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人是肯定不能死的,死了他们找谁还钱去?陈丰连夜把人送去医院救了回来,这小子破天荒地叫他一声陈哥,结果当然是有所图,目的是想要打探赚钱的途径。从那之后的第二年一直到今年,这小子都是按时还钱,他们从来没上门要过。拿出年轻的身体,打几份工,一分一厘地攒钱,对自己够残忍。陈丰的思绪回笼,无甚意义地笑着摇摇头。每当生活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小子,也总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安慰。你过得差,有人比你更差。你兜里没几个钱,有人被巨额债务压顶。你为了家里玩命,有人为了家里不敢玩命,连头疼脑热都不敢有,就怕生病耽误打工。这一比较,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人各有命。----陈丰其实今儿来这一趟,纯粹就是在酒店碰见那小孩之后的一时兴起。他掐着嘴边的烟,眯眼看墙边的少年。有一副极好的皮囊。老天爷这是赏了一条捷径,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拒绝诱|惑,始终按照自己的规划往下走,不回头不动摇。内心绝对有自己想要去拥有,去坚守的东西。否则扛不过来,也走不下去。陈丰始终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永远生存下去。一定有光在指引。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光是什么。“说真的,江小子,我挺佩服你,要搁我,早就用死解脱了。”陈丰唏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有些事摊上了,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太多,生不如死。”“所以前两年我们大家伙才会轮流监视你跟你妈,怕你们自杀。”江暮行的呼吸平稳,神情纹丝不动,瞧不出丁点裂痕,仿佛置身事外。陈丰蹲着对他笑笑,不像是讨债的跟欠债的,倒像是苦逼无望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期盼。“你小子沉得住气,早晚会有把钱还清,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江暮行喉咙涩疼,他拿出小半盒含片,丢一粒进嘴里:“钱我会准时打过去,不要再去接触我的同学,我的私事。”警告的意味明显。“都说了只是巧……”陈丰在他投过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收了打哈哈的样子,“好,不接触,我会交代下去的,保证让你安稳上名牌大学。”“江小子,等你去大学镀金,搞个创业什么的,钱早点还上,皆大欢喜。”江暮行沉默着吃含片。上面有细细长长的天光洒进巷子里,墙角的小黑虫爬啊爬。陈丰脚一碰,小黑虫瞬间自保地缩成了一团,壳很坚硬,他突然问:“江小子,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崩溃过吗?”江暮行的面色一片漠然。陈丰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足为奇,这么大点年纪就有气场了,为人沉重,心思深,看不透。不能与之为敌。陈丰把烟头丟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江小子,陪我喝两杯去。”江暮行眼皮没抬:“不了,我打工,没时间。”两秒后,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班长,你昨晚说今天白天在南山咖啡馆打工,我现在就在附近的时融广场,可以过去找你吗?接着又是一条。-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江暮行没什么犹豫地敲手机,回了几个字。-可以,不麻烦。第20章宴好是到家突然想见江暮行,才给他发的信息,扯谎说自己在咖啡馆附近,问可不可以过去。一收到江暮行的回信,宴好就立马奔去门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房里,拎了背包背上,匆匆忙忙出了门。宴好特地打车到时融广场,从那边绕去的咖啡馆,中途还在广场有名的一家店买了面包。如果江暮行怀疑,他可以拿出面包,以证明自己真的在附近。这样的心思要是放在学习上……不可能。宴好终止那种想法,江暮行能给他带来心动的感觉,学习只会让他心死。----南山咖啡馆在别墅区,红砖砌成的,梧桐树茂盛的枝叶热情奔放地伸展着,投下来的阴影跟门紧密缠绵在了一起。宴好环顾四周,心想不论是酒吧,还是咖啡馆,或是他不知道的工作,江暮行肯定都有特意挑选。为的是降低碰到同学的几率,能少沾点事。宴好没立即推门进去,他站在梧桐树底下给江暮行发信息。-班长,我到了。很快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宴好拿着手机抬起头,看到江暮行走出来,穿一身黑色工服,版型简约,衬得他干爽利落。这是宴好第二次见打工时的江暮行。背景不是昏暗迷离的夜晚,而是下午两点半,光线明亮,骄阳似火。江暮行从台阶上下来,没有金丝边眼镜的装饰,也没松松垮垮的领带,干净的白衬衫换成深重的黑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得严实,发丝理得一丝不乱,又是不同的感觉。是一种很阳刚的气息,冷酷,硬气,很正统的帅。而且……江暮行神采奕奕,身上没有那晚的疲倦。宴好的视线很忙也很乱,一通浮动之后,停在一处。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一扫,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黑色西裤。“……”蝉鸣声里,斑驳的光影洒了两个少年一身。汗珠顺着宴好青涩的下颌线条滴落,淌进脖子里,有点痒,他顿时一个激灵,黏在江暮行西裤上的视线惊慌收回来。“那个,班长,这里不好找。”宴好眼神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会,越过他往咖啡馆里看,“人应该不多吧?”江暮行嗯了声:“不多。”宴好心里欢呼起来,那江暮行就不忙。“你要在树底下站军姿?”前面的声音让宴好回神,他急急忙忙追上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江暮行:“班长,说起站军姿,我想起来高一那会儿,我们班……”江暮行推开门。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揣着一身气血进去,把一波一波的热浪关在门外。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往宴好张开的毛孔里钻,他在门边打了个抖,无意识地往江暮行身边挪了挪。江暮行往里走,宴好跟着他。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办公,阅读,构造出了一种很静谧的氛围。宴好看一眼架在吧台旁的黑板,上面的菜单是中英文结合。江暮行写的。咖啡馆里这会刚好没什么人走动,吧台后站着一个很儒雅的男人,正在煮咖啡,很投入,也很享受。宴好好奇地看了眼,听见江暮行的声音响在他头顶:“那是老板。”他满脸诧异:“员工呢?就你一个?”“先不说。”江暮行略一颔首,“自己找个位子坐去。”宴好东张西望,发现这咖啡馆里面跟外观很不一样,格调偏清新,一律浅色系,座位跟座位中间隔着木质小书架,半包起来,小包间一样。“我去那边。”宴好指给江暮行看,“喝的就冰拿铁吧。”----片刻后,江暮行端着咖啡过去的时候,宴好正在扒拉背包。圆桌上乱糟糟地摆了笔袋,资料书,稿纸,笔记,卷子,还有一小把苹果糖。“宴好。”江暮行喊了声,在少年抬起头时问:“你不是从广场过来的吗?逛街还背书本?”宴好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中午去喝喜酒了,怕等很久就随便揣了点在背包里,无聊了拿出来翻翻,就背了一路。”江暮行瞥桌上的一堆东西:“随便揣了点?”“嗯,”宴好屏住呼吸,没敢看他,“是吧。”宴好隔着书包按捏面包,犹豫不定。好像现在拿出来用处不来,他沮丧地抿紧了嘴巴。座位前安静无比。宴好坐在柔软的浅黄色沙发上面,手塞在桌子底下,撕扯着指甲周围的皮肉。江暮行眉头微皱:“把桌上理一下,咖啡没地方放了。”宴好快速应一声,边整理边吐气,余光瞥咖啡,一怔:“班长,我要的是冰拿铁。”江暮行把咖啡放下来:“不是热的?”宴好摇头。见江暮行皱眉,宴好立即表态:“没事没事,热的就热的吧,也挺好喝。”江暮行神色淡淡,不见变化。宴好喝口咖啡:“班长,这个是不是你煮的?”江暮行看他嘴边一小圈奶泡:“不是。”宴好:“哦。”“那你衣服上怎么会有很浓的……”江暮行转身就走,宴好望了望他的背影,一脸莫名。----宴好喜欢甜食,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他拿勺子搅了搅,qq上有人找,是夏水夏姑娘。夏水:小好,我作业不写了。宴好:为什么?夏水:心情不好。宴好无语。夏水发过来一排红玫瑰:明天你早点来学校啊,作业借我抄,到时候我就成为抄班长作业的第二人了。宴好:想多了,我的作业不等于他的作业。夏水:???夏水:………………夏水:!!!!!!!宴好:姑娘,学习我是认真的。过了好几分钟,聊天框里才有动静。夏水:你这样我有点怕。夏水:不行,班长给你补课的事必须告诉洋葱,明天……算了,他现在失恋,死机中,放假说,得有个人跟我一起怕。宴好抽抽嘴,他听到脚步声就扭头,见是江暮行,匆匆跟夏水说了声就收起手机。“班长,这家咖啡馆周末都坐不满,平时要更少人吧,不会亏本吗?”“老板是做投资的,喜欢煮咖啡。”江暮行说,“除了周末我在这边,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店里,忙就把店关起来,盈不盈利无所谓。”宴好听得一愣:”那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我之前给他侄女当过一段时间家教,一起吃过饭,认识了。”江暮行轻描淡写,“他让我周末过来帮忙。”“有时候我会向他请教投资方面的东西,但他更愿意教一些制作咖啡相关的技巧。”宴好往吧台那里瞧:“成功男人果然很有魅力。”江暮行突然问:“卷子做完了?”宴好被跳跃性的话题整的一懵:“啊?”江暮行看他压在手肘下的卷子。宴好明白过来:“没有,后面的大题还都没做。”江暮行拿走卷子查看。宴好小口喝咖啡:“班长,明天我还要做卷子吗?”江暮行垂眸看题:“做到考试前一天。”宴好不懂就问:“那要记题来不及了吧?”“只是让你练手感。”江暮行屈指在卷子上面点几下,“红笔。”宴好从笔袋里拿了红色中性笔给他。江暮行改卷子:“选择题错了两道……”宴好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满脸惊喜:“才两道?”江暮行浅薄的唇间吐出一句:“这卷子上全是基础题。”宴好蔫哒哒的,被打击到了。江暮行撩起眼皮:“不过填空题一题没错,你进步很大,做得很好。”宴好晕乎乎的,脸颊发热,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又去拽刘海。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慌慌张张地捧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办。----有客人拎着笔电离开了咖啡馆,江暮行去撤餐,清理桌子。没多久江暮行又过来了:“我去送外卖。”“噢好啊……”宴好脑子里想着刚才做错的题,几秒后他猛地清醒,眼睛睁大,“送外卖?你要去送吗?”江暮行:“……”气氛尴尬,宴好转转自动笔,发挥失常,一圈没转完就卡壳了,他再转,又卡住。更尴尬了。宴好挫败地放下笔:“地方远不远?”江暮行看手表:“不远。”“外头很晒。”宴好看窗外,阳光炽烈,“班长,我有帽子你要戴吗?米色的。”宴好说着就把背包里的棒球帽拿出来:“给你。”江暮行没接。宴好眨了眨眼睛,挡在上面的细碎发丝轻动:“干净的,我就今天才戴。”下一刻他咬咬唇角,干巴巴的说,“昏头了我这是,我都戴了,那就不干净了。”江暮行手伸向前。宴好看着眼皮底下的那只手,宽大干燥,指骨分明,很有力量感,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掌心好多茧子,想摸摸。然而宴好却慢慢前倾身体,眼底漏出的一丝光亮穿透刘海下的阴影,紧盯他的指尖,湿软的舌尖一点点抵开唇齿。这一举动背后的欲|望并不温柔,比摸要热烈数倍。“帽子。”江暮行徒然出声。宴好一滞,表情空白,直到对上江暮行锋利的眼睛,他才如同被人拿银针扎了一下心口似的颤了颤,赶忙把帽子递上前,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你在这里复习,我一会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