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行蓦地开口:“说过了。”宴好呆愣:“啊?”江暮行抄起几缕湿发往后捋,眉骨深刻:“我妈从疗养院偷跑出来那次,我就在病房里跟她说了。”宴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早?江暮行又语出惊人:“她看出来了。”宴好倒吸一口气,该不会是他偷看江暮行的时候,暴露的吧?江暮行轻描淡写:“是我的原因。”宴好蒙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暮行对他的心思,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江暮行妈妈就已经看出来了?宴好试着回想了几遍当时他进病房,到离开,那段时间的一幕幕,江暮行都很正常,没任何异样,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知子莫若母。宴好心里头有开心,也有失落,表白被抢先了,出柜也被抢。还好喜欢没被抢,是他先喜欢的江暮行。宴好这么想了,不知道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自我怀疑,应该是他……先喜欢上的吧?----“那你妈妈是怎么想的?”宴好嘎嘣嘎嘣咬碎糖果,秀气的五官在镜头里放大,眉心小痣漂亮得不像话:“她有没有说你?”江暮行揉揉额角:“她尊重我的选择。”宴好一时百感交集。国庆这一趟之前,他查了很多资料,出柜很艰难,很多都伴随腥风血雨,能让好好一个家天崩地裂,但他还是有七成的把握能得到爸妈的谅解。事实也是如此,爸妈没有剥夺他爱的权利。宴好担心江暮行家里的情况。江暮行的妈妈精神方面有问题,不能受刺激。宴好做好了要打一场硬战的准备,没料到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收尾。至于谈话的过程,江暮行是不会跟他说的,如果要说,刚才就已经说了。宴好深呼吸,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他跟江暮行都很幸运,所以要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动了为止。“你去睡觉吧。”宴好平息了会:我要去吃晚饭了。”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面红耳赤了才说道:“作业记得做。”正在等着听情话的宴好:“……”“知道知道,保证把带过来的都做完。”“等等!”宴好在江暮行关掉视频的前一刻叫住他,快速伸出右手,曲着中指跟无名指,竖起拇指,食指,小手指。在镜头前晃了晃。视频关了,江暮行的模样在宴好的视野里消失,连同发红的耳根。宴好傻兮兮地笑了很久。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去撩拨谁了。那手语是在网上学的,小手指是i,拇指跟食指是l,拇指跟小手指是y,依次是i,l,y。一次全摆出来,就是i love you。“我爱你”的国际手语。宴好不怎么熟练,在楼底下是第一次做出那个手语,明明紧张的心往嗓子眼绷,手指很僵硬,还要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江暮行知道手语的含义,那就好。宴好不自觉地一个人对着空气比起手语,想练的更熟练些,末了对自己说一句:“傻逼。”嘴上这么说了,还是又比了两三遍。----宴好熬夜写完作业,一觉到天亮,人逢喜事精神爽持续了一个早上,在看到汪霏霏时就消减大半。汪霏霏是来道歉的,见宴好不搭理她,笑脸就挂不住了。阳光明媚,宴好在花园里浇花,穿的一身白色运动服,黑发被微风吹动,干干净净的少年样,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汪霏霏不禁感慨,现在的宴好是一点都没阴郁的气息了,不是坠入爱河,是死在了里面,什么时候出来还真难以预测。“小好,昨天的事是我不对。”宴好哼着歌,没理。“我其实是关心你。”汪霏霏今天是国内的打扮,很淑女,也没什么妆容,五官少了几分艳丽,“高三是很关键的一年,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时候受伤害。”宴好用手背蹭开戳到眼睛的刘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汪霏霏被他比昨天还要严重的疏离刺得脸一白。“你也太小气了吧,就因为我昨天的一两句话,你跟我这样?”宴好:“你是来干嘛的?”汪霏霏:“道歉啊,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宴好:“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汪霏霏:“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玩笑话都不能开?”宴好:“有些事不能开玩笑。”汪霏霏:“好,那我再次跟你道歉。”宴好越过汪霏霏继续浇水。“我当年上高中的时候,高一谈了一个,大头贴情侣用品一堆,高三说分就分了,我们班谈的也都在毕业前后散伙,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经历,和别人的故事的角度上发表了一个看法。”汪霏霏振振有词:“我没见过有人能从高中走到民政局,所以我说的,是我个人的认知。”不觉得自己有错。或者说,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宴好的好心情都没破坏掉了,实在是懒得说这些。汪霏霏杵了几分钟,觉得没劲就挎着小皮包走人,背后响起声音。“霏霏。”汪霏霏骄傲回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浮出来,就听到宴好说了一句:“未婚妻结婚照什么的,不要再跟别人提了,我不想小时候的一点事传到我对象耳朵里,他生气了,很难哄。”宴好眯眼:“看在我们认识挺长时间的份上,劳烦你别让我为难。”汪霏霏难堪得气急败坏:“你鬼迷心窍啦?”宴好笑笑:“是吧。”----汪霏霏坐上车就拨了一个号码:“阿姨,我是霏霏。”倪清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挥手让她出去:“是霏霏啊,找好好玩了吗?”“刚走。”汪霏霏说,“他作业多,我就不打扰他了。”倪清叹气:“那孩子现在可刻苦了,不听劝。”“是很刻苦。”汪霏霏附和一句,用随意的语气问:“阿姨,我听说小好谈恋爱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家境怎么样,人品方面会不会……”倪清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丢。汪霏霏的话声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我们家好好看上的,那就是最好的,”倪清喝口咖啡,“我跟他爸都会全力支持。”汪霏霏噎了好几秒:“阿姨,我是觉得高三了,对方要是真的喜欢小好,就该为他着想,不会在这时候跟他谈恋爱,耽误他的学习。”倪清的语调温和,却饱含凌人的气势:“这没什么好操心的,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汪霏霏有种被扇耳光的错觉。“霏霏,阿姨这边忙,先不聊了。”倪清说完就挂,儿媳怎么样,他们可以说,别人不行。----宴好回国当天,宴明城跟倪清都腾出时间陪他吃饭。“护肝片要按时吃。”“补脑的也不要落下。”“张妈的菜谱我会修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饮食均匀。”“别跟小江吵架。”“吵没事,但必须吵赢,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吃亏!”“另外,牛奶要记得喝,拉伸的运动多做做,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低于175!”“……”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宴好就跟个底层小员工一样,边听边应声,不敢违背。“那我也说点吧。”宴好见爸妈说完了,就站起来,端着一杯蔬菜汁敬他们一杯:“宴总,倪总,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啊。”宴明城跟倪清差点喷酒。“还有个事,”宴好站着说,“我没跟江暮行说我是今天的航班,我说要在这边多待两天。”宴明城一副要掀桌的架势:“我说儿子,你才多大年纪,就要搞花里古哨的那一套?”“爸,这你就想多了。”宴好一脸正色,“我扯谎,只是因为江暮行晕车晕得很厉害,我亲眼见证过。”“从公寓到机场打车要二三十分钟,对江暮行来说很痛苦,来回一趟,痛苦双倍,我能自己回去,没必要让他来接。”“可要是我不扯谎,他就肯定会去接我,航班很好排除。”宴明城跟倪清对视一眼。倪清:儿子怎么这么变得体贴?哪学的?宴明城:天生的,随他老子。倪清:……她好奇地问儿子:“好好,你为什么不说多待一天。”“一天江暮行不信,两天才信,我让他明天帮我请假。”宴好坐下来,“还说是爸要教我生意上的事。”他咧嘴一笑:“所以爸,江暮行如果找你打听情况,你要帮我兜住啊。”宴明城一个眼角都懒得给。----宴好踩着国庆的小尾巴回到国内,站在公寓门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还有不到一小时,高三的国庆假期就结束了。宴好没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敲敲门,拍几下,靠着墙壁打哈欠,风尘仆仆的,又困又累。没过多久,门里有响声。宴好立即来了精神,清清嗓子扬声道:“你好,你有一份快递需要签收。”门开了,江暮行皱紧眉头看宴好,气息粗重,眼底有什么在聚拢。宴好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冲江暮行张开手臂,笑得眉眼飞扬。“帅哥,你的男朋友到了,签收一下。”第66章宴好做好了晚上开夜车的准备, 结果车是启动了, 也开出去了。但是江暮行硬生生在上高速前拐了个弯。然后把他送下车,跟他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洗洗睡吧,晚安。宴好被江暮行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轻拍后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又上火,气的扒开背包,把路上买的一个小盒子丢他身上。完了就有点后悔, 难得比他早醒, 应该要摸会儿的。江暮行睁开眼,拿起小盒子看看。宴好这会是一点火气都没了,就剩下害臊, 他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不识字啊?”江暮行拉开抽屉,把小盒子放进去:“生气了?”宴好两手环胸:“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房里安静下来,丝毫不压抑, 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馨。要好无意间瞥到地上的好几个纸团,脸颊一阵烫热。江暮行沿着他的视线一扫。宴好的脸更烫:“大半都是你用的。”江暮行不否认:“嗯。”宴好眼一抽,怎么有种在夸他弹夹里子弹多的错觉?好吧,子弹是挺多的,一大堆, 储存的量超级多。宴好不嫉妒,单纯的羡慕自己,有福了。“时间还早,你再睡会。”江暮行摩挲着他纤细的腰,手抽离前用了点力道掐一下,掀开被子下床。宴好想让江暮行知道自己的态度,决定不搭理他,身体却不争气地跟着他走出房间。----秋天的早上凉凉的。宴好没穿鞋袜,脚底板擦着地板,哆嗦了一下。走在前面的江暮行有感应一般偏头:“去把鞋穿上。”宴好不配合。江暮行沉了脸:“快去。”宴好缩缩肩膀:“大清早的就凶我。”“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吻我的时候又是摁又是揉的,我稍微后退点就把我捞回来,那个架势喔,恨不得把我给吃了。”江暮行的面部漆黑。宴好进屋穿上鞋出来,走到水池边看江暮行挤牙膏:“我真不懂,你跟我说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在最后关头刹住车的?你手指头都……”他只发出一个“s”音,后面的“ai”都没发出来就止住声音,全身的血往脸上涌,憋了一小会,咕哝道:“我告诉你,没做成,等于什么都没做。”江暮行停下挤牙膏的动作,透过镜子看身边的少年,嗓音沙哑:“什么都没做?”宴好跟镜子里的江暮行对视,下意识想起他分明有力的手指线条,修长的指骨,指腹的粗粝感,掌心的干燥宽厚,忍不住尾椎发麻,呼吸急促着结巴起来。“你你你……你别打岔!”江暮行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毛:“那你接着说。”宴好瞪着江暮行,嘴里没话,思维是断的,一时半无法连接,他板起脸:“我不说了,你说。”江暮行把牙膏放台子上:“一次克制不住,后面一次都不可能克制得住。”宴好有些羞耻地咬咬下唇:“你把我想的有多……”江暮行打断道:“我说的是我。”宴好脑袋一懵,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那就别克制啊。”“谁要你克制了。”他想反正已经说了,干脆一股脑地全说出来,“我俩正谈着呢,你在我面前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江暮行沉默半晌:“我倒是想。”宴好“刷”地抬起一张通红的脸,满眼的不可思议,这还是他头一次听江暮行这么把欲望袒露出来,他兴奋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