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行冷声道:“有什么话不能下课说?”话不过分,算是就事论事,只是当众点名,再加上其他视线的打量,副班长尴尬的脸都白了。周围知道前因后果的,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表情。副班长这次格外的嘴碎。班长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怪骇人的,一点共事两年多的情面都没留。怪就怪副班长蠢,智商的滑坡来得很不合常理,实在让人费解。现在谁不知道班长跟宴好的关系很好,一块儿上学放学不要太常见。副班长跟班长的座位挨着呢,还在班上叭叭,这么按耐不住,就不能回宿舍讨论。这不,班长维护了呗。不明真相的其他人挺意味深长的,这对全校最般配的正副搭档怕是要散。----楼道里,寒风肆虐不止,宴好缩着脖子打哆嗦。暖宝宝怎么还不暖起来?老班的语气不重:“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换位子?”宴好吸一口冷空气,透心凉:“我坐久了,对那位子有感情。”“……”老班说,“不还是再班上吗?又不是让你搬到走廊上去。”宴好:“不一样。”“我那位子靠窗,做题做累了,可以看看楼下,后面又没人,不省掉了经营前后座的同学关系这一环,挺安静的。”老班对他放松的态度很满意,语气就越发温和起来:“我是觉得,氛围很重要,尤其是眼下这个阶段,你那一块只有你自己在努力,其他几个都很闲散。”“你坐到前面来,前后左右都在学习,你会感染到那种紧迫感,更有动力。”宴好不认同:“坐哪都还得靠自觉。”老班哑然:“那你看得清黑板?”宴好点点头:“看得清,我的视力很好。”老班来回走动。宴好搓搓手,放在嘴边哈口气:“老班,我是真的不想换位子,虽然都是在班上,但会分很多小圈子。”“我慢热,玩得来的很少,这时候要是搬到不熟悉的圈子里,影响心情,学习也会跟着受到影响。”这话说的在理,老班沉吟了会:“那让你跟江暮行一桌呢?”宴好心里突突跳:“别了。”老班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你跟江暮行不是很熟吗?”宴好心说,是很熟,熟得就差开门见山了。“熟是熟,只是不适合做同桌。”老班疑惑不解:“你俩坐在一起,课业上的辅导不是更方便?”宴好挠挠被风吹得发凉的脸颊,辅导是方便,可他要是跟江暮行同桌,那就别想好好听课了。而且也会暴露。双双暴露,太危险了。尽管宴好很想跟江暮行做同桌,梦想一般,但高三不能任性。等到去了大学,总会有机会的。----放学的时候,路上全白。宴好跟江暮行一道去的车棚,人冷车凉,有种万物冰冻的感觉。夏水跟杨丛都没下来,宴好觉得他俩背着自己约上了。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事。杨丛是知情人,夏水是个机灵鬼,有所察觉不稀奇。宴好胡思乱想着。江暮行链条锁开到一半,蓦地又锁回去:“今天不骑车了,我们走回去。”宴好呆滞脸:“什么?”“我说,”江暮行直起身,“一起走回去。”宴好回过神来,脑子里闪过一点片段,他的嗓子眼有点干涩:“你不是说雪中漫步衣服会湿吗?”江暮行拿了车筐里的书包走出车棚。宴好追上去,气喘吁吁:“我发现你挺容易害羞。”江暮行面不改色:“你想多了。”“行行行,是我想多了。”宴好给了他一个“小朋友,你怎么说都对”的眼神。江暮行的面部微抽。这天气,大雪飘飞,没几个打伞的,下雪不是下雨。小情侣有小情侣的浪漫,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洒脱。宴好把手放口袋里,脚步慢慢悠悠:“车丟学校了,那我们明早也要步走来学校。”“晚上雪如果不停,明天就会很厚。”要好兴奋的两眼发光:“明早我要带相机拍照,我俩多拍点合照洗出来。”“还有上次去海边拍的,都洗了塞相册里,明年去a市带上……”江暮行过滤了周围的嘈杂喧哗,只听他的唠叨。出了校门,宴好就脱了校服,连同出入证一起塞书包里,催促江暮行也把校服脱下来,免得湿透。两人穿着一白一蓝羽绒服,并肩走在路上,干净又青春。一中走读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多半都会好奇地看一眼。或许是好奇车呢,怎么没骑。----宴好带江暮行绕路走:“问你个事啊,你是不是跟副班长闹不合?”江暮行没回应。宴好瞄他:“听说你在课上当着全班的面点她名了。”江暮行瞥过去:“冷吗?”宴好无语:“你别岔开话题行不?”江暮行:“考你一下,雪分湿雪干雪,今天是哪种?”宴好:“……”这家伙不但岔开话题,还接连岔开,也太明目张胆了。算了,谁让他长得帅。宴好伸手接雪花:“干雪。”江暮行道:“湿的。”宴好一脸质疑:“不会吧?”“湿雪,落在身上就化成了水。”江暮行撩开他潮湿的刘海:“所以我们不能走到白头,只会走着走着就变成落汤鸡。”宴好傻眼:“那你还说要走回去?”江暮行淡声道:“你想走。”宴好怔了怔,幸福不自觉地浮到脸上,下一秒又郁闷起来:“那一起走到白头就没戏了。”江暮行把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上来,兜住他的脑袋:“不能白头,漫步是可以的。”宴好还是失落。“a市是干雪,明年冬天我们……”江暮行没说完,就被宴好打断:“先别说,让我有个期待。”宴好舔舔唇,坚定道:“快点回家吧,我要赶快吃完晚饭复习,明年一定要上a大。”江暮行被少年眼里跳跃的火焰灼到了,喉头攒动着沉默一瞬,就微微弯腰,低着头凑近,把他冻红的鼻尖上那一片雪花抹掉。目光里尽是温柔。后面不远,宋然正准备踩着脚踏板上前打招呼,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一幕,惊得他差点翻车。江暮行有感应似的皱眉回头,宋然仓皇躲到拐角,背过身罚站一样浑身僵硬。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慌得不行。原来老江喜欢的人就是宴好。不对,互相喜欢。他们都是男生,怎么就……宋然摘下花掉的眼镜,好半天才搓了把脸,挺混乱的,搞不懂要怎么消化这个不敢置信的消息。过了会,宋然架回眼镜从拐角出来,杨丛跟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撂下车站在他面前。俩人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第68章宋然被杨丛跟夏水逼到了巷子里。杨丛盯着他,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哥们, 你敢说出去就削了你。”夏水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削菠萝那样。”宋然打了个寒颤,后背不知何时贴到了墙壁,冻的。杨丛一脚抵在墙上, 把宋然控制在自己跟墙之间,嚣张跋扈地弓着腰警告:“说漏嘴也不行, 必须把嘴巴给我捂紧了。”夏水抱着胳膊站一边:“做梦都不能说。”宋然哭笑不得:“睡着了的事我哪知道?”杨丛“嗤”了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白天别他妈想,晚上就不会梦到。”夏水颇为赞同地点头:“是这个理。”宋然:“……”雪从丝带一般狭窄的巷子上空飘下来,一片两片地落在三人身上, 融成冰水, 留下越来越多的湿印子。宋然的眼镜又花了,镜片怎么擦都模糊不清,他索性把眼镜收进口袋里, 眯着眼睛看杨丛跟夏水。“你俩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杨丛跟夏水没回答。宋然又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杨丛跟夏水继续不说话。“不管了吗?”宋然习惯性地去推眼镜, 推了个空,擦着鼻梁往上蹭蹭:“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同性恋一旦被人发现, 绝对会掀起很可怕的舆论,最后散得很惨烈。”“三中去年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有一方虽然比不上老江那么牛逼,怎么说也是一国家级金牌,优秀学生干部,就因为是同性恋, 直接转学了,对外说是主动转的,真实情况谁知道呢,另一个是他同桌,校霸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平时是狠角色,结果还不是事发后很快就被家里送出国了。”“这都过去一年了,三中还议论他们,把他们当异类,偏见挺大的。”宋然不由得叹一口气:“好好的,怎么就成同性恋了呢?”杨丛一张脸铁青:“你什么意思?”夏水拧眉:“同性恋怎么了?”“没怎么啊。”宋然被他俩一副老母鸡护崽子,要冲上来用翅膀扇死他的架势整得举起双手:“帅哥美女,都冷静点,我就是感慨感慨,真没其他想法。”杨丛跟夏水这才恢复同学友爱。“我说实话,震惊是一定有的,我相信你们也有,就觉得匪夷所思,不太能相信,但也能清楚这就是事实,老江给宴好抹雪花那样子,完美表达了什么叫喜欢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真的不能再真了。”宋然斯斯文文的脸上写满了复杂之色:“恶心歧视之类是不存在的,我跟老江有好几年的交情,宴好我又挺喜欢……”杨丛一把揪住宋然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一点:“你说什么?”夏水微微一笑:“想好了再说。”宋然忙解释:“我指的是朋友的喜欢,普通朋友!”杨丛松开他的领子。夏水给他一个棒棒糖。“……”宋然擦脑门的冷汗,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吗?一不留神就要被血溅当场。----雪下大了,风也大了,夏水瑟缩着撑开小红伞:“这事儿就我们三知道,要守死了,发个誓吧,谁说出去,谁谈一次就被绿一次,一直绿到老。”宋然剥棒棒糖纸的动作一顿,抽抽嘴道:“不用了吧?”杨丛搭上他的肩膀,力道加重:“朋友?”“我发我发。”宋然跟夏水杨丛击掌宣誓,一个个的手都冻得很僵。“这誓发的,我感觉有点傻逼。”杨丛:“那确实。”夏水往下接:“但还是要发,来吧,走一个。”于是三人发了誓,约定守口如瓶。十八九岁的年纪,做一件事,下一个决定,简单又纯粹。宋然咬着棒棒糖,塑料棍一动一动:“我觉得作为朋友,既然知道了这个事,还是要找他们谈谈,一来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让他们放心,我们尊重也接纳他们的选择,二来是想告诉他们,需要多多注意,切莫因小失大,走上三中那对儿的惨路,你们觉得呢?”“不用一个个上,可以派个代表去谈。”夏水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口鼻,手一指杨丛:“就你吧。”杨丛的反应并不热烈,他是最早的知情人,想谈早就谈了,之所以一直躲避,就是因为有犹豫,怕一时脑子进水,说些让发小不舒服的话。“放心吧,你没失宠,死党里面你还是一家独大,就算嘴巴开瓢说错了话,小好也不会把你怎么着。”夏水怂恿道:“开裆裤的交情,舍你其谁?”宋然表态:“我投杨丛一票。”杨丛:“……”----宴好是晚上九点多接到的杨丛的电话。杨丛破天荒地在通话后只有呼吸声,没耍嘴炮。宴好瞬间明白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往椅子里一窝,突兀道:“想好要跟我聊了啊?”杨丛几秒后蹦出两字:“聊屁。”这熟悉的贱味儿让宴好放松下来,看来杨丛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心绪,他盘起腿,坐姿十分舒散。“我以为要等到年后。”杨丛不接这茬:“那谁在你身边?”“不在,”宴好说,“他下楼给我买西瓜去了。”杨丛:“这么死冷的天,吃什么西瓜?”宴好:“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吃。”杨丛:“你有了?”宴好:“嗯,两个月了。”杨丛:“……”宴好坐起来点,抓了两三个腰果吃掉:“聊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杨丛点根烟抽两口:“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指我想跟江暮行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