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她是关心他的。
“孤……”
凌容与刚开口,就被盛欢淡淡打断。
只见以前只能于画中见到的少女,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朝他浅浅一笑,白皙脸颊透着桃花色的粉.嫩,笑眼盈盈好似一朵明媚鲜艳的牡丹花。
美得灼人心神,不知比他笔下画卷中的少女还要好看多少倍。
凌容与一时之间看得痴迷,沉浸在她的笑容之中,整个人仿佛都披上了一层暖意,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出嫁前,母亲曾与我耳提面命过,说咱们大梁女子和离改嫁再正常不过,这京城的好儿郎不少,比您优秀的或许没有,但肯定也有不比您差的。”盛欢看着他,眸色温和,手指却紧得死捏。
“当初我答应嫁给您,是因为母亲担心我受牵连,大婚那日听完兄长说的一番话后,我想了许多,也想过要与您好好过日子,可您若总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与其日后我年纪轻轻便当寡妇,不如待我母亲完成大事之后,我们便和离。”
凌容与听见她的话,笑意凝在唇边,心口撕裂般地疼,倏地掩嘴偏过头,猛烈地咳了起来。
盛欢见他如此心中不忍,可他若再像以前那般不按时喝药,只为了在她面前扮可怜搏她心软,那她万不可能再让他得逞。
她闭了闭眼,扭头就走。
凌容与改变太大,她又寻不出缘由,心中慌乱无比。
尽管赵杰说凌容与只要按时服药就能长命百岁,可她见他身子忽冷忽热,一下像冰块,一下像火炉,还不服药就会吐血,实在很难相信他的身子一点事也没有。
那日一早,睡梦中的少年郎将她按在怀中,肆意轻薄一番之后,她又羞又怒。
就在她觉得也许凌容与就真的只是梦见了她,而不记得前世的事时,她却又从少年口中确认了他的确记得前世。
他喊了孩子的小名,说他很想念她和孩子。
一边亲她时,一边不停地念着她的名,梦话虽说的颠三倒四,却都是在苦苦哀求她不要再走,不要再离开他。
求她不要再抛弃他,要走便带他一块,卑微又可怜。
其实盛欢当下知道凌容与就是温君清时,之前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可消了大半不代表她能一再接受自己被强横对待,她还是在意的,她更在意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这一世却活成了这般模样。
她不知自己前世死后,凌容与究竟发生了何事,经历过什么,听见他的话只觉心疼难受得不行。
盛欢怕被他看出异样,才会故意搬到偏殿想让自己冷静几天。
没想到凌容与居然因此又不肯喝药,想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逼迫她心软。
方才她听见周正的话,又气又心疼。
她的夫君这一世真的变得好坏。
一肚子坏水,脑子里想的也都是坏主意,行事莽撞、不计后果,就好像他的时间所剩无及那般。
盛欢很害怕他这般只看眼下,不看来日的模样。
今日她是故意说这番狠话的,她若不将话说得重一些,而只是撒娇或温声软语的劝他,那么之后他就会一再重复这样的手段,逼她心软,逼她撒娇,逼她一退一再退。
有些事她可以退,可有些事她不能,比如凌容与不在意自己的健康这件事。
凌容与见她毅然决然转头就走,眸子掠过一抹慌乱,顾不得心口的闷痛,立刻追上前。
他早晚会与她和离,但不能这么快。
这一个月来,朝堂上几乎每隔几日便有言官弹劾永安侯,永安侯府在京城横行已久,二女儿赵舒窈虽丢了名声,可那三皇子却从未疏离过永安侯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皇子与永安侯越走越近,再加上大女儿又成了太子妃,他的对头们若不趁现在将他势头压下,待以永安侯的小女儿也进了宫,怕是日后数十年再也没好日子过。
永安侯为求迅速爬位,犯下的腌臜事其实不少,树敌众多,如今他已与牧相连手,两人分头搜罗永安侯一脉的罪证,就算永安侯再厉害,他与牧逸春亦能很快就将其拉下。
到时他肯定还能再活几个月,他没办法在最后的几个月与她和离,眼睁睁见他人对她展开追求。
“都还未三朝回门,你就要与孤提和离?”凌容与俊美的面容难得的露出一丝狼狈。
盛欢刚走没几步就被拽住手腕,被少年从后紧拥入怀,牢锁于双臂之中。
他的胸.膛宽阔,他的怀抱略带一丝温度,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冷。
她听见凌容与略带慌乱,再不似以前那般惬意懒散的嗓音时,蓦地一顿,终是停下脚步。
盛欢还记得大年三十那日,少年就算私闯民宅,也还是那般的从容不迫,一点也不怕被人发现他的恶行。
这一世,他在她面前向来我行我素,肆意轻狂,又何曾像现下这般手足无措过。
盛欢有一瞬的心疼,却蓦地狠狠攥紧手指,告诉自己此事绝不可心软。
凌容与自后抱住她,垂首埋在她颈肩,若有似无的温热鼻息喷薄在少女的后耳根上。
他闭眼,声音暗哑:“别走。”
分明是他将人锢.禁于怀,双臂却微微哆嗦,似在害怕什么。
向来清隽冷淡的脸庞微带痛苦。
一旁周正飞快地低下头,目不斜视地退出书房,带上房门。
“殿下真的不知我为何生气?”盛欢抿唇,心口起伏几瞬,“殿下也不知我为何说要和离?”
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可这样反而更叫凌容与害怕。
凌容与静默片刻,“孤这就喝药。”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甚至不知为何,听起来莫名的卑微,若是周正听见,肯定又要在心中叹息太子在太子妃面前,心疼他一点骨气也没有。
盛欢微微垂首,长睫半落,视线落在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臂上。
凌容与袖口露出的手腕,异常于人的冷白,且比寻常少年郎还要削瘦。
他前世也瘦,可前世他的手臂肌.肉结实,肤色看起来也很健康,胸.膛肌.肉结实且充满爆发力,修长挺拔,好看极了,现在虽然也有却只有薄薄一层。
大婚那日,她见着他身无寸.缕的模样虽然羞窘不已,虽只是匆匆几眼,凌容与瘦弱的身形却也让她全看了遍。
盛欢光看都觉得心疼。
可是她知道一旦自己显露出心疼的模样,这一世不知为何脸皮极厚的少年便会得寸进尺。
软嫩的柔荑覆上他的手背,盛欢轻声道:“那请殿下现在就将药喝了。”
她顿了下,终究还是对他心软,忍不住又补上几句:“以后都要按时喝,殿下以后若要再这般爱喝不喝,那我也不会再过来劝您。”
前世她们俩人极少有过争执,即便有,也未曾像过现在这般避不见面,像是在冷战。
盛欢现在确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一世的夫君情商极低,一遇到跟她有关的事,就像变了个人。
她不能再指望他能像温君清一样。
凌容与听见她最后的那些话,原本暗沉无光,压抑着痛苦的墨眸倏地掠过一抹光芒,而后逐渐澄澈明亮,最后盈满教人忍不住沉醉其中的柔情。
他几乎同时就意会过来,小姑娘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她在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好。”他低低道。
眼中渐渐带上一点笑意,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低沉的嗓音温顺乖巧,带着愉悦与幸福。
他的欢欢关心他。
她没有讨厌他。
凌容与光是这么想,心脏就不受控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全身像浸泡在温暖的湖水一般。
少年好看的眉眼染上一层温柔笑意,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现下的笑容有多么地纯粹,有多么地简单。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如前世他的每个笑容那般,爽朗而单纯,偶尔略带羞涩,却都让人忍不住地想随他勾起嘴角,跟着会心一笑。
盛欢见他应好却迟迟不放开自己,感到奇怪,想要再开口催促,忽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被打横抱起。
“……殿下这是做什么!”盛欢双腮蓦地一红,咬唇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抬手环抱住少年脖颈。
她的声音娇柔,甜如浸蜜,轻轻划过耳畔,便教人筋骨酥.软,欲罢不能。
凌容与喉结禁不住滑动了一下,浅色的唇轻抿,眸光一瞬间暗沉无比。
“喝药。”
“???”盛欢美目微睁,眼睫眨得飞快,红扑扑的小脸满是疑惑。
凌容与微垂墨眸,看着怀中脸儿红红的小姑娘,心里既温软又熨帖。
尽管盛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单纯地眨着眼,困惑地看着他,便觉难以自持。
凌容与忍不住低下头,脸颊相贴,与她耳鬓厮磨。
像只撒娇讨抱的大猫。
“孤想亲你。”
他声音低哑,慵懒而勾人心魄。
细密纤长的眼睫,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宛若羽毛般挠过她的心尖。
盛欢心跳忽地紊乱,脸颊不受控的热了起来。
“殿下方才答应我要喝药的。”她一阵无语,忍不住用眼尾斜乜了凌容与一下。
药都还没喝,就张嘴说想亲。
她的夫君这一世果然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盛欢眼中分明只有不可置信与无奈,落在凌容与眼里,却只觉得少女的一双桃花眸含羞带嗔,精致漂亮的脸蛋极为好看,惑人心弦。
凌容与点头,抱着人在桌案旁的椅子落了座。
他整调了下怀里的小姑娘,让她安稳的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喂孤喝。”凌容与道,“好不好?”
声音里除了带着一点极淡的笑意,还有微不可察的恳求。
盛欢被他牢牢扣在怀中,原想开口拒绝,却在目光掠过少年泛红的耳根时,微微一愣。
“不喂,殿下自己喝。”盛欢嗔怒道,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耳尖却也跟着少年通红一片。
“好。”凌容与连声低笑,将怀中的人儿调整了下位置,从后抱住她,下颚抵在她肩上。
又侧头亲了亲她微红的耳根,才坐直身,端起早就被放凉的药碗,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明日孤会陪你一起回门。”凌容与将空碗置在一旁,“回门之后,你若还有想去哪儿现在就跟孤说,孤可为你安排一切。”
听到回门,盛欢想起了一件事,但她此时被凌容与抱在怀中,实在不好谈话。
“殿下先放我下来。”
凌容与:“孤不想放。”
舍不得放。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执拗,虽然语气并不强硬,却依旧恼人的很。
“……”
盛欢一噎,不说话了。
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书房烛火缓缓地燃烧着,微微跳动,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凌容与见她又变得跟昨日一样,心头一空,面色瞬间白了几分,烦乱感再次涌上。
想强硬地挑起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脑袋,让两人的鼻息亲昵地缠.绕在一块。
想看她霞飞双颊的羞涩模样,捏着她下颌,霸道地垂首吻住她,将那粉.嫩温软的唇瓣肆意掠夺,舔.舐勾描。
想撬开她的贝齿,从浅入深,辗转允吻,像以前那般交换彼此的温热与清甜。
可一旦他这么做,她肯定又会生气,跑去偏殿睡,对他冷漠又生疏。
光是如此想象,凌容与便觉痛苦得透不过气来。
他抬手,将小姑娘垂落于脸庞的几繓发丝,塞至她小巧白皙的耳朵后。
凌容与静静的看着盛欢细致动人的侧脸,眸色翻涌,沉吟片刻,终是无奈败下阵来:“那你得先答应孤,不许说到一半又要离开。”
盛欢见他愿意退让,不再不管不顾地强迫她,嘴角微扬,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只要殿下不要再对我乱来,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想走呢。”
她的声音仅是带上一点极轻的笑意,凌容与便觉有一股烫人的暖流淌过心口。
凌容与垂眸,手掌轻轻抚过她不盈一握的纤细楚腰,恋恋不舍的摸了几下,才终于松手将人放了下去。
“明日回门之后,我还想再去盛宅一趟。”盛欢道。
凌容与听见她要去盛宅,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
“盛泽目前人在狱中。”
“我知道,”盛欢也不藏着拽着,“这件事我托兄长探查过,我是想见阿……盛煊一面,有些话想问他。”
盛欢对盛煊的感情很杂复,虽然他骗了她,可知道真相时盛煊年纪也不过十岁上下,他又能如何。
思及此,盛欢顿了下,恍然大悟明白为何盛煊会在十岁时突然说想考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