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一阵发烫的风吹进来,撩拨着少年的细碎刘海,眉间一点红若隐若现。江暮行半响微点头。那一刻,宴好的眼睛睁大,被喜欢的人认可的狂喜变成光从眼里窜出来,像黑夜里的星辰,明亮又那么耀眼。江暮行偏头看黑板,提醒讲台上的少年去做题。宴好回过神来,立即捏着粉笔转过身,继续往下演算。第11章下课铃响的时候,宴好才算出答案。楼里楼外闹哄哄的,隔壁几个班不时有人从走廊经过,往1班瞄一两眼。女生看校草,男生看热闹。1班没有被下课的氛围感染,一个个的仰脸看黑板,脸色古怪。老师也在看,每个步骤都看完了,他上下打量身旁的学生:“怎么做出来的?”宴好擦着手上的粉笔灰:“资料书上有类似的,最近做过。”班上响起窃窃私语,难怪会解。这一说法让那些震惊,不能接受,打击巨大,怀揣各种猜想的人都得到了释然。宴好并不在意,他只想被江暮行认可。老师还打量着他,有几分审视跟质疑:“这题看着不算复杂,其实很容易被绕进去,是比较典型的思维陷阱题,你是自己推算的?”底下的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他不想惹有的没的事,就用只有老师能听见的音量回应:“找了家教一对一的辅导。”老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随意道:“那不错,学习态度很端正。”宴好短促地扯了下嘴角,要是老师知道给他辅导的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知道会怎么想。“你能记住整个思路,清晰准确的解出来,触类旁通,悟性可以。”老师没什么笑意地说了句,就捧起水杯对底下的学生说,“黑板别擦,你们先看看宴好的解法,上课我再讲一讲。”宴好回到座位上面,右手有点发酸,绷着肌肉写题写的,他用左手捏了捏,眼睛往黑板上瞟,脸刷地阴了下来。字好难看。写的时候以为用了很大的劲,结果很轻很淡,而且全往黑板右上角歪斜,歪歪扭扭的。江暮行的黑板字就很漂亮,比本子上写的要更大气。宴好这么想着,就往他那里看。回想当时的眼神求助,以及江暮行的回应,宴好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捂住两边的耳朵垂下脑袋,眼睛看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书,无措又开心。----杨丛跟夏水你咳一次,我咳一次,四只眼睛眼睛瞅着宴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宴好维持着捂耳朵的动作转头:“你俩唱rap呢?”杨丛装模作样地掐诀:“这位朋友,你姓甚名谁?”夏水小跟班一样往下接:“姓甚名谁?”宴好轻挑眉眼:“你们好哥。”夏水犯花痴:“酷。”杨丛啧了声:“哈喇子快流出来了。”“管得着吗你,”夏水握笔送到宴好嘴边,“好哥,我是记者夏美女,请问你第一次爬黑板做对题是什么感想?”宴好放下捂耳朵的手,官方的回答,官方的假笑:“学习使我快乐。”杨丛拍桌子,拇指一竖:“牛!”他把拇指对着夏水:“你也牛,夏美女。”夏水懒得搭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小好,给你糖。”宴好接过来:“谢谢。”“客气了客气了。”夏水把下巴垫在他堆放在桌边的书上,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这糖有好几种口味,都在里面了,原味的我最喜欢,吃的时候有点苦,过会就甜了,是那种不会腻的甜,很好吃,杏仁的也不错。”宴好把糖收进课桌兜里。杨丛老大爷似的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呢?”夏水拨齐耳短发:“没你的份儿。”杨丛抛出口头禅:“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啊,有。”夏水说,“你丑。”杨丛抖着腿:“那你眼睛很有问题啊,该去看眼科了,哥们友情赞助你五毛。”夏水丢给他一白眼,外加一包牛肉干。“这牌子够仗义,不愧是咱夏美女。”杨丛把包装袋翻过来一看,“我靠,香辣的,爱了爱了。”夏水笑嘻嘻:“祝你吃完长一脸痘。”杨丛:“……”“班长发作业本了。”夏水双手托住下巴,作捧脸状,“真帅。”“诶小好,洋葱,那一摞作业本里面有你们的吧?一会班长过来的时候,你们想办法跟他说说话啊,我想多看看他。”夏水一脸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太帅了,怎么会有那么帅的男生,好帅啊。”杨丛看她那样,十分嫌弃地砸了砸嘴:“要不哥们我帮你一把,跟他说你喜欢他?”宴好的视线看似被班上某个谁制造出的动静吸引,实际余光一直追随着江暮行,听见杨丛说的话,眉心一蹙。“不不不,”夏水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对班长是一种看待美好事物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那种,纯欣赏,没有想法。”“这么说吧,要我幻想跟他kiss,感觉是亵渎神明。”杨丛的脸抽搐。宴好看向窗外,他那样幻想过无数次,还有很多亲密的事情,都想江暮行对他做,怎么都行,倒是不觉得亵渎神明,就觉得太虚幻。江暮行拒绝那些女生的追求示爱,单纯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跟他没有关系。宴好的心里漫出阴霾。“班长是大学霸大帅哥,又很成熟,追他的人太多了,前仆后继地表白,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他身边的位子空着,天下太平。”夏水看了看走廊,有几个女生都是其他班的熟面孔,特地绕路来这边,就为了看一眼班长,已经成一老景了,打趣起哄的都没有,见怪不怪。“要是有天他身上暴露出恋爱了的细节,那完了,得炸。”夏水发现了什么,努努嘴示意杨丛看走廊:“你家那个。”杨丛快速吃掉嘴里的牛肉干出去。夏水用手挡脸,小声跟宴好八卦:“程玲玲在3班是前二十,挺稳的,本科以上,高中就剩一年了,洋葱还没找家教补课?”“异地恋不靠谱,变数太大了,十对九散,两人就算不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最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吧。”宴好微眯着眼转笔:“是啊,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夏水没听清,光顾着看过来的帅哥了,她笑喊:“班长!”宴好手里的笔掉了下来。----江暮行抱着作业本走近,将最上面那本放到宴好的桌上,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发别人的去了。宴好的手指蜷了蜷。夏水摇摇头:“班长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同桌喊她看手机上的新闻,她转了过去。宴好把作业本拿到自己跟前,刚翻开就合上了。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条。江暮行写给他的。宴好一颗心砰砰乱跳,频率快而剧烈,要冲破胸膛,他拧开杯盖咕噜咕噜喝水,面红耳赤,浑身湿软,鼻息很紊乱,像一个刚从跑道上下来的选手。平复了会,宴好再次打开作业本,偷偷看起纸条上的内容。【今天我没带手机,有事直接找我。】【尽快拟一份学习计划给我看看,期末前二十四天的。】【准备两个本子,一个用来记错题,一个记难题。】【今天课本上的例题,你把答案挡起来别看,自己先做,要习惯从不同角度去思考,不会再看答案,试着往回推,以果求因,不懂的可以做上记号,等明天中午我去公寓的时候问,来我座位上问也可以。】【上课要老实听讲,提高效率跟质量,尽量不要开小差。】【黑板上那道题你解得很好。】一共六行字,饱含一个家教的严谨敬业,以及对学生的要求跟期望,没有提到他的烫伤。宴好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把纸条拿下来,在课桌兜里摸索着认真叠好,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那个口袋。----只是炒菜烫了几个水泡,对生活艰苦的江暮行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问是情理之中的事。宴好说服了自己,当江暮行来公寓给他划重点,吃完饭问起烫伤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江暮行把一支药膏放茶几上面:“一天抹两次,小水泡两三天就能好。”宴好看了眼,没见过的牌子:“这是哪儿来的?”“让朋友捎的。”江暮行看他胳膊,“有一个大点的水泡比较麻烦。”宴好怔怔地站着。江暮行问道:“打火机有吗?”宴好摇头:“没有。”江暮行看过去:“缝衣服的针有没有?”宴好跟他对视,一脸迷茫。江暮行淡声重复:“缝衣服的针。”宴好三魂六魄顿时齐齐归位:“你等一下,我问问阿姨。”公寓是张阿姨收拾整理,宴好找不到东西都会问她。张阿姨做好午饭就走了,宴好给她打电话时,她人在回家的路上。“针?”张阿姨在电话里说,“有的,有的有的。”“小好,你校服开线了是吗?阿姨晚上过去给你缝啊,你自己别乱碰,会扎到手。”“校服没开线,阿姨,我先挂了。”宴好打开电视柜底下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针线盒。“班长,针在这。”江暮行又让他把小药箱搬了出来。“你弄点碘伏擦擦胳膊上的大水泡,拿一根针在煤气灶上烤一下消个毒,把水泡扎破,用棉球把流出来的液体弄干净,再上药。”宴好听得头大:“这么麻烦啊?”“整个过程只有五步。”江暮行说,“哪一步麻烦?”宴好舔了舔唇:“一二三四五。”江暮行俯视他:“怎么不干脆说全部?”宴好垂头看鞋:“全部。”江暮行:“……”第12章客厅里开着空调,窗户没有全部拉上,留了一条缝。夏日的风就从那条缝里跑进来,慢慢靠近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亲吻他们的青涩模样。宴好轻咳了声:“不扎破就涂药,也可以的吧?”江暮行看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视线落在乱翘的几根毛上面:“至少要两周。”“那么久……”宴好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他一眼,“扎破呢?”江暮行挑了挑眉:“一周左右就能结痂。”宴好“哦”了声。然后就没声儿了。“水泡的位置在你右小臂内侧,写字很容易磨到,”江暮行说,“你会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影响学习效率。”宴好没反应。江暮行瞥他胳膊上的水泡:“表皮全部磨烂了,以现在的天气,会发炎感染,好得更慢。”宴好依旧没反应。江暮皱皱眉头,手指向餐桌边的一张椅子:“坐那。”宴好的世界光芒万丈。----在宴好能接触到的层面里,江暮行做什么都很沉稳,从来不会出现方寸大乱,无从下手的时候,甚至没有过迟疑。不管是面对哪样的事情,他都非常冷静,漠然。目标准确,勇往直前。江暮行不像一个尚未涉世的高中生,像是在社会的沙漠里跋涉多年的行者,一身风雨雪霜后的坚韧。哪怕气质冷至极,也会让人有安全感,不自觉去信任,去依赖,去迷恋。宴好心情复杂地看江暮行打开碘伏,目光不太敢肆意,竭力地收敛着:“班长,你……”江暮行打断:“安静。”宴好微张的唇闭上了,眼睛却还看着他。江暮行用棉球沾了点碘伏:“手抬起来。”宴好右胳膊的手肘抵着桌面,抬起小臂,露出快爆了的大水泡,周围的皮肤红了一圈,跟其他地方的冷白比较起来,很醒目。江暮行很利索的用碘伏清洗水泡,去厨房把针消毒,回来给宴好挑水泡。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似乎这件事不会在他年少时的岁月里留下点波澜。宴好心里的阴暗窜了上来,他忽地凑近点,湿热的气息喷洒到江暮行脸上。江暮行正在用棉球给他把流出来的液体滚干净,手一抖,棉球就戳到了水泡。宴好疼得“嘶嘶”抽气。江暮行冷声道:“不能老实点?”宴好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我哪知道班长你胆子这么小,只是靠近一点就吓到了。”江暮行绷着面部:“还嘴硬。”宴好不笑了,头偏向墙上的挂钟,又偏回来,看江暮行抿在一起的薄唇,喉结动了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饿了。宋然跟江暮行只是普通同桌关系,一个住校,一个走读,放学没什么交集,上课也不会玩闹,谈不上多要好。捎药膏的朋友十有八九是江暮行打工认识的,社会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