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阮良娣错眼的工夫,她碟子里的几道菜都消下去一半,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阮良娣: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问一句,就听主位之上,杨连的嗓子再度响起:“肃静。”
一瞬间,大殿中再度鸦雀无声。
姚珍珠心满意足放下筷子,虽只用了三分饱,但她不觉得饿了,便可以精神抖擞再看戏。
果然,李锦昶今日大张旗鼓给李宿准备冠礼,绝不是真心为儿子的成年而开心。
姚珍珠离得不远不近,也能看到李锦昶缓缓起身,绕过桌案往前走了两步。
在他面前,是大褚一国之栋梁。
“父皇……”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他便哽咽地红了眼睛,“父皇早先急病,至今昏睡不起,孤心中甚是不安。”
李锦昶说着,低头抹了一把脸。
“大褚立国百年,重复兴盛,皆因父皇文韬武略,三十载夙兴夜寐,才有大褚之今日繁盛。”
李锦昶声音嘶哑:“近些年来,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为国为家,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才勉力支撑。”
姚珍珠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低着头,用余光去寻找李宿的身影,也只能看着他低垂着的侧颜。
李锦昶继续道:“孤不孝,一直以父皇为天,总觉得他永远不会老去,却未曾关心他的身体,以致急症发作才慌了手脚。”
“为时已晚啊。”
这一声长叹,砸在每个人心中。
满朝文武,皇亲贵胄,皆低头不语。
李锦昶道:“为让父皇可静心修养,孤让人护送父皇去玉泉山庄治病,期望父皇有朝一日可以再度复苏,再教导孤为人处世之道理。”
“父皇不在朝中,孤勉力支撑,全靠主位爱卿鼎力相助,共同匡扶朝政。”
“孤在此,谢过诸位。”李锦昶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文渊阁中最年轻的阁臣,曾经的太子伴读杨彦之起身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李锦昶面前。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臣恳请殿下以家国为重,提前登基以正国本。”
————
杨彦之的声音很洪亮,一瞬穿透太极殿,直达苍穹。
心中有数的朝臣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来了。
杨彦之这句话说完,就被李锦昶驳斥:“大胆,父皇尚且安在,又怎是朝中无君?”
“休要胡言。”李锦昶厉声呵斥。
杨彦之腰背一弯,整个人趴伏在大点上,额头狠狠撞击地砖。
嘭、嘭、嘭。
那声音沉重有力,响彻宇内。
他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继续道:“殿下,陛下虽安在,但朝中无人主持,如今朝中政事繁杂,兹事体大,桩桩件件都要殿下会同文渊阁与六部商议后定夺,实在有碍国事。”
“殿下,为黎民百姓,为大褚国祚,臣才斗胆请言,还请殿下以国事为重,夺父子忠君之情,忍痛鼎力朝政。”
杨彦之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洪亮。
“你莫要再说,孤是不会答应的。”李锦昶却摇了摇头,很坚定地叹息道。
其实原先洪恩帝在时,也是要由六部同文渊阁一起评议奏折,出阁批给皇帝参考。
现在由太子主事,太子无法擅专,只能把所有阁批全部看过后再同近臣商议,最终才能朱批。
如此一来,行令自然缓慢。
在场朝臣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即便如此行令会有些拖延,却并不会特别延迟,若说特别大的影响倒也尚未显现。
如果有耐心等一等,待到皇帝陛下苏醒,说不定一切便都能顺遂。
但李锦昶哪里等得了?
他已经当了三十年太子,当得太腻味了,即便有洪恩帝偏心,即便背后有强大的母族和妻族,他一日不坐在龙椅上,便一日无法安寝。
此刻杨彦之突然出来跪请,一看便知是同李锦昶提前商议,因此在场诸臣皆无言语。
杨彦之请李锦昶为国家提前登基,李锦昶立即驳斥,态度很坚定。
杨彦之还待说些什么,李锦昶大手一挥:“禁言。”
太子如此态度,也在众人意料之中,杨彦之便只得跪伏在地,态度也很坚决。
大殿之上自是安静如深夜。
只有四周的宫灯幽幽跳着,是不是发出啪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