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红毯的事情,只以为热搜是‘方怀’那边买的,这虽然膈应了点,在圈内也是常规操作了。因此,林升云下楼拿报纸,被记者堵住问问题时,想都不想就道:“方怀是谁?不可能的,我的电影,永远不会请这些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来唱主题曲。”小老头拿着报纸,气哼哼地回了家。他家安装了智能系统,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播放了一首舒缓的歌。非常凑巧的,根据热度检索,放的正是方怀昨晚唱的《星星》。林升云猛灌了一口咖啡,拿着报纸听着音乐,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不仅仅是平复下来。他听着ai播放的音乐,姿势从一开始倚着沙发,变成坐正,最后忍不住凑到音箱前仔仔细细地听。干净又具有故事感,单单听这么一段,眼前竟然就浮现出了画面。林升云把杯中的咖啡喝完,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第34章 喵喵喵喵第二天中午, 热搜上。#林导表示:我的电影, 永远不会请方怀来唱主题曲#【‘永远’这说的是不是有点过啦?我觉得方怀还是挺有潜力的,过几年实力说不定会够格。】【本来就是他家想要越级碰瓷、蹭《霜冻》的热度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拿了个破选秀冠军而已,一点实绩都没有,就想唱《霜冻》的主题曲?林导瞎了都不可能选他。】【哟, 好久没来,现在你圈选歌手原来不是看实力,跟学术圈一样是熬资历了?那我建议全部电影主题曲都请张青老师来演唱好了。】张青是八十年代的老牌歌星。【他的实力也就勉强上个综艺吧, 他会写歌吗?会作词吗?唱作人都算不上,也就是个流量吧。】方怀粉丝和石斐然只觉得冤枉。这热搜真的不是他们这边买的,谁脑子轴了才去买这热搜?方怀也不缺热度, 越级碰瓷一看就是找骂。方怀实力真的不缺,但缺的是实绩----不说别的,一张专辑都还没有,一个奖项都还没拿,的确是个崭露头角的小年轻。‘方怀或将献唱《霜冻》主题曲’这个谣言,的的确确就是借着红毯视频东风上去的。毕竟, 整个红毯讨论度排前三的,除了各奖项得主之外,就是方怀送给粉丝的这首歌了----视频热度高, 每一个细节都被扒拉出来, 再加上《霜冻》热度也高, 借了东风。要怪就怪王安不该提那一句“他最近有没有空”,也怪林升云是个暴脾气、心直口快的主。招点黑也就算了,现在圈里的谁没点黑粉呢?他怕的是得罪林升云。方怀以后要在这里长久的走下去,至少不能一开始就得罪这位,不然,以后要往电影那边发展就有些困难了。石斐然心里一合计,和几个粉头一商量,妥了。反正林升云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家崽崽,他们一开始也没想要切《霜冻》这块蛋糕,何不一刀两断?辟谣辟谣。“@小爪子:问过崽崽那边啦,近期没有唱电影主题曲的意向,要准备首张专辑。”“@怀怀我可以:是误会了,热搜已经在联系撤,给各位造成不必要麻烦很抱歉呀。《霜冻》主题曲和我们怀怀没有关系,林导应该另有心仪歌手。”“@今日新闻v:方怀献唱《霜冻》主题曲系谣言,或将追究营销号恶意引导责任。”“……”刚打开微博的林升云:“……”他看着满眼的‘澄清,方怀不会献唱《霜冻》’和‘林导这么高追求,我家崽崽不敢高攀’。另一边,音乐总监王安还在手机里喋喋不休:“林导,你怎么嘴那么快?之前在红毯听见了,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就是想着他或许能符合你的条件……你说个实话,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林升云:“还行。”或者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仅声音,作曲作词都很不错。尤其是作曲,很有灵气----那种灵气很微妙,很多人写一辈子的歌都未必有,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真正打动林升云的,是这段旋律。王安:“还行?”林升云铁青着脸,说了实话:“……很好。”王安:“唉,你看这----”林升云深呼吸了一个来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完了,心脏病要发作了。.上午,方怀出院了。毕竟是年轻人,再加上原本身体底子就好,这个发烧来势汹汹,好得也快。方怀早上醒来,除了仍有些疲倦感,已经不再头晕嗓子疼了。病好了,许多别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比如正式签约、比如首张专辑的录制,这张专辑是《恒星之光》冠军的奖励之一,从作曲到作词团队都给方怀提供了最好的,一切都可以由他自己定。石斐然劝他先休息一下,但方怀觉得自己在医院里已经休息够了,下午就去了星光娱乐签合同。艺人合同与专辑合同。“合作愉快?”“合作愉快。”石斐然与方怀正式地握了握手。这是方怀慎重考虑过后的决定,他不懂那些经纪人资源好不好、人脉宽不宽的,但他和石斐然相处起来很舒服。然后是专辑的事情。“专辑就是许多歌的集合,”和方怀接洽的负责人是个年轻女性,叫关婷玉,长卷发很温柔的模样,一看见他就笑眯眯的,“有一个主题,这个由你来定。”这张专辑是《恒星之光》送给方怀的礼物。也就是说,无论销量,无论题材,全权由方怀来定,团队会为他完善、宣传和把关。关婷玉很喜欢方怀,她是路人粉,之前决赛的时候还悄悄去举过灯牌。她知道方怀很多事情都不懂,说话也十分耐心,拿出了对幼儿园小朋友的好脾气。方怀认真地听着。夏末,光软软地落在桌面上。方怀握着铅笔写了一串音符,很快又把它们全都划去。他脑海中隐约浮现了旋律,却看不清晰,像是蒙着一层雾。……他的歌?“有什么想法吗?”关婷玉看着他,顿了顿,又说,“不急。”她一看见方怀就想笑,关婷玉已经快三十了,以往从不追星,但看见这个干净英俊的大男孩时,那种快乐的泡泡就忍不住从心底冒出来。“嗯。”方怀点点头。他写过很多歌。从小时候开始,灵感就会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冒出来,落雨的屋檐、火炉冒着的热气、微弱的呼吸,但是……有时也会没有。就像现在。他脑海里上一段出现的旋律是那首《星星》,在那个很安静温柔的晚上。但再往后,从那晚到现在两天了,一段旋律也不曾出现。原本有一道门,门里有源源不断的旋律与颜色曲调,现在那道门被什么东西悄悄关上了。通俗点说,灵感枯竭期。这对方怀来说并不常见。他是个晒会儿太阳都能写一段曲子出来的人,这种感觉有点陌生,又让人有些微的焦虑与苦闷。他闭上眼睛。午后的光软软地落在他身上,微翘的发梢色泽略浅,光线明暗交错,他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一步跨出来的少年。明明视线消失了、听觉被无限放大,却没有任何曲调与旋律被他捕捉到。从视觉到听觉都是一片浓重的暗色。让人有些困惑。方怀和关婷玉在里面谈,石斐然中途接了个电话,此时在外面。“喂?嗯,是我……抱歉,您再说一遍?”石斐然的表情一点点古怪了起来。他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继续讲电话。方怀走出来时,有些疑惑地看向石斐然:“怎么了?”石斐然摸着自己的啤酒肚,满面红光:“好事,大好事。”这事别人都还不知道,石斐然想起上午微博上那情况,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当然,扬眉吐气的心情占了上风。不知道那些说‘林导瞎了都不可能看上方怀’的键盘侠,听说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光是想想那个画面,石斐然就想笑出声了。就在刚刚,林升云亲自给他打了电话!石斐然按捺着激动,给方怀解释了事情始末。方怀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不行。”“我最近……写不出歌。”石斐然心里咯噔一下。.傍晚。方怀拎了一袋蔬菜,沿着老城区的墙角,慢慢地往回走。之前太忙,好久没做饭了,他想给自己做一顿,再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写不出歌,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知道很多‘明星’都是不写歌的,只是唱。而且,他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写不出,毕竟有基础在,按着规矩硬写,还是能写出一些的。但方怀并不满意那些旋律。他推开自己家的门,没开灯,就坐在旧沙发上沉思。室内是接近八十年代的装修,搪瓷杯还在木桌上放着,但这是最让他放松的环境。方怀闭上眼睛,依然没有任何旋律出现。他把手垫在脑后,支着长腿卧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直到电话铃声响起。老人机最近越来越不行了,屏幕坏了一半,看不见来电显示。方怀按下接通。“喂?”电话两端一阵沉默。暮色在瓷砖地板上淡淡地铺开,快入夜了,夏末的穿堂风已经有些微凉。几秒后。“……心情不好?”如浸霜雪的嗓音夹杂着些微电流,低低响起。语气比起疑问,更像是肯定。第35章 喵喵喵喵喵狭小的室内没有开灯。接近傍晚, 一点点夕阳透过小窗格, 在地板上交织出亮暗不均的色块。“心情不好?”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低声问。些微电流声带着穿堂风响起,那声音淡到近乎耳语,细听却很温柔。方怀一时没说话,蓝屏老人机开了最大声放在一边。这是公司给方怀‘分配’的房子,白瓷砖地板和老式家具, 垫在桌上的报纸微微泛黄,空气里是带着些陈味的旧书气。沙发很小,躺上去还有嘎吱声。方怀有一米八出头的身高, 曲着长腿窝在旧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还是少年身高抽条的年纪,他身材偏瘦, 从锁骨顺着往下是一段瘦削阴影,一直没入衬衫领口。少年仰头,睁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半晌后。“……方怀?”话音刚落,电话那端的男人微抿了唇角,眸中有些懊恼神色一闪而逝。这是他第一次叫方怀的名字, 语气却太客套疏离。方怀渐渐回了神。心情不好?“还不错。”他弯了弯眼睛,静了一会儿,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你最近有空吗?改天, 想请你来我家做客。”这个倒是真的。他想, 既然他们已经算是朋友, 叶于渊又帮了他很多事情,应该好好地、认真地答谢一番。朋友是用来真心相待的,不是用来抱怨诉苦的。叶于渊沉默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直到电话挂断。天色将晚,西装规整的男人站在落地窗旁,薄唇展平,暮色在漆黑的眸子中微滞,窥不见特殊情绪。从这个高度,足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象,带着微渺烟火气的路灯光线氤氲开,却无法升腾上到三十二层的高度。该怎么说呢?他其实很希望方怀同他诉苦抱怨。仿佛那样,就会比别人要更亲近一点。.翌日早晨,方怀起床,蔫蔫地去洗漱。洗手间窗台上放着绿植,少年微翘的发梢沾着水滴往下坠,他用手捋一捋湿透额发,取下毛巾来。大脑里还是没有旋律,一片乏味的空白,这让方怀感觉有点茫然。之前灵感之于他就像呼吸的空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失去的时候也会加倍不适应。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连唱歌都不信----不是不想唱,一开口,嗓子里的声音也好像被堵住了。莫名其妙。他把自己的状况跟石斐然说,石斐然昨天还没意识到事情这么严重,今天立刻把他提溜到信得过的心理医生那里去了。“轻度焦虑,”医生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看一眼玻璃门外乖乖坐着的大男孩,说,“刚到新环境不适应……他是不是有亲人刚去世?”很多因素造成的,压力、焦虑、异乡、亲人的别离。石斐然一愣。方怀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他只知道方怀的籍贯和以前生活,不知道他的亲人如何。“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能由他自己慢慢调整,别给他太大的压力。”医生无奈地说。从事艺术相关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状况,这并不少见。灵感就像被缪斯吻过的一只蝴蝶,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停在谁的掌心里,握也是握不住的,倏地一下就从指缝间飞走了。作家、画家、音乐家……有人酗酒,有人为此发狂,有人彻夜彻夜睡不着,有人在街头流连徘徊。“但他连唱也唱不出来了,一句都唱不出。”石斐然摸出烟,又放回去,“他是个歌手。”此时是下午了。他们上午尝试了很多,让方怀唱自己以前写的歌、唱别人的歌,让他唱之前练习了无数次的《childish》……都不行。说话还能说,但要唱,一开口就发不出声音。“再正常不过了。”这并不是单纯的心理因素,由心理导致生理障碍的案例比比皆是,放到艺术家身上则更多了。但这跟抑郁症、自闭症之类的又不同,不能通过药物治疗干涉,顶多心理疏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