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算不上熟稔,反而冷冰冰的让朝砚仿佛看到了抓住了他逃课的老师:“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不方便回去,你来找我叙旧?”
一个人来的话,而且那些个老头家主们也没有过来找他,说明眼前的人虽然发现他了,但是却没有将他的行踪告诉那些人。
好兄弟,讲义气啊。
“并非叙旧,”公输迟环抱着手臂道,“我之前去过灵仙镇,你跟岭佑城的人有过节?”
“嗯?”朝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公输迟提醒道:“询问我你的踪迹的人叫柳妙音,是岭佑城城主门客杨度的夫人,同样是炼气六层,以你的本事对付她可行,但她背后的势力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的,尽早回到朝家,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哦……”朝砚思索着王家的事情,没想到那个王夫人背后的势力竟然是岭佑城,人家好心提醒,的确是应该感谢,“多谢你了。”
“你不会之前不知道你得罪的是岭佑城吧?”公输迟微微蹙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朝砚道,“你这性格倒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这话一说,朝砚顿时背后白毛汗都出来了,从前的朝砚对于公输迟也不甚了解,这么偶然撞上,朝砚连个准备都没有,愣是被塞了满脑子的仇人的信息,能跟以前一样才见了鬼呢。
“沉稳些也好,此次柳妙音也来了这里,你之前的举动太惹人注目,若是不想回朝家,就尽快离开金琳城,”公输迟却并未深究,只是提醒了一句,将面具还给他,侧步就打算走人。
“多谢,我目前不打算回去,也请你先为我保密,”朝砚在他的背后说道。
“明白,”公输迟正要重新回到会场,以免父亲发现他不在派人来找,可刚刚转身,就见一队的侍卫匆匆的走了进来,直接入了那会场之中。
金琳城中侍卫自有等级,若是平常守卫巡逻,炼气一二层的或是锻骨期已然足够,可是刚刚进来的那队侍卫却人人都是炼气六七层,为首者更是炼气九层的修士,那是只有核心侍卫才有的规格。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输迟脚步一闪从原地消失不见,朝砚抱着朝纵愣神了一下,确信他可能不会回来了,迈步往门口的地方走了过去,正待离开,他抓了一下头发,转头询问了一下那拍卖交接的人道:“你这里有没有后门?”
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女人,公输迟能够在他顶着面具都发现是他,女人的心要是细起来,怕不是合上千根都能穿过同一个针孔。
那交接之人了然,给朝砚指了个方向道:“公子从那边走即可。”
“多谢了,”朝砚抱着朝纵一路往深处走去,直到遇到一道门的时候推开出去,青石的小路周边长着郁郁葱葱的草,一看就是平常极少有人行走,用来躲避人烟自然是再好不过。
朝砚走了一段距离,眼看着要到街上想要跟小崽儿商量一下出城的时候,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木着的小脸和死盯着他的眼睛。
朝砚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仇人?”朝纵想着这人跟刚才那个人的熟稔,那么上心的提醒,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仇人。
“哦,你说那个人啊,”朝砚猫了猫街上的人,一时也分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柳妙音的人,干脆站在墙角道,“那纯属判断失误,那位是那位哥们相当的讲义气。”
前未婚夫这种身份朝砚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一是确实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二是结婚还能离婚呢,更何况订婚,人家一没羞辱,二……可能有嫌弃的成分在,可是一个凡人和一个天之骄子匹配,人家不想让自家儿子被一个拖油瓶挂上,实属人之常情。
和和气气的断开,现在人家又来提醒,也没有暴露他的踪迹,朝砚是实在没有觉得应该有什么心结在了。
“哦,”朝纵将手里的剑谱塞进了储物袋里面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么?”
即使一切靠近朝砚的人都很讨厌,朝纵也知道他没有办法去杜绝朝砚跟别人接触的,这个人,不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估计是得离开了,”朝砚站在那里听着街上的人说着话。
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是岭佑城那个冤家不是不想结就不用结的,仇人都是你砍他一刀,他砍你一刀,这是斩断亲缘的事情,没办法和平解决,既然现在打不过人家,自然就只能跑路了。
“据说那朝砚挖了灵脉可是真的?”
“他到底是怎么装下那么多的灵石的?”
“有一头开光期的妖兽做伴,有什么装不下的,之前在城里的那头据说就是他的契约妖兽。”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要是我有那些,岂不是要飞黄腾达。”
“运气好现在也到头了,被那些仙城的主人知道他捷足先登,怕不是要将他追杀到死,虎口夺食哪里是那么好夺的。”
“说的也是。”
朝砚:“……”
不是说是柳妙音寻仇的事情,怎么突然成了他的秘密全暴露出来了。
那些人说的声音不显,或者可以说压根就没有打算控制音量,就照嗓门,朝砚估计是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不管有人信没人信,他都得被人盯上,哪怕搜了他身没有找到,只怕人家也当他将东西藏在了某个地方。
朝砚听的清楚,朝纵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年龄虽小,却也明白这种事情被人知道以后朝砚的下场会怎么样。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从前只是得罪了岭佑城一家,可是现在朝砚估计遇见一个修士知道他是谁,都想提刀砍他两下。
拍卖会还在如火如荼的继续,台上的银环虎已然被拍到了十万下品灵石还要多的地步,可是热度还没有下去。
“公子,城中有流言传开,说是之前出现的那头开光妖兽是朝砚的,”侍卫匆匆在金敛处低头说道。
金敛侧目皱眉:“哪儿传出来的流言,他不过是炼气六层的修士。”
怎么可能制服开光期的妖兽,更何况妖兽神识比人类凶悍暴戾,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反噬,怎么可能轻易臣服。
“是真的,据说之前灵仙镇出现的妖兽就是朝砚的那一头,之前的灵脉也是被他挖掘的,”侍卫低头匆匆道,“有人亲眼看见那妖兽帮朝砚对付那岭佑城王家的画面,不可能有假。”
侍卫说的有理有据,金敛的眸中闪过一抹深思,朝砚之前所来的方向的确是灵仙镇的方向,可是开光期的妖兽,他在他的身边从未见……
金敛浑身凝滞了一瞬,蓦然想起了之前朝砚身边带着的那头似虎非虎又似狗非狗的妖兽,那样的身形外貌跟那晚他看到的巨大的妖兽似乎十分的类似,只是因为一个个头太过于娇小,一个太过于庞大,他并没有联系到一起去。
若是真如侍卫所说,那么朝砚既是开光妖兽的契主,又是灵脉的所有者,难怪他之前在拍卖会上敢于开价,却是这个缘由。
“这事还有谁知道了?”金敛问道。
那侍卫低头道:“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等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满城沸沸扬扬了。”
金敛低头朝楼下的会场看了过去,朝砚已然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原本沸沸扬扬的会场有着些微的沉默,出入的人员更是多到厉害,四大家主身边更是有人似乎在汇报着什么,他们支撑着一个个的家族,本该是最沉稳的人,可是此时却人人脸色变化莫测。
修真界的风要变了,不管这条传言出自何处,是不是真的,朝砚都将成为所有人追捕搜寻的对象,若他自身是开光修士或许还能救,可是他虽有妖兽护身,奈何那妖兽本身也是个宝贝。
除非他能舍弃一切,否则……不死不休。
“家主下令全城戒严,”那侍卫低头说道,“他得知您跟那朝砚有些交情,特意下了命令,务必将那朝砚抓住。”
“明白,执家主手令,立刻封锁全部城门,全城戒严,”金敛看着金纹幸灾乐祸的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的丑态,肃着脸道,“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务必在其他人找到他之前抓到人。”
“是,属下明白,”那侍卫匆匆去办了。
而在下方会场,也如同金敛猜测的那样,金琳城能够得到的消息,四大家族以及那些仙城同样能够得到。
完全的开慧妖兽,一整座的灵石矿脉,那样的财富比起这里的银环虎要来的更加有吸引力。
“你说那人叫什么?”朝辉的眉毛猛地扬起,带着几分的不可置信。
身上的家仆也同样是吃惊不已的,却还是回答道:“据说是叫朝砚。”
“朝砚,朝砚……”朝辉口中喃喃念了两声道,“是他,一定是他,快,快去派人找他回来。”
“朝兄,”公输昱也听到了这个名字,只是心中滋味却是另外一番,“也许只是同名,我们都知道,砚儿他的资质已经毁了,虽然可惜……”
“多谢公输兄关心,”朝辉拱手笑道,显然心情大好。
场中的喊价一度停止,金婉儿本来心中有些不解,在听到旁人汇报以后了然,有了珠玉在侧,这银环虎虽然珍贵,却比不上已然开光的妖兽。
二十万下品灵石,算不上大赚,却也算不得亏。
“恭喜公输家主,稍后我们会将这银环虎送到您的住处去,”金婉儿笑着结了这次,却没有着急将后面压轴的东西取出来,人心不在这上面,只怕他们会吃亏。
“多谢,”公输昱倒也不怕他们赖账。
金婉儿没有继续,会场之中却热闹非常,人人低声细语,时不时看向朝家的方向,而那金纹转着眼睛看来看去以后,猛地哈哈大笑了出声:“想来诸位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了,那我就直说了,灵仙镇的朝砚,不仅仅是那开光妖兽的契主,还是灵脉获得者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那就好办多了,谁杀了他,自然那两样东西就是他的了,而且那朝砚是炼气六层的修为,不堪一击。”
在场诸人之中本还有不知道的,在听到金纹所说以后,人人心思都开始浮动了起来。
一座矿脉,那不是十万或者几十万的灵石,而是上百万甚至更多的灵石,若是那座矿脉在天选城的手中,或许没有人敢去抢,可是若是在一个炼气六层的修士手中,那便简单的多了。
若是能一举抢夺到手,后半生都是无忧的。
“林某有急事就先告辞了,”一位修士起身告辞,哪里还在意拍卖会后面的东西,直接转身就走。
一人动身,后面的更是络绎不绝。
朝辉一声冷哼,开光期修士的威力顿时将那些起身的修士震慑在了原地,他虽然平日里慈善,此时面容却冷到了极致:“诸位也不必着急,那朝砚乃是我朝家的弟子,老夫今日将话放在这里了,谁若是敢伤他一根汗毛,就是跟我朝家过不去。”
熙熙攘攘的会场再度静默下来,孤家寡人和朝家的子弟可不是同一个份量。
金纹在听到这句话时,手紧紧的握住了把手道:“那朝砚根本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朝家住说他是朝家人,莫非他就是了么?”
“朝砚乃我亲子,莫非我还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么?”朝辉直勾勾的看着金纹,他并非发力,威压却让金纹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你这小儿处处挑衅,若是对老夫的话有所不满,大可直接冲我朝家来。”
他的话轻描淡写,金纹却被压制的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在金纹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另外一道威压直接对上了朝辉,将那力道逼退后扶住了金纹的身体,直直对上了朝辉道:“朝家主欺负一个小儿是否太不将我金琳城放在眼里了?”
“是金督啊,真是许久不见了,”朝辉收回了威压,淡淡道,“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我从不轻易惹人,但他人挑衅例外,你那孙子口口声声要将我儿杀人夺宝,我教训他也是免得他一事糊涂犯下更大的错误。”
“教训自有我金琳城教训,不敢劳烦朝家主,”金督也知道他孙儿理亏,可是那上百万的灵脉,即便金琳城坐拥无数珍宝也是动心的,只是无谓在言语上争个高低,“今日便是我们理亏,回见。”
他带着金纹匆匆离去,在场的诸人本要离开的却不敢再动。
“纯儿,带人去将你砚儿找回来,”朝辉当众下命令道,“遇上敢惹事的,直接就地格杀。”
身为一个家族的主人,他所拥有的实力并不输于金琳城,这样的命令砸下来,一边的朝纯略微抿了抿唇低头道:“是,家主。”
“你一人带领可能会辛苦一些,”公输昱肃着脸开口道,“好歹迟儿也是砚儿的未婚夫婿,让他一起去吧,也免得有些人不长眼睛。”
他的话出口,朝辉的脸色微微动了一下,公输家与朝家关系亲密是不争的事实,虽说因为退婚远了一些,但是此时面对整个灵石矿脉想要独占,只怕他朝家会成为出头之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强强联合。
朝辉心思动了两下道:“那就多谢公输兄了,迟儿若是见到他,让他不要总是在外面晃荡,赶紧回家来才是正事。”
公输迟面上不动声色,抱剑拱手道:“是,父亲,是朝伯父。”
“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一些时间处理了一些我朝家的私事,”朝辉跟公输昱相视一笑,拱手道,“请婉儿姑娘继续吧。”
他们两人施施然的坐下,除了公输家和朝家的人出去,再无一人敢从座位上动身。
灵脉虽好,可若是如此堂而皇之的对上朝家和公输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他们能拿到灵脉,也没有享用的命。
城门封锁,处处都有人巡逻,朝砚带着朝纵顺着小巷走到城门口,才发现处处戒严,每个人的出入都要大肆的检查。
这个时候检查肯定不能是为别的,只能是为他这个事。
朝砚随便选了一个一看就没有人居住的家门口坐在人家的台阶上,摩挲着下巴琢磨道:“崽儿啊,你说我要是把那灵石全部洒一城,他们应该就没空追我了吧。”
朝纵:“……你说要分米果儿一半的。”
不得不说那是个好主意,但也是个馊主意。
“也对,”朝砚交叠着双腿,他估计真那么干,那些对于他的灵石虎视眈眈的大家族得恨死他,“那只能用另外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朝纵询问道。
“分道扬镳,”朝砚琢磨道,“人人都知道我的身边带了一个孩子,如果我要带着你出城,必定会受到严格的审查,但是如果分开来出城,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我会让一个孩子单独出城。”
“我不要,”朝纵明白如果分开来,他自己会很好出城,可是朝砚却不会那么简单就能脱身,“如果我被抓住了,用来威胁你怎么办?”
“你先出去我才好脱身啊崽儿,”朝砚拎过朝纵怀里的那只竖着耳朵的兔子道,“你忘了这小家伙会幻术么?只要你出了城,我随后就到。”
朝纵看了看那竖着粉色耳朵的兔子,又仰头看了看朝砚,抿了抿嘴唇道:“好,你先跟它定契。”
朝砚从米果儿那里学来了妖兽定契的那一套,随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小白兔的脑门上一点,红光微泛,米团儿顿时有些躁动,四肢缩的更紧了些,叽的一声叫出声来,朝砚睁开眼睛的时候,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隐约的联系。
“这下放心了吧,”朝砚捧着兔子笑眯眯道。
“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不对?”朝纵仰着头道。
“对,”朝砚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们家崽儿又小只又好看,万一被人拐走了岂不是好吃亏。”
“哼,”朝纵别过了脸去,半晌嘀咕了一句,“……不会被别人拐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