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觉得,主子同之前,还是有些变化。
具体变在何处,他也说不上来,思来想去,元吉得出了个结论:顾粲这是中了情蛊,一夜之间变情种了。
而后到了太武二年,元吉竟是发现,主子顾粲在暗地里,养了许多的细作。
这些细作,有的潜入了皇宫中。
还有的,潜入了平远侯府中。
蔼贞翁主身侧,有个丫鬟,便是顾粲手下的细作。
元吉回忆着往事,已经走到了顾粲的身前。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将它递与了顾粲。
顾粲接过后,转身便回了书房。
端坐在书案后,他将信封拆开,将信纸摊平。
信上的字迹工整清秀,似是女子的字迹。
顾粲从右至左的读着,上面记着不同的日期——
譬如廿一日记着:翁主贪睡,巳时才起。
廿二日记着:翁主心情甚悦,抚琴良久。
上面记的都是闺中女子的琐碎小事,每日只寥寥记了一句,顾粲却看得很认真。
当他读到廿五那日时,不禁失笑。
廿五那日记得是:翁主食欲不振,未用晚食,入夜用了桃胶燕窝羹两碗,山药枣泥糕一碟。
顾粲将信读完后,忆起了林纨嗜甜挑食的毛病。
她刚嫁予他时,还未显露自己的口味,但日子久了,他发现,林纨总是用食极少。
入夜后,却总是会在睡前,背着他,偷食甜羹。
前世,他总会趁林纨睡下后,悄悄吻她。
纨纨每每偷食后,纵使漱了口,唇角边尝上去,还是会带着,淡淡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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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文容阁
信笺的落款中,被批了红注——
初二午时,伽淮河,石舫处。
顾粲将信笺合上后,将其放在了案上的木匣中。
纨纨在初二那日,要去伽淮河畔的石舫处。
那精雕彩绘的石舫,实际上是浮于河面的船型食肆,是洛阳士族子弟及富商们的常聚之处。
大邺的民风相较于前朝,要开放些,但林纨却不喜抛头露面。
她要去此处,想必是为了见什么人。
那人的身份,顾粲在心中猜测了良久,却不得而知。
*
残夏将过,早晚天凉,但是近晌午的时候,天还是躁热得很。
林纨在文容阁整理着古籍书卷,耳畔是阁外嘈杂的蝉鸣声,还有林衍四姨娘凄切的哭诉声。
香芸听着这动静,有些不耐其烦。
四姨娘平素虽不高调,但穿戴也算华贵,今日为见林纨,却特意择了身旧衣,发上也未戴任何簪饰。
林纨神色淡淡,听着四姨娘不断地跟她吐苦水。
四姨娘边用绢帕拭泪,边道:“上次就因勉儿无意顶撞了主母,主母竟是罚了我院中两月的俸银。这马上就要入秋了,勉儿和我还要做秋衣,下人们也要贴秋膘,这钱财吃紧,妾身可如何是好。”
四姨娘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眉眼生得精致,她与林衍七房柳芊芊一样,并不是大户出身。
她是勾栏里唱曲儿的。
这唱曲儿的名伶一哭,这哭音听上去,都是吟哦婉转,我见犹怜。
林纨见四姨娘终于停止了倾诉,这才抬头看向了她,故作无奈道:“这平远侯府,当家的是主母陈氏,并不是我,四姨娘寻错人了。”
四姨娘原也是林衍那几房妾室中,最受宠的,但随着新人不断进府,纵是她容颜未褪,也终是成了被冷落的旧人。
陈氏对四姨娘的故意苛待,林衍却选择对其视而不见。
这阖府上下,四姨娘觉得好说话,也能说上话的人,也只有林纨了。
见林纨不肯帮她,四姨娘的泪又汹涌了许多。
香芸看不过眼,对四姨娘直言:“翁主身子弱,禁不起您在她面前这般哭诉。您若是心中委屈,就回去找二爷说理去,别弄的像我家翁主苛待您似的。”
四姨娘在心中暗骂林纨身边的丫鬟真是牙尖嘴利,又恨林纨冰冷不近人情,正欲愤愤离去时,林纨却唤住了她:“四姨娘,这阖府上下,可不止你一个人,对主母不满吧?”
林纨一袭烟青襦裙,走到了四姨娘的面前,她生得高挑,要比身材娇小的四姨娘高上大半头。
四姨娘听后,款款转身,眼眶微红地看着林纨。
前世,林衍的妻妾之争,林纨并不想掺和半分,每每只沉浸在自己的少女心事中,不谙府中诸事。
但今世,林纨却起了别的念头。
见四姨娘不解,林纨又道:“主母管内事已有多年,且未出过任何纰漏,我祖父还算信任她。二叔他…你也知道,他是个不管事的。”
四姨娘止住泪,又问:“那依翁主之意是……”
林纨莞尔:“单枪匹马抵不过人多势众,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四姨娘是聪明人,话说到这处,您就该明白了。”
四姨娘轻叹了口气:“唉,翁主不知,那二房和六房是主母的人,三房和五房是一派,只剩下个…”
和她一样,出自勾栏的柳芊芊。
四姨娘摇首:“不行,那个狐媚子绝对不行。”
林纨不解:“怎的不行?我觉得,这柳姨娘还是可以拉拢的。”
四姨娘啐了一口,又道:“这勾栏中的女子,也是不一样的,我是卖艺不卖身,那柳芊芊,可真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林纨听后,微微抬眉,心道这同行相轻一说,还是不无道理的。
她又笑:“四姨娘若是如此看她,旁的姨娘也会如此看她,人都渴求有个伴儿,这柳姨娘虽受宠,但被排挤的滋味,却是不好受的。四姨娘若趁这时冲她伸出援手,她定会感激的。”
四姨娘将林纨的话思虑了片刻,道了声多谢翁主,便趁着午食前,回去照拂林勉了。
香芸见四姨娘走远,不解地问:“翁主为何要与她说这么多的话。”
林纨拾起一古籍孤本,将其上腐蚀的棉线慢慢拆解,重新装上新的后,这才开口,却并未回复香芸的疑问:“马上就要入秋了,天干物燥,你派人时刻守着这文容阁,切莫酿成火种。”
香芸道了声“是”,心中仍是不解,却不敢再言。
林纨将那古籍修订好后,微微仰首,环顾着文容阁内上万卷的古籍旧典,清丽的眸中竟有泪意涌动。
文容阁这阁名,出自她母亲谢容的名讳。
母亲还在时,最喜做的事,便是收集各式的古籍,将它们修补装订。
林纨幼时,母亲还同她捉过长须书虫,还与她一同晒过芸草,那时父亲也在,他二人十分恩爱,都将她这个独女视为掌上明珠。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日了。
而后林纨的父母接连去世,她每每心情郁郁时,便都会躲到这文容阁中,用母亲教过她的修书之技,慢慢地复原着古籍。
文容阁是母亲的心血,却被陈氏毁于一旦。
前世的太武三年秋,陈氏暗中派人,将文容阁焚毁。
浩繁的卷帙一夕间,变成了呛鼻的黑灰。
林纨至今都想不通,陈氏到底与她的母亲有过什么纠葛,她竟是要如此的对待她。
母亲的死,也很是蹊跷。
虽然父亲林毓去世后,母亲生了场大病,瘦了许多。
但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女子,她曾答应过林纨,要好好照顾她,要等着她嫁人生子,她会陪她一世。
可太章六年,母亲还是去了。
林纨见过母亲的尸身,她的面容青白,是服毒而亡。
平远侯府对外宣称,母亲是因病亡故。
林纨始终不相信,母亲会抛下她,选择自戕。
直到前世林家覆灭后,林纨才知,母亲谢容,是被陈氏害死的。
而百姓对林家有诸多不满,也与陈氏撇不清关系。
陈氏母族是洛阳的富商,却在邺朝危难之际,只顾自己的一时之利。
陈家非但不开仓放粮,反倒哄抬粮米的市价。
陈氏也随了她母族人的性子,明明有着万贯千金,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每克扣林衍妾室的月俸,惹得她们心存不满。
而陈家敢如此嚣张,全都仰仗于陈氏的夫家,也就是她祖父平远侯林夙的功勋。
林纨屏住了呼吸,很快平复了情绪。
香芸在她身后问:“翁主,我们回去用午食吗?”
林纨颔首,随香芸走出了文容阁后,又回身望了望阁上悬着的匾额。
这一世,她要趁陈氏动手焚阁前,先让她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女主石舫见面安排上~
ps:这是个苏文,为了甜爽各种苏,男主和女主的挂/金手指开的都挺大。
女主前世挺惨,这一世就是吃的好,穿的美,被老公宠,被祖父宠,被闺蜜宠,再被丫鬟下人们护着。
外人对她的误解也都会被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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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颇好享受
伽淮河的盛景,是在夜中。
筑于岸滨的三层石舫宾客喧嚣,夜风拂过湖面时,酒香混着清幽的荷香,漾入游人的口鼻之中。
除却石舫,伽淮河还有游船画舫数十。
乐女乘于其上,两颊点红靥,既似仙,又似魅。手脚悬绑银铃,素手拨四弦,垂首轻摇指,仰首慢扳轴。
万家灯火溶于茫茫夜色,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洛阳明明地处北方,却被有心之人,将伽淮河这处,变成颇具江南意趣的盛景。
百姓皆言,邺朝之盛,皆在伽淮。
伽淮河的两岸旁,是鳞次栉比的坊市,各路百姓不时路过勾连两岸的拱月桥。
那些百姓中,有挑夫、有民妇、有妙龄少女、还有乞儿……
他们都在悄悄地打量着桥上静立的紫衣女子。
林纨手执玉骨纨扇,站在拱月桥上,平望着白日有些素寡的伽淮之景,神色虽无不耐,心中却渐生焦急。
她要见的人,迟迟未到。
二人相约之地是石舫处,里面的雅间千金难订,林纨本以为,要见的那人会提前打点好一切,至少先把雅间订下来。
可当她要进石舫时,却被小厮拦住,并告知她,石舫满客。
拱月桥在白日供百姓通行,在夜里,却是失意少女的殉情之地。
每年都会有妙龄女子数十余人,从这桥上,“扑通”一声,跳入河里,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们自尽的时辰,往往都选在深夜,为的就是,不被人发觉。
有少女的尸身被打捞了上来,而多数少女的尸身,则沉入了湖底,被百鱼啃咬,与淤泥融为一处。
林纨在太武元年时,就差点变成了湖里的一滩泥。
只不过,她坠入湖中,却不是为了殉情。
林纨正想着往事,思绪却突然被人打断——
“小娘子何故独站于此?”
一紫衣华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他生得一双狭长凤目,身型挺拔颀长,一看便是位世家子。
林纨只觉那人有些面善,却还是认不出他的身份来。
林夙派的那些侍从,总跟在她的身后,让她行事不便,林纨便让他们静候在车舆处。
香芸则去坊市为她买遮日之伞,还未归来。
这周遭,竟是没有一个下人护着她了。
林纨不做言语的看了那人一眼,正要下桥去寻香芸,却被那人用折扇挡在了前方:“今日在下有幸得见蔼贞翁主,还请翁主,同在下于石舫一叙。”
香芸这时已经归来,见桥上有一年轻男子似是在轻薄林纨,忙跑上桥去,挡在了林纨的身前。
林纨惊异于那人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并不想与此人多费唇舌。
在她心中,眼前之人的相貌虽比郑临要俊俏许多,但骨子里却都是惹人厌的登徒子。
她刚要携香芸,从那人身前绕开,那人却唇角微勾,神色略带戏谑,再度挡在了林纨的身前。
饶是林纨教养颇高,性情温和,碰到这样的人,面容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愠色。
她刚要开口斥向那登徒子,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那人掌心微凉,将她拽到了身后。
那人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身量只堪堪到他肩头处,以前为那人理衣时,还需稍稍踮脚。
香芸一见那人,神色登时变得不再惊惶,她惊喜道:“世子!”
林纨却急于挣脱顾粲对她的束缚,手腕却反被他握得更紧,腕骨处,被攥得生痛。
她的另一手拿着纨扇,无法再多做挣脱之举。
紫衣男子将折扇倏地展开,轻轻煽起,眉目仍是含笑万分,他开口对林纨问:“这位是?”
林纨刚要回他,顾粲抢先开口,语气微沉:“我是她夫君。”
紫衣男子用扇掩唇,凤眸微眯,又问:“可我看,这小娘子不像嫁了人的模样。”
林纨站在顾粲身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周身气氛突变得有些骇人。
顾粲并未与那男子再多言半句,那男子却突然将扇子折回,微微抬眉,略有些无奈地走了。
那紫衣男子走后,顾粲才松开了林纨的手腕。
香芸这时怯声问:“翁主,我们是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儿等着?”
林纨看着自己手腕处的红肿,回道:“你随我去石舫处看看,还有没有被腾出的雅间。”
香芸应是后,林纨便将顾粲晾在了一旁,一句也不愿多言,自顾自地往石舫处走去。
顾粲则不发一言,跟在了她的身后。
林纨觉出了他在跟着她,便停住了脚,转回身问:“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顾粲见林纨高绾青丝,还戴了她珍爱的琢玉梳……
她如此精心的装扮自己,到底是为了见谁?
想到这处,顾粲眸色微深,语气仍是淡淡:“我也要去石舫处。”
林纨心中有些好奇顾粲来这石舫处的原因,却不欲开口询问,她转回身,继续故作镇定地向前走。
香芸跟在林纨身后,几乎是与顾粲并行,她好奇道:“世子,您为何也要来这石舫处啊?”
顾粲的视线一直不离林纨的背影,随意寻了个借口:“来用午食。”
香芸又问:“那世子是与谁一同来的?”
顾粲回道:“一个人。”
香芸一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