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这样得寸进尺,他再让点步,尾巴非翘上天不可。-到柳林的时候快到十一点半,柳林这边环境实在差,就支了几个露天帐篷,不挡风不挡雨。沈隽意要去搬仪器,被傅清疏拦了下,说:“你去那边坐着,韧带伤了还没分寸,手不要了?”“舍不得你干活。”傅清疏眉眼一沉:“又开始了?”沈隽意立刻改口,说:“尊师重道,哪有学生坐着让老师干活的道理,应该你坐着,我来干。”“干什么干,等你好了慢慢干。”傅清疏拎了瓶水拧开瓶盖放在桌上,又冷声说:“手不想要了,我现在就能给你打折。”沈隽意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傅清疏今天对他的容忍度像是高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刚刚又制止他乱说话,但看着没那么凶,也没那么冷,有点逃避的感觉,而不是排斥。未来岳母说得对,水滴石穿果然有用,卖惨这个环节也非常有用。昨天他其实不是故意卖惨,只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说了沈开云是畜生,说自己没家人,他顶瞧不起卖惨获得别人好感的。但没想到他也无意中卖了惨,可见傅清疏是真的心很软。沈隽意拿出手机,在后面偷拍了一张傅清疏的背影,正好在穿白大褂,垂眸扣扣子,细白的指尖按在扣子上,被定格在手机里。他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他瞎瘠薄脑补omega怀孕,脑补到傅清疏那里,想他腰那么细,撑不住肚子得用手扶着,当时觉得自己简直有病。现在想想,他那叫未卜先知!沈隽意撑着下巴,点点屏幕,又抬头去看他,扣完了最后一颗扣子。如果有一天他真怀孕了,肚子太大了不方便,自己就天天伺候他,给他穿鞋给他系扣子,跪着穿都行。沈隽意觉得自己真的有毛病,他宁愿用禁药都得把自己变成个beta,怎么可能还会愿意怀孕,他那么骄傲,怀孕对他来说,那得多大打击。无所谓,他是什么自己都喜欢,没孩子就没孩子呗。“阿意?”沈隽意思绪被突然打断,下意识转过头,赫然看见个熟人,愣了一秒。“姐夫?”蒋祺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略微皱皱眉,半天恍然大悟:“你说的出门,就是来这儿?不肯跟你姐说,还当你干什么去了。”沈隽意:“你来这儿干嘛?”蒋祺说:“我有个病人最近复发了,我过来看看,车刚刚突然抛锚了,看这儿人多来找人帮帮忙,结果就看见你了。”“什么病人还需要你来看啊?这么远还不够折腾的,霍城没医生了?”沈隽意略略皱眉,“我姐快生了,你也该休息一阵在家陪她了吧,她连个保姆都不愿意请,你放心?”蒋祺忙说:“我是把工作交给底下人了,这个病人挺特殊的,他是罗国人,这次在霍城出了车祸,我才过来。”沈隽意“哦”了声。蒋祺又说:“哎,傅教授在这儿?不介绍我认识一下?将来也算是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我以后就嫁走了,我去姓傅了,懂吧。”沈隽意抬头看了一眼傅清疏的背影,哼了声又说:“你有老婆了,总盯着我老婆看什么,不给看。”“啧,你这个醋吃到我头上不对了吧,我是你姐夫,儿子都马上出生能喊你舅舅了,我能对傅教授干什么?”蒋祺没好气地“呸”了声,又道:“再说了,我又不是alpha,能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沈隽意说:“你就是也造不成影响。”蒋祺奇怪的问:“为什么?”沈隽意得意的笑起来:“我老婆喜欢强的,就我这样的,懂吧。”“……”蒋祺怀疑这个人有毒,还没摸到老婆衣角,这就成了人最喜欢他这样的了?蒋祺缓了口气才觉得没那么窒息,趁着修车的空,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问他:“你那天出去验证真相,验证的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吧。”沈隽意点头:“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儿上,等我外甥出生,我多出点儿钱。”“得了吧,谁要你的钱。”蒋祺听到这个就皱眉,“你姐还让我跟你说,别总出去跟人打架,别以为你这些年怎么活的他不知道,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该好好保护自己,别去拼命。”沈隽意拧眉:“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蒋祺说:“早知道了,你不用沈家的钱,那你钱从哪儿来,她找人查查就知道了,你以为你一个娘生出来的姐姐真傻?她装不知道罢了。”“别是你查的吧?”蒋祺摸摸鼻子,心虚地说:“老婆吩咐的圣旨,再说了,我们不都是为了你好么,你别不识好人心。”沈隽意冷哼了声,没接这句话。“阿意,你校长前几天给阿遥打过电话,说你再这样厮混下去就得被退学了,打架斗殴就算了,还……”蒋祺欲言又止地住了口,没说下去。“有话直说呗,欲言又止了还不是得说完,多浪费那两秒时间干嘛呢。”蒋祺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没人,靠近他小声说:“你姐姐让我问你,你父亲跟她说你要回去迁坟的事?”蒋祺略微打量了下沈隽意,他这个小舅子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根本不计后果。“她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看开了,其实他也很爱……”“别替他说话了。”沈隽意厉声打断,嗤笑着磨牙:“那种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爱个屁!”蒋祺愣住。沈隽意冷笑了声说:“别的不说,我就问问他,他不知道我姐什么时候生孩子?把这话告诉她什么意思?把她当枪使留下我妈?”蒋祺张了张嘴,按住他手腕低声说:“你别激动,他估计也是着急没办法了,阿遥没事的,她就是担心你,还想飞过来,被我拦住了让她在家休息。”他这么说,沈隽意更是冷笑,“我还只是说说,没有亲自去挖他就这么处心积虑的告诉我姐,在他眼里,他的占有欲,远远大过我姐和孩子的命。”蒋祺说不出话来了,慢慢地松开了手,叹了口气说:“是啊,阿遥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她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你,你跟你爸的关系成这样,她也难过。你们两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能告诉她吗?”沈隽意说:“你回去告诉她,我暂时不会挖坟。”“你这意思是……以后还要挖?”蒋祺皱着眉,一偏头忽然看见傅清疏也转过头来,视线相撞互相颔首笑了下。傅清疏走过来,看见沈隽意脸色不太好看,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沈隽意脸色一变,笑起来:“手疼。”傅清疏不动声色的瞪了他一眼,暗示他老实点,又问:“这位是?”“我姐夫,蒋祺。”沈隽意往旁边退了一步,靠在傅清疏旁边给蒋祺介绍:“傅清疏,我们学校……不,全世界最年轻的教授。”傅清疏没忍住笑了下,伸出手朝蒋祺说:“别听他胡说,你好,傅清疏。”蒋祺看着他的手,也笑了:“你好,蒋祺。说起来您还是我学长呢,我们高中在同一所学校呢,还一起参加过一个比赛。”傅清疏有些记不起来了,微微蹙眉想了想,蒋祺忙说:“不记得是正常的,我们只在一个名单里出现过,你没跟我说过话,但是我很仰慕您。”傅清疏笑说:“您客气了。”沈隽意站在一边出神,看着傅清疏的脸在心里想,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用的那个禁药是沈开云研究出来的,他会怎么想。或者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杀了人是事实,会不会觉得可怕,再也不想理他。“在想什么?”傅清疏问。沈隽意回过神,发现蒋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眼神闪了闪,迅速调整好呼吸,说:“想吃饭,有点饿了。”傅清疏回了下头,不知道在找什么,半天也没说话,末了想起来了,白大褂的兜里摸出一个小点心来,他当时手里拿着东西,没能拒绝就被塞进口袋里了。“刚才莫久给我的,给你吧。”沈隽意看着这个粉嫩的小点心,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给你这个干吗?”傅清疏没明白意思,“怎么了?”“他安的什么心?”“……吃吧,不酸。”傅清疏将东西扔进他怀里,任由它落在地上,转身走了,“吃完了来帮忙,既然要跟过来,就别做闲人。”第四十章 出其不意(一更)“蒋医生, 这边请。”蒋祺到了霍城医院, 老司令的司机康罗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旗杆似的站在门口,甚至不曾抹汗, 毕恭毕敬地。蒋祺长得很温柔,从头到脚也透着一股温柔儒雅的气息,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有种魔力。康罗觉得, 他像是为了做心理医生而生的,老司令自从小姐去世了以后就一直精神状况很不好,有一次在机场病发, 还是多亏了蒋祺。从那以后, 老司令就认准了蒋祺,别的心理医生都不愿意看。他似乎把蒋祺当成一个朋友,而不是医生, 一个将军, 喋血沙场,让他承认自己有病是怎么也不可能的。“先生这两天状况怎么样?”蒋祺问。康罗和他并肩走进电梯,正好没有别人, 他便压低了声音说了:“很不好,我们祭拜小姐回程的途中出了车祸,一辆卡车突然从路中间冲出来,我踩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先生昏迷了两天。”“醒来之后呢?”电梯到了, 康罗说:“醒来之后就一直不肯说话了,饭也很少吃,基本上就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所以我才想着叫您来。”蒋祺笑着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康罗是知道蒋祺家里有一个即将临盆的妻子,这个时候叫他来实在有些不妥,但他实在没办法了。病房门关着,蒋祺伸手敲了一下。康罗把手放在门把上,低声说了句:“先生,我们进来了。”蒋祺跟在康罗身后走进来,径直朝老人走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轻声说:“珀西先生,好久不见了。”老珀西抬起头,稍有些意外,随即回头看了康罗一眼,“你叫他来的?”康罗低下头,蒋祺笑了下,替他打圆场:“不是康罗先生,是我过来探望一位朋友,在外头偶遇康罗先生才知道您在这儿住院。”老珀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蒋祺笑着挥手让康罗出去了,自己坐在老珀西对面打量着他的表情,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脸上透着一股久经风霜的苍老,却又有着jūn_rén 的坚毅。他看起来又坚强,又脆弱。“今年霍城的桑青花开的很好看,我摘了一束,我探望的那位病人先出了院,就借花献您了。”蒋祺含笑将花插进花瓶,声音听起来毫无攻击性。老珀西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他手里的花,这个花是诺拉最喜欢的。“诺拉生前最喜欢这种花,只有桑青才能在战火的残垣断壁上生长,很坚强,像是无论经历什么都击不倒。”蒋祺手指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沉,又转瞬即逝地消逝了,笑着转过身,“小姐生前一定是个非常坚强又耀眼的人,可惜我没有那个幸运见一面。”老珀西垂下苍老的眼皮,紧紧地抿住了唇,把叹息咽回了心里。诺拉从小就要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退,上战场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的光比战舰反射的阳光还要耀眼。蒋祺说:“这么多年了,您始终看不开,我想她也不愿意看到您这么消沉。”老珀西看着他,稍有些浑浊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了往日的凌厉,这次的车祸可能给了他一些打击。他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诺拉没有死,我每次来霍城祭拜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依然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蒋祺等他说完,给了几秒的空余时间,又说:“您没有看见过她的尸体,那么为什么您又帮她立碑呢?”老珀西说:“战舰的残骸在那里,还有个烧焦的尸体,手腕上戴着……戴着她妈妈送她的手环,她从不离身的。”蒋祺看着他将脸埋进手心里,垂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们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往往要去窥探别人的内心,去看别人最痛苦的根源,发掘他们内心深处的绝望,再给他们一线希望。蒋祺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看向窗口,他给老珀西的从来不是希望。他在将这个老人一步步引向绝望。每次相见他都很少说话,老珀西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但因为他身居高位多年,习惯掌控全局,蒋祺只不过是他的“树洞”。他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蒋祺便每次都和他有意无意的聊起已逝多年的诺拉·珀西,一遍又一遍地巩固他的绝望,让他没有一刻遗忘自己女儿耀眼的样子。蒋祺轻吸了口气,继续温声说:“如果诺拉小姐仍旧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您,她不是那种会抛弃国家、亲人,将责任全部抛之脑后的人,您说是吗。”老珀西抬起头,有些迷惘的呆滞了一会,叹了口气说:“是,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战场上还有一个生还者,一定不是诺拉,她不会让别人替自己牺牲,只会冲在最前面。”蒋祺说:“她将荣耀看的比生命还要重,如果让他抛弃了这一切,我想她一定比死还难受吧。”“是啊,如果诺拉还活着,说不定和蒋先生也能称为好朋友。”老珀西笑了下,心情好了不少,每次跟他说完话,就觉得女儿还站在自己面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