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郡主气派也忒大了些,让咱们大家等许久都不见人影,拿咱们当什么人呐?”
“长公主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可不值得生气。”
“不止长公主生气呢,谁人能不气恼,咱们巴巴等了大半晌,结果人还是没到,真是……”说话的妇人冷哼一声,“有其母必有其女!”
“人死如灯灭,把人家过世的父母拿出来嚼舌根怕是不太好。”
“安王妃说的是,她爹娘早八百年就死了,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可不值得生气。”
“行了,都别吵吵了,陛下要我们等着她进京入宫,让有心人听去,以为我们对陛下不满……”
“我们可没这个意思,安王妃别瞎说。”明淑长公主扬头,笑着摸自己的指甲,“那位郡主不过是个异姓王府的女儿,却要我们一群宗室贵妇等着她,我还不能说说了?我好歹也是长公主,一大早巴巴等个小辈儿,抱怨两句怎么了?”
“抱怨归抱怨,拿人家过世的父母说话像什么样子!”安王妃怒道,“都是读书知礼的人,何至于说话这般难听!”
“我说话难听?”明淑长公主亦发了怒,重复道,“我说话难听?真真好笑,陛下派我儿子去接这个克父克母的女人进京,我说话难听怎么了?我还不能心疼我儿子了?”
“你心疼你儿子,难不成过世的嘉陵王夫妇不会心疼女儿?”安王妃不甘示弱,“就你儿子是爹生父母养的,旁人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再者说,此次前去嘉陵的也不独有骠骑将军一人,太子殿下亲自前往都没说什么,你儿子比太子殿下还尊贵吗?”
明淑长公主争辩不过,咬牙道:“安王妃为她说话,处处维护,莫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
“惦记着什么?”安王妃站起身,冷冷盯着她,“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长公主把话给我说清楚,平白无故侮人清白,真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我配不上做公主,独她云皎月配得上,可惜不先去护国寺算算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压不住的福分可不是一早就丢了性命。”
“都住口!”上头终于传来一个声音,面色苍白如纸的妇人在金黄凤袍的映衬下更显得病弱不堪,“都给本宫坐下,不得胡闹。”
“是。”明淑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坐下,嘴里尚且嘟囔着难听的话。
过了好大一会儿子,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跪在正中。
“皇后娘娘,嘉陵郡主到,在殿外请见。”
“宣。”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到门口。
只见得汉白玉石的台阶上缓步走上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遥遥望去只可见她纤腰一把,袅袅婷婷。
走的近了,她衣衫上的花纹都一清二楚,精致秀丽的衣裳却被容颜压的黯淡无光。
那张脸不足以用言语来形容,如花似月,花月又不及她灵动绝艳。
满室寂静。
林映晚缓步走进大殿,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在大殿中央三跪九叩:“嘉陵郡主林氏映晚,拜见皇后娘娘。”
她一出声,才唤回众人的思绪,柔软的声音里有嘉陵当地的口音,软绵绵的,如同二月春草,让人心生柔软。
皇后轻咳几声,温和道:“免礼吧。”
映晚从地上站起身,低头盯着脚下光滑的地板,抿紧唇,似乎将头低下去就能忽视四周不善的目光。
这座宫城里汇聚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物,妃嫔公主命妇们,衣香鬓影,珠光流溢。她们享受着全天下最好的衣食住行,也拥有全天下最不善良的心。
映晚知道,这些人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从嘉陵到皇城,名为郡主,实乃为质。
更何况自己为联姻而来,这些妇人只怕更加看自己不顺眼,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女子。
映晚深吸一口气,找回些许力气稳住身形,周围如同针扎的目光全然被她忽视,只听得皇后开口:“给郡主赐座。”
皇家的宫女训练有素,不会当着主子的面儿做出不雅的举动,可是当引着她走向自己的座位时,映晚清清楚楚看见对方眼中的不以为意。
那是一种,蔑视。
被一个宫女蔑视,对贵族女子而言,没有更加屈辱的事情了。
映晚紧紧握着拳头,压下心中的恼怒,乖顺地坐下。
这个宫女没有做不规矩的事情,哪怕闹起来也是自己不占理,初来乍到,她没有这个资格去闹腾,哪怕真的闹了,也没用。
从叔叔答应送自己入京联姻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她只是嘉陵留在京城的人质。
认清楚这一点,才能好好活下去。
映晚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委屈,低声向皇后谢恩,“臣女多谢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温声与她搭话:“郡主多大了?属什么的?”
映晚乖巧地扬起笑脸,天真烂漫:“回皇后娘娘,臣女今年十六,属羊的。”
“跟我们小六一般大,他六月生的,你是几月?”
映晚心头一跳,不敢耽误皇后的问题,“臣女是八月的生辰。”
她心里已经有些惊慌了。她入京的名头便是联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嘉陵郡主未来的夫婿会是某位宗室子弟,可这位六皇子……
映晚下意识咬唇。
皇后的话不可能是平白无故说的,将她和六皇子联系在一处,定是有想法。
可这位六皇子的名声在全天下都极响亮。溜猫逗狗的头一号人物,小小年纪不学好,逛遍京城的花街柳巷,乃至于每当叔父教训堂兄弟的时候都被婶婶拉出来当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