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纤柔体弱美人vs又仙又欲腹黑阴鸷世子林纨前世的夫君顾粲,是她少时爱慕之人,顾粲虽待她极好,却不爱她。上一世,顾家生变,顾粲从矜贵世子沦为阶下囚。林纨耗其所能,保下顾粲之命,自己却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雪地被鲜血晕染一片,顾粲抱着没了气息的她双目泛红:“我并非无心,若有来生,我定要重娶你为妻。”重生后,林纨身为平远军侯最宠爱的嫡长孙女,又是及荣华于一身的当朝翁主,为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是:再不要把一手好牌打烂。二是:不要与前世之夫顾粲有任何牵扯。却没成想,在帝都一众贵女心中,容止若神祇的镇北世子顾粲,竟又成了她的枕边人,要用一生护她安稳无虞。*前世不屑沾染权术,不愿涉入朝堂纷争的顾粲,却成了帝都人人怖畏的玉面阎罗。年纪尚轻便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重臣,又是曾权倾朝野的镇北王的唯一嫡子。帝都诸人皆知的是,这位狠辣铁面的镇北世子,其实是个爱妻如命的情种。小剧场:大婚之夜,嬿婉及良时,那个阴郁淡漠到有些面瘫的男人将林纨拥入了怀中。林纨觉出那人醉的不轻,正欲挣脱其怀时,顾粲却突然轻声低喃:“纨纨,为夫该怎样爱你?”☆、楔子(前世)太武六年,深冬。帝都洛阳刚经政变,当朝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一夕之间,变得人丁寥落,几近灭族,一时间人心惶惶。骤雪如积羽成片,纷然而落。午时浮云拨散,日光眩目刺眼,破云而出。白雪飘飘飏飏,似是被揉碎了的云,铺洒了一地。满眼望去,是一派苍茫皑皑。这场大雪,却丝毫未掩住这场政变余留的血腥气,只徒增了几分凄寒。至少,已被贬为庶人的顾粲,仍如此觉得。北风凛凛,那凄厉的呼啸之声似是疯人在咆哮,又似是一把割肉刮骨刀,不断地抽打着人身。顾粲步履蹒跚,面无表情地拖着那只明显有异的右腿,在雪中艰难的独行着。他趿着草鞋,双脚生了冻疮,连化得脓都似是被冻得凝住了。顾粲没有旁的衣物可取暖,只有一蓬草织就的蓑衣,将将遮蔽着风雪。此刻,顾粲竟浑然不觉这刺骨的深寒,肌理血肉早已变得麻木。满地的白雪铺就,不染一丝纤尘,至净至洁,他却仿佛在其上看见了滩滩的鲜血。更甚的是,他的鼻腔仿佛又被鲜血的淡淡腥甜充灌,那气味渐渐浸入了四肢百骸和骨髓之间。顾粲苍白皲裂的唇瓣微颤了一下。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顿时蔓上了几丝郁色。顾粲启唇,唤了一个人的名字。“纨纨。”他的声音似是抑住了一种难言的悲痛,可是听上去,却又很温柔,带着一丝淡淡的爱怜。那唤纨纨的人,是他已逝一月的妻子林纨。顾粲原是镇北世子,大邺开朝功臣顾焉的唯一嫡子。四十一年前,惠帝上官承从宁州一拥地的诸侯,几经兵戈扰攘,终于一统山河,建立了邺朝。二十一州诸侯纷纷归降,中原多年的战乱得以平息。惠帝在位十七年,结束了民不聊生的乱世之景。在丞相顾焉的辅佐下,各州大治,国泰民安,一派海晏河清。提起顾焉,便不得不提另一位开朝重臣——平远军侯兼当朝太尉林夙。顾粲死去的妻子林纨,便是林夙的嫡长孙女。顾焉和林夙一文一武,为大邺立下了汗马功劳,深为惠帝器重。惠帝与平远侯林夙的年龄相仿,但却比丞相顾焉,年长了近二十岁。都言一山不容二虎,但顾焉和林夙,却并未有过任何龃龉。二人于多年前,邺朝未立时,便是一对莫逆忘年交。顾焉自少时,便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奇才,声名响彻各州。还未及冠,便成了当时还为诸侯的惠帝的幕僚。惠帝为表对顾焉的礼遇,登基后,不仅将他列于三公之首,予他相国之位。还准允顾焉开府理政,给予顾焉无上的礼遇和信重。然,惠帝于永嘉八年突发急症而亡。刚即位的景帝上官瑜年幼孱弱,西疆趁此时机大乱,扰凉州边境。如若西疆jūn_duì 沿东而下,顺势攻下雍州,帝都洛阳则岌岌可危。相国顾焉于短短数月,便平定了西疆及雍凉之叛,而大邺的军权也渐渐由顾焉所掌。顾焉一时权倾朝野,各路谣言甚嚣尘上,都言顾焉要取幼弱的景帝而代之。景帝上官瑜,原是惠帝不受宠爱的妃子龚氏所生。惠帝在建都后,将其丧妻王氏之子立为了太子,但这位太子,却英年早逝。惠帝哀痛至极,决议不再立储。任谁也没想到,这皇帝之位,会轮到了上官瑜的头上。景帝上官瑜虽看似暗弱,实则也颇善权术。他隐忍多年,于暗中扶植了自己的势力。在他十八岁那年,终得以亲自理政,并削相国顾焉之权。上官瑜将顾焉封为了镇北王,加九锡,并赐封地凉州,以表对顾焉当年平叛之功的嘉赏。看似封爵加王,无上荣耀,实为明升暗贬。凉州西临西疆,东临雍州,这地界同它的名字一样,偏僻又荒凉。而自顾焉平叛西疆之乱后,诸部蛮夷对顾焉是又怕又恨,西疆甚至有首儿歌,都是在骂顾焉残忍无情,阴狠铁面。景帝此举,既将顾焉的权力架空,让他远离洛都之地,又能起到震慑西疆之用。还真是高明。想到这处,顾粲冷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了又握。拳里,似是有什么物什,攥在其中。顾粲又艰难的行走了多时,漫天的大雪稍有将歇之意,雪停住之时,他已走到了一破败的茅草屋前。炊烟袅袅升起,冰寒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饭食的香味。顾粲推开了木门,屋蓬上,枯黄的茅草正被呼啸的北风席卷,一派肃杀萧瑟意。这时,茅草屋内走出了一身量低矮,且有些微胖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没有左臂,袖子被风刮的前后摇晃,空荡荡的,他的右手拿着烹食用的陶甑。男子看见了顾粲,微微弯身,恭敬地开口道:“世子,您回来了。小的刚烹完了饭食,又烧了热水,您洗洗手,这就可以用了。”顾粲听见元吉的声音,面上有了些微的神情,刚刚还如失了魂的身躯,终于恢复如常。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淡然:“元吉,我早已不是世子,只是个庶人,你不必如此。”唤元吉的断臂男子看着眼前面色惨白,面颊微凹的顾粲,心中一时不忍,鼻头突然有股子酸涩意涌动。元吉细小的眼缝中将将抑住了泪。他的主子顾粲,原是洛阳一众贵女的春闺梦中人。洛阳偌大,容止不凡,相貌俊秀的世家子数都数不过来。但顾粲,却是诸人心中,最为俊美的男子。他并不如洛阳的世家子一般,喜穿奢靡的锦衣,喜好朱红雄黄那般鲜丽的色彩。元吉印象中的镇北世子顾粲,总是着一身纨素白衣,头戴白玉华冠,身形生得高大挺拔,虽有些清瘦,但肌理体魄却又不失男子的刚健。清隽的眉宇不染一丝半毫的烟火气,清冷又孤傲,犹如谪仙临世。自打顾粲十七岁被景帝奉为上宾,召入国子监入学后,每年殿考,他都位居榜首。再加之其镇北世子的矜贵身份,引得洛阳无数贵女心悦于他。顾粲的声名渐大后,每至一地,都会令众女争相拥簇,甚至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骚乱。传言,有民妇为看顾粲的姿仪,丢了身侧幼子。有少女为了能从高处瞥见顾粲的背影,站在桥头,不慎跌入了河中。更有贵女因为心悦于他而不得,饮药自尽,幸而诊治及时,保住了一条性命……顾粲原是被整个洛都女子奉为神祇的男子。如今,却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落魄模样。那张令人惊羡的脸,被恶人故意划伤,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物是人非,元吉心中正颇为苦涩,便听见顾粲又道:“我还不饿,你先用食罢。”元吉细小的眼微睁了睁。主子刚从世子妃的墓前回来,定是心绪难平。元吉不好再劝,他望着顾粲那张干瘦的脸,声音微颤地道了声:“是”。顾粲进了茅屋后,元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想起了逝去的世子妃。说来,若不是世子妃林纨悉心救治,甭说是他这左臂,就连他这条贱命,怕是都保不住。主子顾粲的婚事,是世家姻亲。邺朝还未建立时,平远侯林夙就与相国顾焉相约,两家定要结下一门婚事。惠帝于酒酣之际听后,也乐得其闻,于私下见证了两家的婚约。彼时顾粲和林纨都未临世。顾粲二十一岁时,便娶了他的命定之妻,林纨。林纨身份虽贵重,实则却是个孤女。其父林毓,是平远军侯林夙的嫡长子。林毓十五岁,便能上阵杀敌,以一敌百,骁勇善战。年纪尚轻便被惠帝封为骠骑大将军,名冠洛都。而林毓生得又面白俊朗,颇似个书生,便有了个玉面战神的美誉。可惜天妒英才,太章三年,南部宁交两州生变。林毓在平叛之战身中一箭,本来好好将养,能保性命无虞。但林毓却坚持带伤上阵,虽得胜平定了叛乱,但却因伤口迸裂,失血过多而亡。一年后,林毓之妻谢氏也因病猝亡。林纨年仅十岁便失恃失怙,景帝为表哀怜,特将林纨封为翁主,赐号“蔼贞”,以荫父功。传言,顾粲与林纨成婚的那日,洛阳处处都能听见女子的哭啼之声。偏生蔼贞翁主林纨自幼身子孱弱,足不出户,没什么人见过她的相貌。于是洛阳诸女便将林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纷传她貌寝且身有恶疾,是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倒是可怜了如天人般的镇北世子顾粲,娶了个这样的妻子。甚至有女子暗自用巫蛊诅咒林纨,盼她早死。结果,世子妃没到二十岁,便真如那些人所言,早早地便去了。林纨是元吉见过的,最温柔良善的美人。她虽为女眷,但元吉身为顾粲从凉州带来的近侍旧奴,也是见过她数面的。世子妃虽然体弱,但容色姝丽,与世子站在一处,也是一对璧人。又何来的世子妃配不上世子这一说?元吉想到了那些人对林纨的恶人恶语,恨恨地咬了下牙,进了庖房,想要为顾粲拿些饭食放进屋里,这样多少能提醒主子用些。进了顾粲所在的屋间后,元吉见顾粲正失神的看着他手中的物什,他不敢扰了顾粲,只将盛有野菜羹的旧陶碗轻放在了小案上,便悄悄地退下了。顾粲似是并未察觉到元吉的到来,直到元吉走出了屋间,他都没有抬头。他的手中,拿了一断裂的琢玉梳,那上面透雕的纹饰并不繁复,是清雅别致的玉梅雪柳。这琢玉梳,是林纨的旧物。也是顾粲手中,她的唯一遗物。洛阳早就不再流行簪梳高髻这种发样,但林纨却时常戴着那玉梳,她曾对顾粲说过,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戴的饰物。顾粲看着那梳子,耳畔仿若出现了林纨温柔的声音。她柔软乌黑的发,也仿佛,缓缓地穿过了他冰冷的掌心。顾粲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林纨生前,他也只为她梳过一次发。二人成婚的时日过短,不到一年,就逢上了家族生变。以至于,他从未与妻子说过,他爱她。他能保下这条命,只被贬为了庶人,也全是因着妻子拼死以救的缘故。顾粲喉结微动,却并未落一滴泪。他清冷的眸中染上了猩红,神情倏然变得阴鸷又骇人。事到如今,他拖着这具已经残疾的躯体,苟活于这世间,又有何用?顾粲恨极了自己。自他十七岁从凉州入洛阳后,虽被景帝奉为上宾,实则却是质子,是景帝用来制衡其父顾焉的人质。他天资并不差,甚至还要强于他的父亲顾焉。或许是因着身份,又许是因他性情本就孤傲,顾粲并不愿涉入洛阳的朝堂纠纷中。以至于,顾家和林家出事后,他就如同一个废人,毫无用处可言。邺朝建都后,有两次雍凉之叛,都与顾焉有关。太渊元年,顾焉是平息叛乱的人。太武五年,顾焉则是发起叛乱的人。一石激起千层浪。洛阳的政势诡谲多端,景帝性情一贯多疑,借此时机,在顾焉败绩后,又一举端掉了洛阳的两大家族——林家和林纨之母谢氏所在的谢家。景帝得以大权独揽,不再受权臣和世族的制衡。有胜者,就有败者。顾粲就是那残活的败者。败者的心中总是不甘的。若能回到他十七岁初进洛阳之时,凭他之能,若是他想,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人又怎会回到过去?又怎能再重活一世?顾粲苦笑了一声,笑的极为凄惶。若能重生,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报仇。而是将他病弱的发妻护好,给她最好的一切,再不让她受这么多的苦痛。顾粲再度想起,林纨死后,他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和她身上流出的,那将雪地染红一片的鲜血。心房猛地紧|窒。顾粲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缓而痛苦的阖上了双目后,他再度紧紧地攥拳,将那断梳紧握在了手中。*一月后。洛阳史官记:原镇北世子顾粲,亡于太武六年冬,其旧仆草葬之。☆、001:重活一世“贱妇!”“贱人!”“林家毒妇,还敢抛头露面,出来受辱?”一群面露凶相的百姓涌向了林纨的方向,咒骂声刺耳不绝,林纨意识还处在混沌中,还未来得及逃脱,便被一民妇恶狠狠地撕扯住了鬓发。乌发几欲从头皮发根处断裂,林纨想呼救,但她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大雪初霁。林纨晕厥在了雪地上,艰难地颤着双臂,举到头顶,护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扛住这些毫不留情的击打。那些人却丝毫没有想放过她的念头,反倒是变本加厉地对着她拳打脚踢。不知有什么人混入了这些恶民中,并掏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剧烈的锐痛突至,林纨喉中蔓上了腥甜,她呕出了一口浓血,腹部也不断地汩着血。那鲜血在寒冬中还冒着热气。恶民们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惶,他们也没想到,竟有人要拿匕首捅她。一见林纨要断气,又骂骂咧咧地咒了她几句,便都略带仓皇的四下散去。林纨的身上疼的浑身痉挛,冷的发颤发抖。她想求人,救救她。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帮她。深陷囹圄,痛苦,无边的绝望……“翁主,我们到安澜园了。”丫鬟香芸的声音从车舆外传入,林纨终于从梦中惊醒,她出了一身的虚汗,神色惨白。香芸见自己主子不回话,心中略有些焦急,复又唤了一遍:“翁主...您?”林纨仍未从梦魇中缓过神来,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地撞击着四下胸臆,咽喉因着心跳过快,有些微痛。她用手捂住了心口,神色微恹,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洛阳正值盛夏,林纨下舆时,暑热打头,被炙烤了多个时辰的地面也向上蒸腾着热气。偶有一阵风刮来,也是裹挟着潮湿的热浪。香芸和侍从们觉察到了林纨的不适,神色都颇为关切。翁主身子弱,如此天气出来,着实是辛苦。香芸掏出了块软帕,边为林纨拭汗,边向身侧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即会意,从车舆后为林纨取了一把伞,为她遮蔽着骄阳烈日。薄汗浸身,林纨轻舒了一口气,心神稍定后,她示意香芸,停下动作。坊式大门前戒卫森严,林纨入内前,驻守其外的皇家禁军拦住了要继续随行的两名侍从。此番随林纨而行的侍从有八,都是林纨丧父林毓的旧部,俱都出身行伍。个个身形魁梧,一看便是骁勇善战的狠主。自林纨病好后,每每离府出行,祖父林夙便派这八人处处随行,生怕一路上会出闪失。因林纨是林毓唯一的骨血,之前身为其部下的一众侍从们,也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保护着林纨的安全。见为首的侍从面露难色,林纨开解道:“安澜园是皇家避暑之地,里面住着不少宫妃,你们是外男,进去不大方便。我与香芸进去后,太后自会派人接应,你们在此安心等着便可。”两名侍从听后,齐声道了声“是”,又恭敬地对林纨施了一礼。一坊门禁军见状,心中起了疑。这礼很是奇异,似是军礼。但他也是行伍出身,却没见过这样的军礼。待林纨携香芸入园后,那禁军便没再多想。安澜园在洛阳城西,原是前朝巨富之家的私人园林,它依山傍水而建,景致清雅,宛自天开。惠帝即位后,便将此地引水拓挖,几经多年的扩建,这安澜园便成了皇家的避暑行宫。林纨是第一次到安澜园这处,心中对其景致,多少是存了些好奇之心的。她这番至此,是因为她的姨母,也就是当朝太后,想要同她一叙。太后名为谢华,是林纨母亲谢容的胞姊,她二人同为谢家嫡女,容貌又都生得美丽出众,在当时被称为“洛都双姝”。自林纨母亲去了后,太后对她也是多加照拂,经常送些名贵的衣锦送到侯府,以表关切。“翁主,这安澜园的景观当真是别致,奴婢…奴婢原以为侯府就够大了,想不到竟还有这般的地界。”香芸说着,神色间满是惊叹。林纨唇角微动,眉目温柔,她看了身侧的香芸一眼,回道:“确然不错。”安澜园的布局隔而不塞,彼此互通,处处可见其藏景。鹅石小径曲折萦回,林纨与香芸走在其上,不时可见随处堆叠的奇石,峭拔又不失野趣。廊桥临池而建,朱红桥栏的颜色簇新,透雕了交错的菱格花纹。池中的锦鲤色彩斑澜,似是有了灵性般,见有人来此,游动地也欢快了许多。太后昨日派人来了信,上面写着,让林纨到这廊桥处等着,她自会派人来接应她。林纨便与香芸停住了脚,静静地看了半晌游鱼。悦耳的鸟鸣之声传来,林纨竟是觉得,站在这安澜园中,当真能消不少的暑热。枝叶梳横,斜阳穿透其缝隙,在池面铸下了金黄的影儿。带着荷香的柔风扫拂过面颊,林纨轻轻闭目,心情舒畅了许多,暂时忘却了她在车舆中做的噩梦。林纨是重活一世的人。如今是太武三年,她十六岁。去年寒冬,她从雕花拔步床上惊醒,被匕首穿|透腹部的痛感仍犹在。但当她再度看见祖父林夙那张焦急又关切的脸时,林纨方才知觉,她重生了。前世她因着父母早逝,对祖父林夙生了误解,林夙并未介怀,只是不敢再与她亲近。这一世,她修补了与祖父的关系。前世她性情温懦,从不与人争锋,以至于在侯府,被堂妹林涵欺侮到了头顶。这一世,最起码在林府,没人敢惹她。只是,虽说弥补了些许遗憾,但林纨的心头,仍压着许多事。前世,洛阳的名门望族——林谢两家,在一夕间倾颓翻覆时,是在太武五年的年末。林纨睁开了双目,清丽双眸中的柔色渐失。她重活了一世,就断不许这种事再度发生。这头林纨想着心事,香芸的神色却有些焦急,四处张望着。林纨注意到了香芸的举动,开口问:“怎么了?”香芸回道:“太后与翁主相约,在午时至此。这都三刻了,太后怎的还不遣人过来?”林纨失笑:“你倒是个性子急的。”香芸有些赧然,圆眼微垂,用手摸了摸后脑。林纨见香芸的举动娇憨可爱,正想再打趣她几句,刚欲开口,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翁主好兴致,竟是在此赏景。”林纨循声看去,待看见来人之时,黛眉轻轻蹙起,神色微凝。那人走了过来,香芸下意识地护在了主子的身前,并对那人揖了一礼。林纨开口,问向那人:“郑公子为何在此?”来人名唤郑临,是左相郑彦邦的嫡次子,也是景帝皇后郑氏的侄子。自顾焉去封地凉州后,景帝便不再准允当朝丞相再开府理政,甚至为了进一步削相权,将丞相之位一分为二,分立左相和右相。这右相,便是林纨的舅父——谢祯。郑临并未言语,只噙着笑打量着林纨,又往林纨的方向走了几步。林纨是有爵位有封号的翁主,见郑临如此不敬,香芸顿时提高了警惕。洛阳的美人不少,但像林纨这样的,却属实罕见。郑临也是今年才得以见到,这蔼贞翁主林纨的真容,令他没想到的是,林纨丝毫不如外人纷传的那般貌寝,反倒是生得清丽出尘。微风拂过,郑临嗅到了林纨身上,那若隐若无的女子香。林纨今日穿了一袭湖蓝色束腰襦裙,披帛垂于长袖,轻绾的凌云髻如墨般黑。五官似是被女娲精心捏造过,浑然若天成,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寡淡。肤若凝脂,琼鼻高挺,眉目间,恬静又柔和。就如那传说中的洛阳神女,圣洁又高贵,隐隐透着几分不染纤尘的仙气。与身材干瘪纤薄的少女不同,林纨的年岁虽也尚小,但却生了副高挑玲珑的身段儿。虽隔着衣物,也能隐约瞧见那双笔直而又修长的美腿。纤腰不盈一握,再往其上,是饱|满的双|峰......引人遐想无尽。如此的相貌,又有如此勾|人的身段儿,林夙那老头倒是把他这般貌美的孙女,藏了这么多年。郑临这般想着,眼神愈发不避讳,直直地往林纨的身上打量着。这样如仙子般的尤物,若是让她剔了仙骨,染上凡间的污秽,又当如何?作者有话要说:男配女配啥的都是炮灰全民男神配仙女,一对神仙cp男主很快出场,剧情比较高能,jio已经放在油门上了。手动感谢万川之月小天使灌溉营养液。语笑嫣然小天使砸雷。☆、002:娶定郑临眼中对她的觊觎,甚至是亵渎,林纨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生出了淡淡的嫌恶。她示意香芸不必替她挡着,香芸略带迟疑,但还是在林纨平静的注视下,退至了她的身后。郑临由目光幽深到神色一怔。林纨竟是也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步履平稳,在仅离他不到一丈处,停住了脚。郑临与林纨接触的次数不多,只远远地见过她一两面,她表面上看去,便是那种纤柔体弱的世家贵女。没什么脾性,可任人搓捏。她这番所举,倒是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这曲桥是在僻静处,郑临的身后并未带小厮,虽有个香芸在,但林纨与郑临同站在此处,也可谓是孤男寡女。郑临的眸中噙了丝玩味。林纨直视着郑临,声音不疾不徐地开口:“太后邀我一叙,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接应,郑公子若是无事,就先退下吧。”林纨的语气依旧温柔,郑临却从她口中听出了不容置喙的强硬。羽翼乌黑油亮的双剪雨燕,从二人面前低飞而过,飞至池面时,惹得游鱼又是一番惊动。郑临嗤笑了一声:“纨卿何必拒人于千里?”林纨面色未改。但香芸听到“纨卿”二字时,便有些抑不住性子了。卿卿是夫妻间的爱称,郑临这个纨绔登徒子,怎能这么称翁主?香芸面色薄红,斥向郑临道:“我家翁主是有婚约之人,将来要嫁的人是镇北世子顾粲,郑公子不该这么唤翁主。”郑临适才便瞧香芸不顺眼,见一个丫鬟也敢来指责他,还提到了那玉面阎罗顾粲,心中窝了股火,便又冷笑了一声:“婚约?婚约这东西,也是可解的。”香芸没成想郑临竟敢如此放肆,只微咬着牙:“你…你……”林纨眸色微深,复又看向了眼前的男子。郑临身为郑彦邦的次子,虽然才干相貌都略显平庸,但帝都也从未传过他行止乖张之事。今日他的所言所行,都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林纨心中不禁起了疑。这时,太后近侍的岁绒姑姑终于寻到了林纨,她忙走上了曲桥。岁绒姑姑面色有些焦急,气息因着小跑明显不匀:“今日是奴婢糊涂了,这派过去的小宫女对安澜园的地界不熟,竟是迷了路,让翁主等了这么久,还望翁主恕罪。这不,太后见您一直没过去,便叫奴婢亲自来寻了。”岁绒姑姑说着,边向林纨施礼,边瞥了郑临一眼。郑临见太后的人过来,也不便在此久留,正欲悄悄退下时,林纨却突然唤住了他:“郑公子,还请留步。”“纨…翁主还有何事?”郑临有些不解。林纨面容依旧平静,她先让岁绒姑姑起身,而后才开口对郑临道:“郑公子无爵无官位,见到本翁主时,应当行长揖礼。适才的礼并未行,现下当着岁绒姑姑的面,郑公子合该补上此礼。”郑临听罢,有些讶然,双眸也微瞪了起来。林纨所言,并无纰漏。他虽为左相之子,却并未在朝中任职,大邺的丞相一职也不是世袭的,就算是世袭的,也轮不到他头上来。林纨的身份确实比他贵重许多。岁绒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在宫中的威势也颇高,她附和林纨,向郑临问道:“郑公子难道没对翁主揖礼?”郑临暗暗咬牙,决议先压下这口气。毕竟,今日,这蔼贞翁主就会成为他的女人。等他和林纨成婚后,看他怎么折辱她,看她还怎么拿翁主之位压他一头?郑临伸出双臂,压下了头,动作僵硬地对着林纨施了长揖礼。林纨眸色无波地看着郑临施了礼,见他略带狼狈的背影走远后,这才与岁绒姑姑一同前往太后所在的霁霞阁。霁霞阁离曲桥有段距离,一路经行了好几处庭轩游园,还须穿过一条长长的环廊,如若是个新来的宫婢,确实容易迷路。这点,林纨倒是不怀疑。但岁绒姑姑做事一向沉稳,如若派人来寻,也该是派知晓安澜园布局的宫女来。林纨微微侧首,看向了岁绒姑姑。岁绒姑姑似是感受到了林纨的注视,主动开口道:“奴婢上了年纪,脑子总是不大灵,今日之事,还望翁主莫要见怪。”林纨淡哂,回道:“无事,姑姑也莫要放在心上。”岁绒姑姑也有五十岁了,若说她容易忘事,倒也合乎常理。林纨暂时放下了心中所疑,穿过一圆月洞门后,便到了霁霞阁。香芸这时却悄悄拽了拽林纨的衣袖,林纨低下身后,香芸小声在她耳侧道:“翁主,我…我内急。”这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却还是被岁绒姑姑听见了。见林纨面露难色,岁绒姑姑开口告诉了香芸解手的地处,林纨轻剜了香芸一眼,催促道:“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