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只是正七品的诏训,比他的品级还低,自不可能让贺天来自称一声下官的。
但贺天来多精明一个人,他听音就知落雨,李宿对姚珍珠说话的口气跟之前天差地别,他的态度自然也要跟着天差地别。
姚珍珠这会儿倒是没心思去揣摩贺天来如何,她只是点头道辛苦,便跟听澜和汤圆回了帐篷。
帐篷里温暖如春。
待坐下来脱掉大氅,姚珍珠才算觉得暖和过来。
从春日一瞬回到冬日,又从冬日进入春日,这种感觉很微妙,却不令人讨厌。
刚刚那片刻的冬日寒冷,让姚珍珠从繁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山崖之下的田园生活,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一切就都碎了。
姚珍珠坐下来,被伺候着洗漱,然后汤圆便把汤碗放入姚珍珠手中:“小主,快喝些山药乌鸡汤,看您都瘦了。”
汤圆如此说着,刚刚收回去的泪又奔涌而出。
“呜呜呜,小主您没事真好,吓死汤圆了。”
汤圆哭得脸都红了,一边打着嗝,一边还伺候姚珍珠喝汤吃果子。
姚珍珠看着哭得可怜巴巴的汤圆和沉默无声的听澜,一颗漂浮不安的心,瞬间落回实处。
这才是她的世界。
她喝了一大口乌鸡汤,温暖的汤水滑过喉咙,令她空落落的胃有了慰藉。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挺好的?”捏了一下汤圆的脸,又去哄听澜,“小丫头年纪小,你怎么也跟着哭了?好听澜,你可是咱们宫里的主心骨,不能哭了。”
听澜听她这么夸赞自己,眼泪更凶了。
姚珍珠叹了口气:“你们哦,别哭啦,我想沐浴。”
果然,怎么哄都没有忙碌起来来得重要。
姚珍珠一说要沐浴,听澜立即不哭了,直接吩咐守门的小黄门去叫水,然后就开始跟汤圆忙活起来。
“小主,今日想用什么香露?”汤圆问。
姚珍珠道:“什么都不用,我就是想洗干净换身衣裳。”
汤圆便又去忙了。
听澜听得到这话,忙道:“小主,衣裳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选个颜色?”
姚珍珠没什么兴致打扮,便道:“你做主便好。”
如此忙忙碌碌,热水便送了来,当姚珍珠泡入浴盆里,才觉得整个人重新复活。
听澜给她洗头,轻声细语道:“小主这几日定很辛苦,头发都有些枯了。”
其实姚珍珠人也黑了不少,不过她底子好,便是不如以前白皙,也依旧漂漂亮亮,光彩照人。
姚珍珠忍不住笑了:“倒是不辛苦,其实这几日很有趣。”
她如此说着,问:“上面都发生了什么?”
听澜只是她的宫女,她又跟李宿一起失踪,按理说她不太可能知道什么新的消息。
但姚珍珠这么问,听澜就真能回答上来。
“小主,您跟殿下落崖之后,那群刺客就退了,”听澜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刺客退下之后,军爷们便重新整编,一半人收拾残局,另一半开始寻找殿下。”
听澜越说越顺:“后面的事情就打听不出来了,我只知道此事似乎并未禀报宫中,但却直接上报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便派了苏家军过来。”
姚珍珠脑子这会儿才重新复活,她自己回忆刚才的点滴,终于发现其中的怪异之处。
苏家军的冯参军跟李宿的禁军统领尉迟闻,似乎并不熟悉。
苏家军跟太孙禁军就是两个独立的队伍,互不干涉,互不牵扯,当然其效忠的家主也各不相同。
想明白这些,姚珍珠才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奇怪。
她一直以为太孙殿下同贵妃娘娘是一体的,他被贵妃娘娘抚养长大,两人亲缘深厚,利益相关,属下之人应当视其为一个整体,当做一家人来看待。
实际则不然。
李宿就是李宿,贵妃就是贵妃,他们之间似乎毫不相干。
这又是为何?
贵妃对太孙殿下的关怀,宫中有目共睹,姚珍珠也曾亲身感受到。她对于这个孙儿,是真心疼爱,也真心想要扶持于他。
李宿对于贵妃却又满腔孺慕,她是李宿心中唯一认同的亲人,是他最最尊敬的人,对于贵妃的懿旨,他每次都是乖顺而遵从。
所以,姚珍珠自然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
可如今看来,有些事情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理所当然。
姚珍珠点头,道:“我知道了。”
待姚珍珠洗完澡,被伺候着梳头更衣用过早饭,她才有时间给两人讲山崖底下都发生了什么。
她没说细节,只说了寻到什么吃食,又吃到了如何鲜美的鲥鱼,寥寥几语,那五日的光阴就被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