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玩去。”宴好把电话掐了。----宴好出去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热气都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离开的,他走到靠着门口的那个房间门外,晃来晃去。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宴好猝不及防,跟江暮行打了个照面。江暮行头发是湿的,没怎么梳理,几缕发丝凌乱又随性地搭在额前,棱角似乎都被冲洗掉了一些,配上一身款式简单温润的棉质睡衣,显得有些许柔和,依然帅的要命。宴好看得出神。江暮行微低头,眼尾上挑:“怎么了?”宴好垂了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自己这样是在发光,只顾着高兴,甚至是激动的呼吸都在颤抖。这个人穿着他挑选的衣服跟拖鞋,脖子上挂着条蓝毛巾,浑身都是他的沐浴露香,睡在他的公寓里,好像成了他的私有物一样。江暮行看着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宴好?”“嗯?嗯……”宴好唇边的弧度敛去,局促地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我是想跟你说,洗衣机在阳台上面,衣服脱个水明早就能穿了,要是不放心可以用烘干机,在卫生间里,我怕你没看见。”江暮行拽了毛巾擦头:“我知道了。”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别的,他世界里五颜六色的光点一个个消失,直至深黑。江暮行会发现浴室里的沐浴露跟自己的肥皂是一个味道,所有用品都是自己喜欢的颜色。这两个话题任意一个拎出来都可以聊,以我们品味一样来展开。但江暮行没有。宴好一颗心被巨大的失落浸泡着,酸溜溜的,想到江暮行是个冷淡的性子,对谁都这样,他心里才好受了点。“那我回房了,班长你早点睡。”宴好刚掉头,就听见江暮行喊他:“宴好。”江暮行的嗓音略低,有点哑,尾音听起来隐隐有种带着笑意的感觉,宴好整个背脊发麻。“嗯……”“你走反了。”“……”宴好尴尬的脸上火烧:“我把防盗拉上!”第6章宴好以为自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没想到睡得比平时还早,一觉到天亮。而且……没做春梦。大概是做题用脑过度,累了。宴好迷迷瞪瞪地抱着空调被,腿夹住被角,上下眼皮打了几架就勾搭上了,黏黏糊糊的,难舍难分。两眼皮正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突然就被强行撑开了。宴好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冲出了房间。张阿姨在厨房炒小菜,闻声和蔼地笑喊:“小好,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嗯,阿姨早。”宴好匆匆穿过客厅,发现客房的门是关着的,他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余光就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不在。鞋柜上的书包也不见了。脑子里那根弦又瞬间绷紧,宴好抓着门把手把门打开,入眼的是叠成方块的被子,铺平整的床单,整个房间收拾的极为干净。仿佛没住过人。昨晚江暮行留宿这里只是他做过的那些梦之一而已。宴好坐到床上,手撑着床沿把脸埋进被子里面,用力嗅着江暮行残留的一点味道,卑微而贪婪。这么喜欢一个人,不得到他会疯的。宴好想起来什么,立刻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张阿姨见他打着赤脚,连忙放下拖把:“哎呀,小好,地上凉气重,你这样是会感冒的呀。”说着就去阳台的衣架上拽了双袜子,细心的翻了边。宴好坐到沙发上,接过袜子,没急着穿:“阿姨,你早上是开门进来的吗?”张阿姨不明所以:“是的呀,跟平时一样。”宴好一语不发地把脚塞进袜子里,扯着袜子筒往上扯扯。昨晚他犯傻,只能当着江暮行的面把门的防盗拉上了,后面忘了弄掉。门有防盗,只能从里面开,外面拧钥匙是不行的。阿姨能进来,说明江暮行在她来之前就拉下防盗,打开门走了。没打招呼,没留纸条,连信息都没发。宴好的脸色像寒冬腊月里的阴天,又冷又暗。张阿姨停下拖地的动作:“怎么了这是?”“没怎么,”宴好抿抿嘴,“我以为昨晚我拉了防盗,记错了。”“那没有,要是有防盗,阿姨就得喊你开门了。”张阿姨瞧着沙发上的小孩,语气关切,“小好,你学习压力很大吧,就快放暑假了,到时候阿姨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宴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张阿姨看一眼挂钟:“快六点半了,小好,你同学什么时候过来?要不你先吃?”宴好垂头穿另一只袜子:“他不来了。”“不来了呀,”张阿姨愣了愣,“那早饭弄多了,我还烙了饼。”宴好穿好袜子站起来:“阿姨你跟我一起吃吧。”张阿姨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不行的,阿姨怎么能跟你一起吃呢,太不合规矩了,不行不行。”宴好抓几下蓬乱的头发:“那就放冰箱里。”张阿姨看出小孩情绪不高,想来是没睡好,她拿着拖把拖拖地,停住:“小好,中午想吃什么?要不阿姨买条季花鱼回来清蒸?”“中午我不一定在家吃,晚点再说。”宴好神情厌厌。----早饭宴好没吃多少,光顾着想心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给江暮行发个信息,一拿起手机才发现关机了。宴好赶紧充上电开机,看见了江暮行的短信。-睡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我回去了,晚上再过来。早上五点左右发的。宴好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有个人能这样完全掌控他的情绪,他非但不排斥还很享受,大概是有病。宴好没回短信,而是上qq,试探着给江暮行发了好友申请,在弹出来的验证框里输入“我是宴好”,点下一步。新建一个分组把他放进去,备注班长,点完成。接下来是令人焦躁难耐的等待。宴好一直等,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过或拒绝的信息,这不是江暮行的作风。于是宴好编了条短信发过去。-班长,我加你好友了。没有回复。宴好嘎嘣嘎嘣吃着糖,江暮行应该在忙什么事情没看手机,他进群扫了眼,就几个人在讨论竞赛题。讨论出了99+。偶尔会有人出来冒个泡说看不懂,好厉害,牛逼。宴好没兴趣,却能从聊天内容里感受到压力,他跟杨丛夏水在初中是中上水平,中考正常发挥,挂上了一中能花钱买进去的分数线,进去以后成了班级垫底,落差是有的,但不大。像那种在初中排名前几,进了一中以后名次变成十几,几十的,落差那才叫大。那一类是多数情况。极少数人能一直站在顶层。1班是高二年级理科班里最强的,竞争氛围浓重,心态很容易崩。宴好无所事事的围观了会,瞪着江暮行的灰色头像,白色背景上写着十六,他自己写的字。江暮行qq曝光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分析过他的头像,有说是代表年纪,十六岁那年是很重要的一年,发生过意义重大的事情,也有说是日期,某年某月的十六号是特殊的日子。越猜不到,就越显得神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就越强。不光是一中,其他学校也加入了猜谜大军。这个重任最后落到了江暮行的同桌宋然身上,他也不负众望地问出了个答案。据宋然所说,十六是江暮行申请qq的日子,就那样,没别的意义,众人都不太能接受这样干巴巴的说法,好像他们那么关注跟个傻逼似的。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贴吧发分析贴,几乎都是女孩子,心里有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情感既单纯又丰富。扬言真正的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年。宴好下了qq进贴吧,打算刷刷有关江暮行的帖子就做作业。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飘在首页的帖子。----我操!咱一中校草是个牛人,满脸血给自己挂号,真他妈牛!宴好的脸登时就白了,他抖着手点进去,看到楼主放的照片,眼前一黑。照片里的江暮行侧低头走路,穿的是昨天那身蓝白校服,白t恤前面血迹斑斑,拿着挂号单的手上都是血。红得让人心悸。宴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三魂六魄全部归位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医院一楼大厅里的温度很低,宴好一身汗进来的,凉气直往他张开的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颤,手脚冰凉。这里聚集着新生与死亡,惊喜跟悲痛交织在一起,弥漫的到处都是。宴好被这种氛围呛得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该去咨询一下前台的护士,或者楼上楼下跑着找找,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左侧有窃窃私语,那些形容词跟随嘈杂的背景声一起传入宴好耳中,极快地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江暮行站在扶梯上面,额角贴着块纱布,那张好看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眼帘垂着,唇抿在一起,显得异常沉寂。宴好如同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疼得一抖。不是回家了吗?回家啊,怎么还弄成这样……江暮行瞥到了楼下的宴好,眉头一皱,下了扶梯就阔步过去。宴好声音哑哑的:“班长。”江暮行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我在贴吧一个帖子上看到你了……”宴好垂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跟他平时一样,“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江暮行没有说话。宴好站在他面前,心里的恐慌不安得到缓解,窜上来的是紧张忐忑。太冲动了。目前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就这么跑过来,江暮行会怎么想?宴好脑子里装着些混乱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跟此时不相干的话:“班长,我qq加你好友了,你没回我,短信也没回。”字里行间有很多委屈,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江暮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动:“手机在家里。”宴好说完其实就后悔了,觉得太不合时宜,乱糟糟的,得到回应还怔了下,他舔了舔唇:“伤口处理好了吧?”江暮行鼻音偏重:“嗯。”宴好抓了抓刘海:“那现在要做什么?回去吗?”江暮行的语气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拿药。”宴好把手伸过去:“单子给我吧,我去帮你拿。”江暮行神情漠然:“不用。”宴好无措地放下手,扯着嘴角笑了声:“班长你跟我太见外了,同学之间帮忙跑个腿又不算什么。”江暮行半响开口:“我伤的不是手脚,能走也能动,没废。”宴好:“……”“那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说。”江暮行俯视他一眼:“好。”----宴好跟着江暮行排队付药费。护士啪嗒敲键盘:“一共两百七十五块六。”江暮行给了三百。护士将零钱找了连同单子一起递上来,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看帅哥。江暮行转身往取药的窗口走,把单子上的零钱倒手上,有一个硬币不小心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个中年人踩在脚下,等中年人的脚迈过去,他弯腰把硬币捡了起来。一毛钱的硬币。宴好目睹江暮行站起身,平静地擦擦硬币放进口袋里,心情难以形容,只知道堵得慌,就像是心口被一块海绵兜住了,难受得要命。江暮行家里什么情况没人敢问,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知道他家境不好,过得很节俭,这是一中众所周知的事,却没人看不起他。因为除了家境,其他方面他都是最强的那一个。对宴好来说,江暮行是最好的。宴好眼眶发酸。江暮行走在前面,宴好落后两步,看着他脑后的一截黑色发根,好想抱抱他。第7章宴好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暮行,一路跟出医院。江暮行的伤口处理了,药也已经拿了,那他就没理由再黏着了。日头很烈,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宴好的步子迈得大了点,虚虚地挨着江暮行后背,藏在他挡下的阴影里,觉得他们很亲密。“班长,晚上的课就不上了吧。”前面的江暮行脚步一停。宴好没刹住车,脑袋撞上去,鼻尖隔着衣物蹭上他背部肌肉,刷地一下从耳朵烧到脖子。江暮行转过头:“晚上你有事?”宴好回神,赶忙抬手去摸刘海,把眼睛里的情绪遮遮:“没有。”江暮行皱眉:“那为什么不想上课?”“不是不想,”宴好有种在被他爸训斥的错觉,他紧张解释,“是你头上有伤,晚上应该要在家里休息。”江暮行沉默片刻:“我没关系。”说着就继续往前走。“那晚上你过来帮我辅导作业,我卷子都还没怎么……”宴好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暮行弯腰蹲了下来,他惊慌地跑过去:“班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头晕吗?”江暮行抿紧唇,面部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