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 今年要处决的人不少, 毕竟涉及到当年三皇子与韩广宏将军谋逆一案的人不在少数, 这回圣上还是铁了心, 秉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是以菜市口的血流了一地, 人还远远在街拐角那就能闻到恶臭的血腥味,秋风肃杀中, 让人不由得汗毛阵阵。
肖家人被安排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斩首, 待肖护卫长打听到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 还带回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小吏说, 大少爷已于一月前突发重病,暴毙狱中!”
“什么!”幼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旁的于氏听到这个消息,惊呼出声, 然后瞬间身子瘫软,晕倒在圈椅上了。
“太太(嫂子)!”幼金与赵氏连忙将人扶起来, 又叫来秋分, 三人一同将于氏扶回房里,那头自知闯祸的肖护卫长很快将大夫请了回来。
老大夫为她把完脉后, 沉吟片刻写下一张药方, 道:“无妨, 只是气急攻心,吃几帖药,好好将养数日就无事了。”
听到老大夫这般说, 幼金等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那头吴掌柜媳妇送走了老大夫,顺道取了药回来,幼金吩咐了秋分好好守着于氏,自己则带着肖护卫长到前头花厅里头,详细问了肖临瑜暴毙一事的情况。
其实肖护卫长也只是从那小吏口中打听到些许消息,只说是暴毙后怕是有疫病,当夜连尸体都烧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属下这几日再去打听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来。”肖护卫长一想到自己追随了十数年,看着从蹒跚学步到君子如玉的大少爷就这么没了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汉子半垂下的眼眶不由得一阵酸涩:“姑娘节哀!”
幼金紧紧咬着下唇,虽说自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是要来替他收尸的,可如今才知原来他早就没了,还是尸骨无存。紧紧抓住圈椅的手骨节已经发白,强忍住心中的酸意,苦笑道:“我无事,你且去吧。”这个时候若是她都倒下了,怕是肖家的两个长辈就更加撑不住了,幼金正是知道这点,虽然心中悲痛,可还是强撑着。
肖护卫长看她不想说话,拱手退了下去。
一滴透明的泪水划过脸颊,无声地掉入少女身上穿着的嫩绿色衣衫领子上,只留下一个颜色稍深的印记后便无影无踪了。幼金微微有些发红的双眼无力地合上,一声浅浅的叹气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厅中,却无人来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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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阳本是合家团聚,赏菊登高之佳节,可对那些即将被斩首的罪犯与他们的家眷而言,却只是一场浩劫。处刑那日的辰时到巳时是死刑犯临赴刑场前家眷送行的时辰,幼金与于氏等人从天还未亮之时开始就已经在准备肖海如兄弟的最后一顿饭,生怕耽误了最后一丝相处的时间。
虽然大丰国有死刑犯临刑前探监的惯例,不过要想真的进到天牢里见上最后一面,那也是要花不少银子打点的,所幸肖护卫长早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于、赵与幼金等一行五人很顺利地进到了天牢,也如愿见到了肖海如兄弟二人。
“今日是重阳,妾身亲手做了菊花糕,还买了老爷您最爱喝的梨花白,咱们夫妻也许久没这般坐到一起吃饭了。”熬红了眼眶的于氏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肖海如面前,桂花酱鸡、蟹肉双笋丝、百花酿鹅掌、素炒猴头蘑等等竟摆了七八道菜出来。
污头蓬面的肖海如用力地抬起被镣铐死死锁住的双手将于氏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清如,总是我负了你!”清如是于氏的闺名,两人初成婚那几年,少年夫妻蜜里调油之时最是恩爱,肖海如虽当年也是少年老成,可私底下也时不时唤她一声清如。
“老爷!”长房这边相拥而泣,那边二房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幼金站在数步之外,满是不忍地看着肝肠寸断,即将生离死别的肖家长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的苏家,都不能与皇权争夺有任何牵扯,就像肖家这种算得上京城排名靠前的富贵人家那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自家这种还不分分钟死绝了?
“苏姑娘大恩大德,肖某人无以为报!”幼金还在晃神之际,肖海如却朝着她行了个大礼,原来是于氏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大略跟肖海如提了下,又介绍了苏家的小姑娘与他知晓,肖海如才知原来是当初自己建议长子将其纳入府中的乡下女子救了自己的老娘与妻子,对自己当时的轻看还有对小姑娘的大度情谊让他心中有些慨然,因而真心实意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谢她这份情谊。
“小女子不过是报答当初肖大哥的救命之恩,实在不应受肖伯父这般大礼。”被秋分悄悄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的幼金面上不表,恭恭敬敬地朝肖海如行了个全礼:“还请伯父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委屈了老祖宗与太太。”
“好孩子!好孩子!”肖海如见她双眼澄澈,表情坚定,这么些年商海浮沉,自然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临瑜那孩子能结交到你这般好的孩子,是他的福分,只可惜......”
“老爷!”于氏好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泪,被肖海如一句未尽之言又惹得她泪眼涟涟。肖海如知道是自己惹得妻子伤怀了,自觉失言的他有些愧疚地看向于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