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言。沈隽意没多说话,他不顾傅清疏的意愿强行暂时标记了他,他没那么高高在上地说什么为了你好,也没打算洗白自己迫不得已。傅清疏排斥自己身为omega的身份,也厌恶发情期,虽然没那么矫情,但沈隽意的暂时标记对他来说,像是给十三年的坚持撬了一个角,有什么吹进来,扯他的原则。过了一会,沈隽意问他:“饿了吗?吃饭?”“嗯。”傅清疏又是只点了下头,但却扶着扶手慢慢地往下走。沈隽意看着他,想去抱他,但觉得傅清疏应该不会想要在他面前这么示弱,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进了厨房。他只会煮粥。傅清疏坐在餐桌旁边,有心无力地喘了口气,直到沈隽意给他送了碗粥到面前,才伸着有点颤的手指去拿勺子。啪嗒!勺子落在了碗里。沈隽意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提议要喂他的话,板正地坐在餐桌对面,看他一下一下地搅动碗里卖相极差的稀粥,以为他嫌弃。“不好看,也不是很好吃,你忍忍吧,等你明天恢复了自己做给自己吃。”沈隽意顿了顿,眼皮抬了好几遍才说:“暂时标记你的事儿,我认了。我跟你说过等你清醒了,要杀要打我不会反抗。”傅清疏吃了口粥,嘴角动了动喉结动了动忍着疼艰难地咽了下去,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不难吃。”“这就吃饱了?”沈隽意看着巴掌大的碗还剩一半儿,问他:“不难吃就再吃点儿?还是你哄我呢。”“不吃了,嗓子疼。”傅清疏坐直身子,抬眸看向他坐姿笔直,是个谈话的架势,笑了下说:“你想问我什么。”沈隽意从桌子底下抽出那个木盒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感觉傅清疏的眸子顿时颤了颤,伸手去夺:“你动我东西!”沈隽意眼疾手快地将木盒勾回来,问他:“你从哪儿弄来的药,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瞎用,不要命了你,还是个教授,你那文化水平看也就跟我侄子差不多。”“你侄子?”沈隽意撑着脑袋笑,“对啊,在他妈肚子里还没出来呢。”傅清疏:“说正事儿的时候不要胡说八道。”沈隽意怕自己吓着他,拐弯抹角地说:“这种药第一期是一周,这里还剩五支,去掉我打碎的一支,你用了一支,还是八支?”傅清疏身子微微颤了下,敛眉说:“与你无关。”“你已经有腺体了,正常的omega发情期只是有些难熬,忍一忍还是能忍过去的,像你这样汹涌地几乎失去神志的几乎没有。”几乎,就代表还是有的,他见过的第一个是被改造的母亲,第二个第三个……是和她一样吃了那些药的人。沈隽意没管他的排斥,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又抬手拨了拨他的领口,嘴角含了一丝笑,“你这里的红色印记,是药物的排异反应吧,你是自己没发现,还是不在意?”傅清疏躲了下他的触碰,蹙眉说:“普通过敏罢了。”沈隽意眼底闪过沉痛,再也状做不了若无其事的带笑,咬着牙低声说:“你会死在这上面,宁愿豁出命,你也不后悔吗?”傅清疏别过头说:“我生我死我一个人的事,你管不着,不需要你置喙。”沈隽意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当着他的面,一支、一支地将药拧开,倒进他面前的空碗里,一声不吭。傅清疏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倒完了,将玻璃管扔进垃圾桶,然后端起碗就往嘴里送。“啪!”傅清疏抬手将碗一下子挥在地上,四分五裂地淌了一地药,胸口剧烈地起伏,这一下显然几乎用尽了他的全力。傅清疏怒道:“你干什么!”沈隽意坐在椅子上,无所谓的说:“我尝尝药。”说着又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生我死我一个人的事,你管不着,不需要你置喙。”傅清疏被气的脸色发红,身子比原先颤的更厉害,嘶哑着声音说:“你能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别这么任性!这种药也能乱吃的?你不要命了!”沈隽意没说话。傅清疏说:“今天暂时标记的事情我不追究,你打了我的药我也当没发生,以后你不要再到实验室来找我了。我不适合你,自始至终也没有打算和你在一起,别再浪费时间了。”沈隽意看着他,说:“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傅清疏沉默良久,“你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用这个药。”沈隽意看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他,似乎能将他灵魂都抽出来。傅清疏别过头:“好。”沈隽意拿起自己手机,站起身说:“傅教授,再见。”他规规矩矩地说完就出了门,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吊儿郎当的回过身,气死人的笑说:“傻逼才答应你呢,我偏不。”**第二天是周一,沈隽意一大早就起来了,在两个室友还跟死猪似的就出了门,去见晟哥。严保也在。地方在一个鱼龙混杂的夜场,因为是白天又是大早上所以没什么人,他进去的时候前台几个小姑娘指指点点地笑了一阵儿,问他白天来可没有姑娘一块玩儿,都下班了。沈隽意装没听见,径直往一个包间里走,结果一推开门,一个酒瓶子就迎头砸了过来。进口洋酒和地摊儿啤酒不一样,瓶子都比它们硬上不少,要不是沈隽意动作灵敏,现在脑袋上已经被开了瓢。“晟哥气这么大,昨晚上没泄干净火?”沈隽意笑了声往里走,突然被两个人抓住了手腕,他没挣扎,被押到了晟哥面前。面前半米处,一个黑衣男人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斜搭,嘴里叼着根烟,指尖规律地敲了一会,也不说话。“哟,大学生来这种场合可不太好啊。”晟哥和善地笑了下,伸手拍拍沈隽意的肩膀,暗里戳刀:“前几天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凶么,这会儿软了?”严保也是从晟哥手下出去的,不像沈隽意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他手底还有兄弟要靠他吃饭,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晟哥真是说笑了,在您面前他就是一毛孩子,什么大学生,跟咱们面前讨饭吃的时候也就到您腰高。”“底下儿的人打残了,没事儿。”晟哥半倾身,看向沈隽意,一字一顿地说:“你打狗,也得看主人,怎么?出去两天就开始觉得自己能耐了,敢打我的脸了?”沈隽意抖了抖肩膀,从两个黑衣壮汉手中挣脱出来,挺直腰杆儿说:“我打了,当街要强暴别人的废物,我替晟哥管教管教。”晟哥还是笑,靠向椅背嘴角一勾说:“咱们兄弟认识八九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英雄救美的心?今天来,又是为了英雄救美?”沈隽意面色如常,声音平静地笑了声:“人是我打的,晟哥心里有气照我一个人来,别找傅清疏的麻烦,他就是个普通老师,那双手也就拿得动两本书,会打个屁的架。”晟哥哈哈哈笑起来,可笑着笑着他忽然收住表情突然一变,手里的烟头往沈隽意手背上一按,顿时有股皮肉烫焦的气味。严保被吓得头皮发麻,冷汗在背后铺了一层有一层,伸手想去夺烟又不敢动,差点没跪在地上,反观沈隽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沈隽意抬头,蓝黑色的眼睛毫无波澜,淡淡说:“别找他麻烦,有事冲我来。”“好小子。”晟哥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不知道是夸还是讽,将捻灭的烟头扔到了地上,轻笑了声又说:“喜欢那个人?”“不喜欢,我跟他没关系,但如果你要因为我找他的麻烦。”沈隽意面上冷淡,嘴角勾着的笑也深了一些,以气声说:“咱俩得死一个。”晟哥眸色泛冷:“你威胁我?”沈隽意拿起桌上半瓶酒,往手上烟疤倒了点儿,浑不在意地甩了甩,然后说:“我听那男人打过电话,他说要不是陪的你高兴了,他才不来办那个差事,你认识的?”晟哥一怔,笑了:“怎么?敢情今天来不是为了认错儿,是兴师问罪?”沈隽意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视线环绕了一圈,“我不敢,问问。”晟哥心说:你连我的人都打了,在我面前就没服过软,你不敢?你真不敢。“我是认识,不过不能告诉你,想知道就自个儿查去吧,真要查出来那条小命就赏你了。”晟哥磨了下牙,在心里骂人。沈烽那小子跟了他不少时间,他也玩儿腻了,有天半真半假地说想要沈隽意,他兴头上来就说,凭你本事。沈隽意不服管,从小就狠,没有他不敢打的架,真要是能被沈烽勾到手,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岂不好。结果事儿闹成这样。沈隽意坐了会,说:“行,您也告诉那人,让他小心点儿别被我查出来。”**那天以后,沈隽意果然就没来过实验室,连上课的时候也不在,傅清疏从讲台上扫了一眼,又垂下眼去。半个月过去,温度越来越高,跟把人活活塞在了蒸笼里反复炙烤似的,学生们也无心上课,垂着头玩手机。陈清婉觉得向来就冷的傅清疏现在简直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堪比珠穆朗玛峰似的高冷,小心地抵了抵许奕说:“哎,你知不知道原因啊?”“什么?”许奕侧头。陈清婉悄悄指了指傅清疏,小声说:“你觉不觉得教授好像更冷了,平常话虽然不多,但是偶尔也能跟我们开开玩笑,为什么现在连话都不怎么接了。”许奕垂了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又瞄了眼自己的手机,没说话。陈清婉继续猜测:“还有啊,沈隽意不是在追我们教授嘛,这段时间怎么也不来了,他俩是不是吵架了?我就说嘛,教授这么冷谁能顶得住啊,不过沈隽意这也太没耐心了,高岭之花就是要慢慢攻克啊,上来就摘走的那叫高岭之花吗。”许奕心里一团无名火,口不择言地说:“关你什么事啊。”陈清婉一愣,“啊?”许奕低下头,深呼吸了口气,缓了缓心口塞着的那团气,小声说:“对不起,我还有作业没写完。”陈清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许奕平时是最和气不过的,无论开什么玩笑都能笑眯眯的拨过去,简直温柔的像是个omega。虽然她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但她猜测应该会像春风那样,海水那样,温柔极了。许奕站起身,走到傅清疏旁边,小声说:“教授,沈隽意他……”傅清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教务主任,伸手制止许奕,然后接听:“朱老师,什么事?”“傅教授啊,基因研究院那边有个项目分到咱们这儿了,校长让我问问你最近能不能拨出空来。”“什么项目?”朱老师说:“采集不同人种的信息素,进行基因遗传在遗传、生活环境中有没有一定的影响的研究。”傅清疏抬头,看了眼许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好。”朱老师一愣,偏头看了眼两手交握满头汗的校长,这不是很简单吗?“那好,后天上午十点出发,十三个学生,没问题吧。”朱老师抬手虚虚地拍了校长两下,又说:“答应了咱可不能反悔啊。”傅清疏“嗯”了声,“不会。”挂断电话,傅清疏敛眉松了口气,带学生出去也好,起码不用在学校里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给不了回应,沈隽意也痛苦。傅清疏抬头:“许奕,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许奕摇了下头:“没、没什么。”说完又回了自己的位置去了。----“哎沈大爷,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崔楚从教务处出来,看见沈隽意往教学楼去忙喊了声,小跑着追过去,勾住他肩膀笑:“您从哪儿来啊?”沈隽意抖开他的手臂,侧头:“勾肩搭背,干嘛?你喜欢我啊。”崔楚立刻双手举平:“我不搞同性恋,我只喜欢娇娇软软的omega,不喜欢你这种凶猛的大野狼,吃不消。”“啧。”沈隽意两手插兜往前走,崔楚跟在他旁边,小声说:“哎你看那个是不是沈烽啊,在看你?”沈隽意头也没偏,拐了个话题问他:“你刚在哪儿过来的。”“哦,从教务处。”崔楚抖了抖手里的纸张,说:“校长刚在那儿,说有个什么研究项目,要在我们班挑三个学生,跟傅教授一块进山。”“傅清疏?”崔楚“啊”了声,说:“是啊,就这个,基因研究院的一个什么项目,要挑三个学医的跟着,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突发事件之类的,又说是医学基因学不分家,反正我也不明白,就挑几个学生交上去完成任务得了。”沈隽意伸手:“拿来我看看。”崔楚看了他一眼:“干嘛啊你?你这种十天半个月不来上一节课的人,别跟我说你也有兴趣进山吃草啊,哎我听说去那地儿有拇指大的蚊子,还容易爆发各种传染病,边境冲突暴乱什么的,反正我是不去。”沈隽意指尖微顿,把纸还给了他:“有没有点文化,蚊子有你拇指大,你身上这点儿血都不够它解渴的。”崔楚撇了撇嘴,“哎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啊,傅教授来上过几次课,虽然没点名,但是我看他有意无意地往你那儿看过几回。”沈隽意没说话。崔楚又问:“你不是说追他嘛,玩儿够啦?终于觉得闹他没意思了,收手了?”沈隽意偏头:“哎我平时没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八卦呢,来来来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有几尺长。”崔楚闭嘴了,过会又说:“同学爱好吧,关心你了我这是,不过傅教授人是beta,你一alpha不去喜欢omega,跟他较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