婉清身为将门之女,牧家的孩子不论嫡庶,从小都需习武,虽然她只懂点皮毛,却也足够应付盛翊臻。
她很轻松就将扑过来,欲要撕扯她头发的女人给制伏。
“我就知道那些杀手不可能是老爷派的,老爷那么爱我,怎么可能派人杀我。”盛翊臻虽被狼狈的制伏于地,整个人却因高兴而又哭又笑起来。
牧婉清见她如此,眸光微冷,半点同情也无。
她还记得这个女人一开始想把自己女儿扔到乞丐窝,只觉盛翊臻死到临头仍在自欺欺人。
牧婉清勾唇冷笑,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牧家何时毁你?要杀你的人不是我,一直都是赵承平。”
“不可能,老爷若要杀我,又怎么可能不顾你的反对,背着有可能被你发现的危险,还是要和我在一块,十几年来待我如宝如珠,与我恩爱如神仙美眷。”
盛翊臻却是不信,她边笑边落泪,边笑边摇头,面上的伤疤因她过大的表情而渗出几抹猩红血丝,看起来瘆人又恐怖。
昔日举手投足令人骨软筋酥的娇艳妩媚已不复见,如今更似个容貌被毁的乡野泼妇。
盛欢起身,迤迤然的走到盛翊臻面前,垂下眼帘静默的看着她。
她虽觉盛翊臻容颜尽毁有些可怜,却也还记得盛父在牢里说过的话。
──让她自生自灭,长大也只能当乞丐。
更记得今生自己初入京时,盛翊臻暗讽她从小没娘教养的羞.辱。
“‘姑母’可还记得,当初我就算嫁入宁家,也只能为人妾室,你却觉得我给人当个妾都不配。”盛欢道,“入京不过几天,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媒婆上门,欲要帮我谈亲?”
盛翊臻闻声望去,泪眼蒙眬的看着眼前衣着华贵,姿容倾城的少女。
少女白嫩如玉的瓜子脸扬着一抹浅笑,一身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衬得她肌肤更为白皙通透,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盘成凌虚髻,髻旁插玉簪,髻前插.着串珠与步摇。
云鬓花颜金步摇,雍容矜贵,举手投足皆优雅,美不胜收。
她再也不是只能为人妾室,甚至只能当平民妻的小商女,她如今已是永安侯府嫡女,已是京城无数贵女倾羡妒嫉不已的太子妃。
盛翊臻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声名尽毁,将来怕是再也无法当人正妻,心中不由得一阵怨恨。
就算此时她已狼狈不堪,却依旧对着盛欢咬牙切齿道:“我只恨当初没能尽早将你嫁掉!”
当初要不是盛煊百般拦着,如何就是不肯让她为盛欢谈亲,如今盛欢又怎能抢走本属于她女儿的太子妃之位。
牧婉清见她受尽折磨居然还不知悔改,不禁摇头冷笑:“盛翊臻,你可知,我从未拦过赵承平纳妾,你说他待你如宝如珠,那又为何不肯让你进永安侯府当侧室?”
“你胡说!”盛翊臻面色煞白,再度挣扎起来。
牧婉清早就料到这外室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是以早有准备。
她将备好的书信摊开,塞进盛翊臻手中,“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亲眼瞧上一瞧便知。”
那些书信是十多年前永安侯送给她的,是他亲笔所写。
当年,她发现自己生完盛欢之后再也无法孕育孩子,便三番四次的问永安侯要不要纳妾。
永安侯为了安她的心,日日亲笔书写情书赠她。
里头无一不在诉说,自己对她的爱意与永不纳妾的决心,也是在那时,他与牧婉清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而后才有‘痴情郎君’的美名。
盛翊臻是认得赵承平的字迹的,当年他寒窗苦读时,她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更讽刺的是,这些书信上的一些情话与诺言,竟是当年赵承平也曾写过给自己的。
他骗得她好苦啊……
盛翊臻疯狂大笑起来,将手里那些刺眼的情书,狠狠撕碎。
她虽哭得既疯颠又绝望,盛欢却不愿再给她逃避的机会。
既然牧逸春要带着牧婉清告御状,那么盛翊臻的配合便极为重要,唯有让她对永安侯死心,才可让景成帝知晓,永安侯究竟有多丧心病狂。
这种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随意抛弃,丧尽天良,毫无怜悯与侧隐之心之人,又如何能成国家栋梁,如何能真心为大梁着想。
“杀你的杀手,的确不是我娘派的,甚至你的性命,都是我的舅舅从那些杀手手中救下,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在永安侯手里,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被蒙骗一世!”
盛欢徐徐道:“你还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取你性命?当初我娘就只生了一个,我一与她相认,她自然知道赵舒窈非自己亲生的,是有人故意偷龙转凤。”
“永安侯偷养外室,瞒了我娘十几年,一旦我娘找到你,他便会身败名裂,只要你一死,不止当年的事再无人知晓,还能保下他的名声,你可有比他的前程更重要?”
盛翊臻跌坐于地,面色红白交替,眼泪不停的掉着,一颗颗地砸在地上。
此时她就只是一个劲的哭,不复往常的伶牙俐齿,半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痛苦不已。
牧婉清见她有所动摇,一口气将当年永安侯如何追求自己,尽数说出,再将当年永安侯追求她时的书信,一张一张摊开放到盛翊臻面前。
她以前真心爱着永安侯,所以他写给自己的书信,都好好的收藏保存起来,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十几年后,居然成了控诉永安侯最直接的证据。
书信上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盛翊臻虽极度不愿相信赵承平会如此狠心,要杀她灭口,但此时此刻,一切证据都让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凌容与走到盛欢身旁,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盛翊臻。
“你可知你的女儿赵舒窈如今下落不明?”凌容与道。
盛翊臻浑身猛颤,仓惶抬头,“窈儿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如今我就只剩她一个指望,她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