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忙冲上来拉开两人,蒋祺拽着领子,斜了他两眼走到一边站着,低声说:“你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要有本事,就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沈隽意看着他,一瞬间脑海里有什么闪过似的,可没等他想明白,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有些疲惫地摘了口罩出来。“谁是家属。”蒋祺和沈开云忙不迭冲上去,纷纷说是自己,沈隽意反倒没动,直梗梗的站在原地,交警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医生说:“经过抢救,mǔ_zǐ 平安,不过母体还有些危险,先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紧接着,护士将打了麻药沉睡着的沈遥推了出来,脸色惨白的躺着有些虚弱,孩子却声音洪亮,包着医院的包被,正在哇哇大哭。蒋祺握着沈遥的手,眨了眨眼睛又仰起头,接过护士手里的孩子,低头亲了他一口。“走吧。”沈隽意转身。交警却疑惑了,刚才就属他最着急了,现在mǔ_zǐ 平安他不看看?沈隽意知道他的意思,说了声:“平安就行了。”**下午两点,傅清疏出发去机场接人。他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亚麻立领衬衫,衬得皮肤很白,显年轻。他一向是白衬衫黑长裤,纽扣系到最完整一颗,半点儿缝隙也不留,外头罩着白大褂,两人不对盘那会沈隽意还说他是性冷淡。傅清疏微微眯眼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亚麻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匀称漂亮的肌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微微露出一点颈部皮肤。本来是拿平常穿的衣服的,但到换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了想换个穿着的念头,于是拿了柜子里一次也没穿过的这件衬衫。傅清疏轻轻笑了下,眉眼舒展开。沈隽意说他和自己比会的东西太少了,他在基因研究学上建树颇高,脱了白大褂会打架,还会拆锁,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他那时候没说,其实他也有不会的。沈隽意会救人,心有赤诚无畏,爱憎分明,还有一颗认定了就不会反悔的坚持的心,这些他都没有。可这个人估计是傻子。傅清疏轻笑了声,非得跟他说明白他才能听得懂吗,这个智商是怎么考到平城大学来的,好像高考成绩还很高。奇怪。七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今天天气又很好,火炉似的倾泻下来浇在车顶上,将空气都蒸熟了一遍又一遍。傅清疏坐在车里被晒的有些难受,低头看了下表,过去了三个小时,已经五点了。黄昏迤逦绚烂,在天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彩墨。远方的候机室进进出出一拨又一拨的乘客,他一直盯着,没有看到沈隽意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傅清疏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响了一会没有人接,再打就被挂断了。他一愣,不敢置信地再次拨了过去,这次挂断的很快,几乎只响了一声便挂掉了,没有半点迟疑。这一刻,他突然茫然了。傅教授超高的智商和情商,轻易碾压他人的逻辑能力全部宣告失效,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隽意为什么一次次地挂掉他的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已经按了下去,投影出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不是很明显。昨天晚上他说“下次不必麻烦祝川来了”,“我不是接你电话了么”,还说“我去接你”,他没听出来不要紧,今天他尽量说的明白一些。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烈日冷却下来,夕阳燃烧殆尽,星子升起织起星河,车里的温度从灼热变得温热,再变得冰凉。傅清疏微微闭上了眼,靠在了椅背上,放下了手机不再徒劳地尝试。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没有人能毫无条件的无畏,那些不惧伤害的勇气都是源自于爱罢了,所以甘心把自己的心捧给另一个人,随意践踏。沈隽意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捧了这么久的心,估计也知道痛了。心里有股憋闷的沉痛,又有种不知道从哪儿升起来的心浮气躁,让他有些想打架,想去诉诸暴力发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发情期彻底爆发、傅正青的出现、霍城的制药厂以及沈隽意的暂时标记。如果不是沈隽意霸道而强势的抓着他,他一定撑不到现在,可现在这个支撑他的力量忽然抽身而去了。傅清疏愣了愣,被心里刹那间闪过的认知惊了半秒,什么时候沈隽意成了他力量的支撑!这一认知让他心里蔓延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还带着微微的苦意,像极了实验药剂的腐蚀性,呛的他鼻尖发酸,眼睛微痛。傅清疏打开了一点窗户,深吸了口气,又关上了窗户。脑海里沈隽意的样子惊鸿掠影似的跳来跳去,狂妄地将他压在墙上讥讽,小心翼翼地哄他,明朗而真诚的追求,放肆又霸道的怒气。夜里十二点。沈隽意的手机已经关机,他的手机也即将关机,红色的标志透着一股隐隐的威胁,终于暗了下去。他将手机扔在副驾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启动车离开了机场。**沈隽意被拘留了一周。蒋祺忙着照顾妻子和儿子根本没来看过他,只托人送过几件衣服来给他换洗。沈开云巴不得他被关到死,更不可能来看他。沈隽意这一静下来,才记起来今天要回平洲的事情,傅清疏还说要接他来着!他好不容易说接自己一次,不管是不是要让他滚蛋,但总归是接他,这次自己失约还一周没回应,估计完蛋了。傅清疏肯定再也不理他了。怎么哄老婆呢。沈隽意撑着下巴想,他要是知道自己被关这儿还要平白担心,反正进来都进来了,约也失了,就别让他担心了。他想着想着,又开始担心,一般第一次发情期都很不稳定,傅清疏那次连续三天才算堪堪压下去,这又过了不少天,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拘留期结束,沈隽意又被教育了一通才被放出来。他用力呼吸了下,把胸腔用空气冲的满满的再吐出去,连连冲刷了两遍才觉得那股霉味儿消散了点,伸手拦了辆车。沈隽意订的酒店一周前就到期了,但因为一直没回来也没擅自把他的行李拿下来,就一直这么放着,他上去洗了澡,下来退房。他洗澡的时候给手机插上充电,出来的时候给傅清疏拨了电话过去认错。结果没人接。他笑了下,心想这次回去得花大功夫哄了,不知道给他揍一顿行不行,不行的话,两顿?想着想着,沈隽意又开始笑,迷得前台退房的beta小姑娘五迷三道的跟他搭话:“笑的这么开心,想女朋友吗?”沈隽意一偏头,笑意未减地说:“不,男朋友。”小姑娘将零钱递给他,因为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只以为他口中的男朋友是那种意思,不由得笑的意味深长。沈隽意收了钱,在门口打了车往医院去,先去看看沈遥,然后再回平洲。沈遥恢复的很好,脸色也红润了一些,正和蒋祺一起逗孩子玩儿,沈开云坐在一边,温暖的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金灿灿的。两代同堂,一家四口。沈隽意站在门口,敲了下门,沈遥听见声音,抬头看是他,忙道:“阿意,你怎么来了!”“来看看你。”沈隽意没说自己被拘留的事情,走进来就着蒋祺的手,摸了摸小外甥的睡脸,笑了下和沈遥说:“我一会回平洲了。”沈遥不知道他被拘留,蒋祺怕她担心,只说他有事回去了。“怎么这么急?”沈隽意说:“嗯,有点事。”沈遥抿了下唇,剖腹产的刀口还有些疼,不能太用力呼吸,有些艰难地说:“那咱们说会话,你总能空出时间的吧。”蒋祺明白她的意思,说:“我出去打个电话。”沈开云在两人脸上看了一会,威胁的朝沈隽意多看了两眼,也出去了。沈遥艰难地想起身,被沈隽意按了下肩膀说:“你躺着吧,别乱动。”“阿意。”沈遥看着他,伸出手去抓他的手,等握住了才说:“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挖妈妈的坟?”沈隽意站在病床前,看着阳光有一点落在沈遥白皙的脸上,单纯的仿佛未经世事。“你说实话,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秘密,我回家那一年你离家出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但是我们始终是姐弟,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就不能告诉我吗?”沈遥红着眼睛,声音微微哽咽:“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你和爸爸之间的恩怨。”她虽然傻,但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沈隽意离家的时候才九岁,又是在母亲去世之后,唯一的矛盾就只有这一个。蒋祺是个心理医生,她问他能不能看出沈隽意为什么这么尖锐又执着,或者能不能看出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只说人去世了以后无论灵魂还是什么都消失殆尽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阿意挖坟也只是想带她去另一个地方罢了。像有些人水葬,将自己的骨灰撒遍江河湖海。沈遥不相信这种借口,可蒋祺也说不出其他的理由,只能安抚她,让她不要多想。沈隽意说:“我小外甥起名字了没有?”沈遥说:“你别又敷衍我,我知道你跟爸爸的矛盾已经到了必须要死一个人的地步了,我不希望是你,也不会希望是他啊,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你,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不希望我被卷进来。”沈隽意微微垂眸,低声说:“你明白就够了,那些事你知道了没好处。”沈遥有些激动,扯的刀口剧痛,额头上立刻蔓上一层冷汗,连吸了几口冷气才缓过来,艰难地攥着沈隽意的手说:“可是……可是我也不想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啊!一辈子都受你们的保护活着!”沈隽意说:“你真的想知道?”“阿意,我是你姐姐,你不肯相信我吗?”沈遥欲言又止,咬了下嘴唇忽然掉下泪来,一滴一滴串成一串,沾湿领口。沈隽意弯腰,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低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那些事情太过肮脏,你没必要知道。”“这件事与我有关吗?”沈遥问他。沈隽意一时说不出,顿了顿说:“等你好了,我把一切告诉你。”沈遥和他到底是亲姐弟,骨子里的固执的一样的,虽然平时看着软懦,但固执起来还是让人招架不住,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松。一副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表情。沈隽意还有心隐瞒,他以前想过告诉沈遥事实,因为他总有一天要跟沈开云玉石俱焚,瞒不住沈遥,但千算万算,没想到是这么个最差的情况下。“好。”沈隽意握住她的手,低声叹了口气,说:“我告诉你,你不能太激动,答应我。”沈遥点头。沈隽意握了下拳,将那些残忍的、即便心理强大的人都无法接受的部分娓娓道来,母亲痛苦而煎熬的十几年,霍城试药的人以及禁药的危害尽数讲了一遍。沈遥听完,呆呆地躺在床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在国外长大,虽然没有见过父母,但身边的人将她照顾的很好,回国后母亲去世,但她和母亲没有多少感情,也不会很难过。她所看到的父亲深爱母亲,对她也很好,照顾有加,是个很温和慈爱的父亲。弟弟虽然叛逆,但是很尊重她,有时候还会跟她撒撒娇。丈夫对她很好,现在还生了一个孩子,她的人生仿佛是被精心雕琢过的,没有半点风浪,可不知道在她平静而美好的人生背面,竟然是那么可怕而肮脏!“不……不可能。”沈遥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不敢置信的否定。沈隽意没要求她会立刻相信这些事情,毕竟残酷的让人怀疑虚假才是正常的,他说:“这就是所有事实,你想知道的这些。”“那……你是想为妈妈报仇?会不会是误会,爸爸那么爱妈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阿意,再查查,再查查好不好?”沈隽意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姐,这件事跟你无关,但是沈开云必须死。”“可是……”沈遥担心的说:“可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岂不是很危险?爸爸真的手握这么大的权利和利益,那处置你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沈隽意不以为意地说:“我不怕。”“阿意!”沈遥又急又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活着?!生命在你眼里算是什么,只为了报复爸爸的工具吗?”沈隽意倏地拧眉,声音冷了一点:“生命?在你教我生命是什么之前,先去问问沈开云生命在他眼里算什么!”沈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要道歉,却见沈隽意脸色缓和了,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歉:“对不起。”沈隽意说:“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你天性善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先往坏的地方想,觉得人都是善良的。”“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我怕你被沈开云利用。”沈隽意说:“你这次来燕城,是他打电话叫你来的吧。”“不是,是……”沈遥话音一停,忽然想起来什么事,猛地把嘴闭上了,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怎么了?”沈遥倏地松开手,摇头:“没、没什么。”这次回燕城,是蒋祺要带她回来的,说是因为这边的医疗环境好一些,在这边待产的话照顾的人从沈家拨过去,也省的他手忙脚乱。那天去山上,虽然是她临时起意,但也是蒋祺提到了母亲。他……沈遥忽然想起有一天蒋祺站在她的全家福面前出神,被她问的时候,他意味不明地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假如,假如我骗你呢?你会不会恨我,不能原谅我?----别多想,我只是怕我以后做错事,你要离开我。沈遥如坠冰窟,一下子懵了。蒋祺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知道母亲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