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本就不是纠结性子,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姚珍珠突然抬起头,缓缓舒了口气。
这时,耳边响起李宿温柔的嗓音:“怎么,可是想明白了?”
姚珍珠偏过头看他。
不知何时,李宿已经不再依靠在她肩膀上,他微微直起身体,左手未曾松开,反而……
反而是姚珍珠靠在他怀中。
姚珍珠目光往上一看,却见他正低着头看自己。
寝殿里昏暗朦胧,两人挨得这么近,姚珍珠还是能看清李宿的表情。
他轻轻抿着苍白的嘴唇,眉心微皱,额头也略有些薄汗,显然胃痛并未好全。
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异常温和的,就如同他的嗓音一般,让人无端放下紧张。
“没想明白。”
姚珍珠只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他那深邃的目光,几不可查地瞥开眼眸。
李宿便问:“可有什么想问的?”
姚珍珠确实有许多疑问,可话到嘴边,她却问:“若是殿下不……当皇帝,那贵妃娘娘该如何?”
如此想来,李宿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他从未说过自己的理想,也从不会说自己的抱负,他只是反反复复说,想让所有人都满意。
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亦不负卿。
李宿若是想按自己的愿景而活,贵妃娘娘势必要失望。
即便是姚珍珠也能清晰感受到,她心心念念想把李宿推到御台之上,成为九五之尊。
李宿想了很多回答,却未曾想到她最终关心的是贵妃。
“你啊。”李宿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
姚珍珠抬头瞪他一眼:“殿下,臣妾很认真的,咱们说正事呢!”
李宿捂着胃,差点有把那针扎般的刺痛笑回来。
“是是是,是我错了。”李宿果断承认错误。
姚珍珠见他笑得胃痛,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替他轻轻揉着绞痛的胃。
“过些时候,真得叫太医来瞧瞧。”
今日不能看,只能硬扛着,以后总要看病的。
李宿匆匆应了一声,凑在姚珍珠耳边,低声道:“其实对于祖母来说,只要皇帝宝座上坐的不是太子殿下,只要他能支持同北漠开战,收回云霞七州,这人是谁都不重要。”
“娘娘之所以坚定地选择了我,又代表苏家支持我,并非因她养育我一场,也并非太子不好掌控,只是单纯因为政见二字。”
“在这长信宫里,哪里有那么多感情和冲动?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利益。”
姚珍珠这一次,终于跟上了李宿的思路。
“可是殿下,娘娘心里确实把你当成孙儿,也是实打实关心你。”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自己修长而结实的双手:“我知道,所以我会选一个最适合祖母的人,我会给苏家一个最稳定的未来。”
古来征战沙场时,君王猜忌背叛日,当年若非苏大将军战死沙场,为国尽忠。而云霞七州的最前哨安北关又被北漠攻破,苏家军和戍边军亦不可能残喘至今。
这支半死不活的劲旅,一个群龙无首的jūn_duì ,刚好可以抵抗外敌又不扰皇权。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洪恩帝。
他同孝慈皇后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当年他一心御驾阵前,盛京之中也全靠孝慈皇后竭力支援,若非如此,孝慈皇后也不会盛年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即便为了早年情分,为了孝慈皇后对他到底一片真心,他也不可能轻易动苏家分毫。
但李锦昶又跟苏家有多少情分?
他六岁时母亲便薨逝,舅舅常年领兵在外,紧接着便战死沙场,他跟苏家的关系还不如跟陈家的关系亲近。
最重要的是,李锦昶是守成派,他骨子里便重文轻武,不喜战争,他绝对不可能同意率军北上,把北漠赶出安北关。
在这种情况下,贵妃直接选择了年幼的太孙。
李宿是她细心教养长大,性子也随了她的意,绝不是“软弱无能”之辈。
他确实是最适合贵妃,也最适合戍边军的储君人选。
李宿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但他并非不知感恩之人,贵妃对他尽心尽力,当成亲生的孙儿一般关照,这份用心,绝对不只为那些冷冰冰的理由。
正因如此,李宿才要让她高兴,让她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也能保全戍边军和苏家军。
“如今云霞七州短暂的平安,是无数将士的血肉换来的,是边关百姓的眼泪堆起来的,盛京歌舞升平,繁华鼎盛,却不能忘记他们。”
“无论如何,我也得保下他们。”
李宿不想当皇帝,不喜欢长信宫的一切,却时时刻刻在做着一个储君应该做的事。
“殿下不愧是贵妃娘娘教养长大,”姚珍珠叹了口气,“你的高洁和坚定,令人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