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刚进嘴的一口凉茶喷了一地,他在学生看过来时,一脸狼狈地把呸出去一片茶叶。“你还是不要讲笑话比较好,会吓到老师。”江暮行:“……”班主任坐下来缓了会,等着学生的答复。江暮行回着信息,语气平淡无波:“我想把备考的时间腾出来,所以我需要保送。”“a大的齐主任给过我联系方式,我暑假里跟他交流了,学校这边的交涉他来负责,手续我下个月会办,关于专业方面,我可以自主选择调换。”班主任不认为只是这么点理由,其他学校多次有意联系学校,也找过他,想争取他这个学生,他们同样能开出类似的条件,甚至更高。足够优秀的学生可以享有特例。江暮行收了手机,没有再往下说的迹象。老班只好作罢,志愿是学生的选择,他一个老师顶多给点意见,不能干涉。况且这个学生还比同龄人要沉稳,有自己的规划,不会冲动任性。“a大是国内的一等高校,学生们梦寐以求的大学,你选它是可以的,不过……”老班顿了下,“以你的成绩跟荣誉,完全可以申请国外的世界顶级名校。”“你老早就考了托福,想必也是有考虑。”江暮行挑了挑眉:“我考托福只是因为家教机构的英语授课有那份证书,时薪会翻四倍。”班主任:“……”亏他早先还以为这孩子国内的哪个学校都没选,又考了托福,有可能是在挑国外的学校,敢情真是他想太多。江暮行急着要走。班主任偏偏还想跟他唠叨:“高三的一年你有什么想法?”江暮行说的很笼统:“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具体什么事,他没说。班主任也没追根问底,他把桌上的卷子收起来:“这学期你还给宴好辅导?”江暮行点头。班主任又问:“一直到高考?”江暮行“嗯”了声,他会一路护送。班主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不参加高考了,那学习计划会有很大的调整,时间上的安排就很自由。这孩子家境困难,给宴好补课,应该能得到很可观的薪酬。班主任这么想,心里的那点古怪就消失无影,他跟个长辈似的感慨:“宴好得到了很多人没有的机会,他有你帮忙,自己要是也能坚持下去,上重点的可能性过百分之八十,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班上的升学率上去了,老师的业绩也跟着提高,到时候得找你喝一杯。”江暮行无动于衷:“老班,我真得走了。”班主任一张老脸抽了抽:“就是一堂自习课,你急什么?”江暮行转身往门口走。班主任温声冲他喊道:“你保送a大的事,我就先不透露出去了啊。”江暮行没回头:“随便。”班主任摇摇头,这孩子在乎的东西少之又少。----江暮行出了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三条短信跳进他的视野。-班长,快下课了,你跟老班还没说完吗?-是不是老班不让你给我补课?-要不你出来吧,我中午再去找老班。江暮行一条条看完了,没回,他拿着手机穿过光线暗淡的走廊,停至拐角处,看着抱头蹲在墙边的少年。“宴好。”头顶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宴好才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额前刘海被细汗浸湿,又被他蹭得凌乱,眉心小痣十分明艳。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热糊涂了,宴好的脑子有点懵,就这么仰望江暮行。江暮行俯视他:“起来。”第45章宴好两手撑着腿站起来, 左腿一阵阵发麻, 像是有很多虫子在爬来爬去。江暮行的眼皮底下是他发顶:“为什么不回教室?”宴好眼睛看着地面,干笑:“你因为我的事被老班说教,我哪好意思自己先回去。”江暮行沉声道:“头抬起来说话。”宴好没听江暮行的话, 他把头垂得更低,快要哭了。老班想要解释, 他没透露江暮行,就是因为高三的压力很大, 老班知道了真实情况,肯定不同意江暮行给他补课。班上排名靠前的那些人,无论是谁得到江暮行的一对一辅导, 成效都会远远超过他。一个差等生不值得享受这样的顶级资源。可是他想要江暮行继续教他。那种爱情跟学业都在朝着目标前进的感觉, 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妙奇迹。既然给了他这个奇迹,那可不可以让他一直拥有下去?宴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越来越红, 他在失控的前一刻背过身走出拐角, 步子迈得很大,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有点抖动。----直到跟江暮行拉开一小段距离,宴好才说话, 听着哑哑的。“班长,你在老班的办公室里待了好久。”江暮行阔步把距离缩短,跟他并肩走:“既然过来了,该说的就要说清楚。”宴好的脸色有些发青,他闷头往前走, 指甲抠紧手心肉。“那……”宴好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那你们都说了什么?老班很反对你教我吧?”江暮行突然开口:“你前面有条死蚯蚓。”宴好脚抬到半空,听到这句就火速缩回脚,没站住地往后仰。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把他扶稳。夏天的校服料子薄,稍微出点汗就贴着皮肉。江暮行的手早拿开了,宴好背部被他碰过的那块地方依旧麻痒。宴好舔舔唇,要是没衣物挡着,江暮行直接触摸他,掌心一定是干燥粗砺的,他会颤栗,会轻喘出声。甚至有可能会忍不住扭动汗湿的后背,渴求般去蹭江暮行的手掌。耳边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听着有两三分揶揄:“蚯蚓也怕?”“我不是怕。”宴好嘴硬地狡辩,“我是吓一跳。”江暮行看他粉红的耳朵尖:“不还是怕。”“……”宴好撇撇嘴,你长得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太阳火辣,无情地毒害着万物生灵。宴好瞥了瞥地砖上的蚯蚓尸体:“这么热的天,跑出来干什么呢,都晒干了。”江暮行看着他:“大概是蠢吧。”宴好在心里吐槽,不是在说蚯蚓吗?看我干什么。下课铃声响了。开学的第一天已经过半,只觉得燥热。宴好因为蚯蚓这一出,加上放学,内心的焦躁被冲散,情绪缓解了很多,他幽幽叹口气:“班长,你就跟我实说了吧。”江暮行漫不经心:“说什么?”“就你跟老班谈的结果啊。”宴好微张嘴做了个深呼吸,放松脸部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呗。”江暮行一言不发。宴好表现出来的自然逐渐碎裂,他抓抓脖子,挠挠耳朵,拽拽刘海,显得不知所措:“你给我辅导六科,确实会占用到你很多时间,影响你高三的复习,那你看你能不能……”半天都没把话说全,都堵在了嗓子里,眼泪要掉下来了。江暮行偏头看远处,无声叹息:“a大的保送生不需要高考。”宴好茫然扭头。江暮行的语调里没多少起伏:“我高三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宴好下意识喃喃:“太爽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全身,他睁大泛红的眼睛:“所以你还给我补课?”江暮行还在看远处,似乎在看香樟杨树,又似是在看蓝天白云,或是更遥远的某些东西,譬如明天,未来。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侧低头看向宴好。猝不及防地,宴好撞上了江暮行深邃的眼神,感觉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他看不透的东西,难以揣测,又吸引着他去窥探。只是对视了一两秒,宴好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江暮行问他:“当初对于你想进a大,我是怎么说的?”宴好乖顺回答:“你说你会帮我。”江暮行嗓音低低的:“那你在担心什么?”宴好的嘴唇轻微嚅动:“我这不是……”他磕磕巴巴好半天,生硬地转移话题:“肚子好饿啊,班长,我们赶快回家吧。”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宴好偷瞄江暮行,察觉他疑似是在发愣,不禁愕然。“班长?”宴好举手在江暮行眼前挥了挥,眼里含笑:“诶,回神了啊班长。”江暮行的面部线条猝然一绷,他沉默着睨一眼宴好,长腿迈开了,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宴好在原地呆滞几秒,小跑着追上去,好奇地问江暮行,藏着一丝期待。“班长,你怎么会去老班那?”“这件事我说最好。”宴好噢了声,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溜没了影。----前往食堂的队伍杂乱又多,就跟一大窝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们一样,一个个都拿着饭缸,甩动手脚一通狂奔。青春的气息全湮没在了饭菜香里。宴好跟江暮行避开闹哄哄的人群,绕路回教室。知道江暮行还给自己补课,宴好的心情就放晴了,走路的节奏都是轻快的,随时都能蹦跶起来。“班长,你吃鱼吗?阿姨今天烧了昂刺鱼汤。”江暮行不喜欢吃鱼,刺多,浪费时间:“饭已经烧好了?”“差不多。”宴好说,“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吃了。”“阿姨给我烧饭的时间比较长,时间上有数,要是最后一节课拖堂,我会给阿姨发……”宴好想起来什么,脸色登时一变:“班长,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老班不知道吧?”江暮行脚步不停:“知道。”宴好吸气:“你忘了调静音?”江暮行云淡风轻道:“我当着他的面看的短信。”宴好急忙询问:“老班没没收你的手机?”江暮行拿出手机给宴好看,让他放心:“没反应过来。”宴好不想江暮行的手机惨遭不幸:“那等老班反应过来了呢?”“事情已经翻篇了。”江暮行说,“他不会再找我。”“……”宴好小声嘀咕:“心头好果然能横着走。”江暮行听见了,唇角掀出一点弧度,嗯,是能横着走。----班上一拨学霸迎面过来,其中有人喊江暮行,说谁谁请客下馆子,庆祝高三开学,苦日子来临,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另外一些人都很热情。宴好看到那拨人里面有副班长,想起那次她给江暮行制作的卡片,彩画,还有那首诗,脸色就不是很好。副班长被江暮行拒绝以后,跟他还是会有工作方面的交流。尽管江暮行只是职责所在。宴好啃着嘴角,贴吧里有很多帖子都在打探江暮行的志愿,想知道他会选哪个学校。班上女生们也会讨论,包括副班长,说会上一个大学,他有次无意间听到过。宴好记得副班长是年级前十,没有传出保送的消息,应该是在等江暮行做决定,他心里的酸味往上冒,一点点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聚集在他周围。不多时,宴好听见江暮行回应他们:“我不去了。”宴好没留神,一下就咬到了舌尖,疼得他“嘶”了声,嘴角却翘了起来。----一行人走出校门,一边被暴晒,一边开聊。“老班把宴好叫去谈话,怎么班长跟他一道回来的?”“班长是有别的事找老班吧。”“不是我说,宴好真成跟屁虫了。”“班长竟然也让他跟。”“搞不懂,反正宴好这次玩大发了,月考不换考场,就在自己班,自己座位,他后面没人,前面跟同桌都很废,我看他要怎么弄。”“别说月考了,下午就会有化学随堂测试。”“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才刚开学呢,真的是。”“……”聊了会,有个女生嫌恶道:“宴好怎么总是阴阴的,我最讨厌冷血动物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跟过去:“什么?”“蛇啊,你们不觉得宴好给人的感觉很像吗?”那女生说着还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真的,每次我去他那收作业本的时候,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这话顿时引起其他人的激烈反应。“你想看都看不到好吧。”“就是,他那刘海长得哦,我看着都替他着急。”“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也不找个好点的理发师剪剪头发。”“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找个地儿吃饭吧,热死了。”“心疼月初开学的学弟学妹们,鬼天气军训能把人晒糊。”男生们加快脚步,女生们掉队,慢悠悠地走着。一个圆脸女生弱弱地说了句:“其实宴好换个发型还是很好看的。”声音只有两个同伴能听见。副班长没发表意见,刚才说宴好像蛇的女生很不认同:“你审美有问题吧,他哪里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