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低, 宫中众人因皇帝身子而提心吊胆, 眼下终于到了不久于人世的日子。四月二十六, 先帝驾崩, 传位于元亲王世子楚衍, 而范皇后向来身体康健,却在公主三月底下嫁王家后便放下心来, 先帝离世第二日上午,便随之去了。
眼下先帝入陵, 新帝登基两件事情全部都混在一处,楚衍有些受不住。
陈宴宁在二月便呕吐不止, 被太医查出已有一月身孕, 眼下这事儿过多, 楚衍便叫她白日在文武百官面前做做样子,夜里回国公府去休息。
她毕竟眼下身怀有孕,是楚衍的长子,自是马虎不得。
夜里回了国公府,陈宴宁低声对张氏道:“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回世子府, 他竟要我来国公府。”
“他的意思都已经这么明白了你还不知道呀。”张氏轻轻一点她的脑袋,宠溺的笑道:“他是想要待册封你为皇后之时, 风风光光从国公府迎你入宫,同他一道走红毯,受百官朝贺。”
大燕这么多年来新帝登基后,皇后只在后宫中受后宫嫔妃行礼,哪有如此这般还要大费周章在登基时受百官朝贺的呢。
陈宴宁被张氏按着坐在了榻上, 她瞪大一双眼,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呢,刚登基便被百官抓到把柄,他这日后的话怎么服众啊。”
张氏摸摸她的脸,摇头道:“别担心他了,你哥哥明日便来了,他这样也算是明面上给西夏一份情”
夜里刚洗漱完,湖玉伺候着她在小腹上涂完保养油,扶着她上了榻,轻声道:“方才竹青送来了一份东西。”
陈宴宁抬起眼,愣愣道:“什么东西?”
湖玉从自己袖口中翻出一枚信封,交给陈宴宁道:“不知道,竹青就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说是让我亲手递交到姑娘手上。姑娘先看看吧,说不准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呢,我去外间收拾。”
“哦对了,姑娘,秦家那位方才竹青带来的消息,说是今早没了。”
陈宴宁愣住:“谁?”
“秦樰吟。”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曾再听过,姜玥将两生蛊全部放入她体内,能活到如今也是拖了些时间。
抬起头看向她,只听见湖玉轻轻感慨道:“走的时候据说是七窍流血,死相极其惨烈,不过她也是罪有应得。”
约莫是当了母亲,陈宴宁眼下听不得这些血腥的东西,皱了皱眉头,湖玉见状,便没再说下去。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陈宴宁怔怔出神许久才敛起思绪,小心地将信封打开,信封里头只有薄薄一张纸,她打开看了一眼,纸张中间写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为你权倾朝野,许你一生娇宠。
分明就是这么个没缘由就来的话,可陈宴宁还是红了眼睛。
她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初的那一句无心的“为何嫁你”,没曾想竟让楚衍记了这么久的日子。手指轻轻捏着纸张,陈宴宁低着脑袋,嘴角慢慢勾起一点弧度,眼尾处溢出一滴泪。
登基这日一切顺利,阴沉了三四日的天空终于艳阳高照,拓跋恒带着使臣从西夏赶来,带了整整九十九箱嫁妆,仅仅是这数量便叫京城众人看红了眼,更别说箱子中的如数珍宝。
楚衍看见陈宴宁从凤车上缓缓下来,他将手递过去,陈宴宁精致的眉眼间泛着羞怯,细长的手指落在他的掌心,楚衍紧紧握住。
他们两人相携走过红毯时,楚衍走马观花般看完了这一生。
陈宴宁打小不喜欢与他亲近,因着他风流浪荡,不管那是装模作样,还是以假乱真,可她终归都是看不上自己前半生的作为。后来她的那些难以言说的秘密,叫她心中明白了一切,开始对自己笑,开始正眼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在入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原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不能实现的。原来自己也可以有软肋,也可以护着一个人从地老到天荒。
夜渐渐深了,福宁宫外明晃的灯亮起,陈宴宁被楚衍握着手入了殿内,她亲眼看着床榻上、梁上、甚至是桌子上都是按照迎娶皇后的规格来的。
陈宴宁偏着脑袋看向他:“这怎么?”
“总感觉要给你最好的,可是越给发现越不够。”楚衍低声喃喃,盯着她因着怀孕而柔软许多的眉眼,抬手慢慢拂过,收起视线。
亲手为她解了衣裳,换上一身清爽舒适的中衣,陈宴宁坐在榻上,摸着正红色繁复花纹的被褥,刚一回头便被一双幽深的眼吸入。
楚衍缓缓蹲在她面前,手指慢慢落在光滑的肚皮上道:“这个……有四个月了吧?”
“嗯……马上四个月了。”陈宴宁看着他修长的指尖打着圈,心中便隐隐明了,颤着声音道:“可是,可是太医说……”
“太医说了,要与腹中孩儿多交流,不是吗?”楚衍眸光清明,若不是他手指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陈宴宁甚至以为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迟疑地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人站起来,她捏着袖子抵住楚衍胸口,被他慢慢放下,声音低软:“可是我怕有危险。”
楚衍没搭理她,侧身将床边的红烛吹灭,弯腰吻上她轻颤的眼皮,床幔内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陈宴宁羞的抬手咬住拳头。眼眸泛水,衣衫接连从幔帐里飞出,楚衍小心的盯着她的脸色,直到见她慢慢适应了才将手抽出来,轻轻压覆上去。
自身怀有孕便再没敢闹腾过,眼下足有两个多月,陈宴宁忽然被填满,涨的她脑子疼,红着眼睛摇头:“轻点……我疼……”
楚衍无措的盯着她满是水光的眼睛,一时间吓得不敢动,只好俯身细细亲吻她:“好,我轻点。”
忍耐着一直到陈宴宁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如同解放般。
殿外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而幔帐内却是一番叫人面红耳热的气息交织。
太医在六个月的时候察觉到陈宴宁这胎与旁的不同,是对双生胎,于是楚衍又开始了前三个月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皇后孕期不能侍寝,文武百官都摩拳擦掌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美名其曰为皇上开枝散叶。可楚衍却以国事繁忙,皇后有孕需谨慎为由弹回折子,眼下后宫只有中宫皇后,福宁宫内殿仅有的两个丫鬟便是皇后从世子府带来的心腹,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将军竹青的未婚妻。
这日刚下朝回福宁宫,他瞧见陈宴宁正在午憩,刚屏退了左右躺在她身侧时,身旁的人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