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看姚珍珠一直想寻找弟弟,才把真相告诉了她。
姚珍珠道:“最后就剩下我跟哥哥了。”
兄妹两个人就这么一路颠沛流离,从夏日走到了秋日,转眼树叶枯黄,冬日就在一阵又一阵的寒风里到来。
姚珍珠缓缓握住自己的手,似乎要给自己一些温暖,也给自己多一点的力量。
“虽然我还是饿,虽然还是没有食物,但至少兄妹俩都还在,哥哥不肯放弃我,我也不想放弃他。”
兄妹两个相依为命,都怕对方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无法存活,所以全都咬牙撑着。
“如果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算太难。只是突然有一日,一伙人冲入了流民中,嚷嚷了好些难听的话,我当时身子发虚,昏昏沉沉,没听清楚。”
“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再醒来时,哥哥便已经不见了。”
直到说到这里,姚珍珠才哽咽出声:“同村的婶娘见我着急,便给了我一小块草根,让我嚼着吃,说我哥哥跟人去当长工,赚了钱再来接我。”
姚珍珠低声道:“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我,那一日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哥哥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放弃他,也不会放弃自己。”
“从此,我就再没有哥哥的下落,”姚珍珠道,“我跟着流民们蹒跚而行,强撑着活到了隆冬时节,恰好青州解禁,附近的省府正在选宫女,我便去自卖自身了。”
姚珍珠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李宿:“我说完了。”
她的故事说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因为一场天降横祸,她幸福的童年时光就此夭折,紧接着降临在她身上的,只有无尽的灾难。
这些事一直深埋在她心底,那一道道伤口似乎早就愈合,却偷偷在平坦的表面之下溃烂。
姚珍珠不停歇的噩梦,生病时的呓语,无不在诉说着她依旧未曾忘怀当年的痛苦。
她用开朗、乐观和勇敢武装自己,在这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之下,她依旧是当年那个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小女儿。
孤苦无依,满目疮痍。
所以她总是饿,总是想吃,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吃饱。
那是永远也治不好的心瘾。
第68章 【二更】珍珠,多谢你。……
李宿知道她经历过青州大灾, 却不知真相远比世人以为的要可怕。
史书上寥寥几笔,道不尽当年青州百姓的煎熬。
那是百姓的血泪,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是洪恩帝这一生无法消除的污点。
也是姚珍珠心底最深的疤痕。
李宿不是逼着姚珍珠揭开伤疤,他想让姚珍珠痊愈。
“珍珠,”李宿突然喊了姚珍珠的名字, “离宫之前,禁卫来报, 你兄长姚嘉玉在洪恩二十五年时曾入汉阳关,但云霞七州情况复杂, 禁卫无法深入寻人,只知道当时姚嘉玉应该还活着。”
亦或者, 持姚嘉玉身份名帖的人还活着。
这个消息太过简单,只有只字片语, 而且人还未彻底寻到,所以李宿便没有跟姚珍珠说。
现在, 听到姚珍珠这些话,李宿觉得她并非脆弱的人。
身份名帖出现过,说明姚嘉玉不是彻底失踪, 无论生死,总能有一个交代。
姚珍珠一下子哽咽出声。
“真的吗?”她仰着头, 用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看向李宿。
李宿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抹,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傻丫头, 这是好事啊,哭什么。”
姚珍珠“哇”的一声哭了。
她的哭声吓得湖中的鱼儿都惊游远去,亦惊起一片飞鸟, 可她却全无顾忌,就这么放肆地哭着。
心中的伤痛,心口的脓疮,好似都随着这放肆的哭声宣泄而出。
李宿看着她哭得皱巴巴的脸,心中一松,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哭吧。”
“把那些委屈都哭出来,以后就好了。”
姚珍珠紧紧攥着他的腰带,把脸埋进他宽厚的肩膀里,哭得如同稚儿。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李宿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甚至可以主动伸出手,给她一个依靠。
此刻,他听着姚珍珠的哭声,无师自通地在她后背轻轻拍着:“珍珠乖。”
她一直都太乖了,就是如此放声大哭,也让李宿觉得她可爱又可怜。
他的手温热有力,轻柔地拍抚在后背上,姚珍珠哭得特别用力,却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
她就如同一直刚破壳的雏鹰,挣脱开身上的束缚,准备展翅翱翔。
她的哭声渐渐微弱下来,李宿的声音却越发温柔:“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