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看不透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信?”自从拆穿了李嘉玉身份后,这个疑问几乎存于每时每刻。
“这世上哪有人是能轻易看透的,”余氏像是知道女儿在烦恼什么,也不点破,“有时候看人,不仅要用眼,还要用心。”
第二日,距离云栖出嫁还有两日,李家各处张灯结彩,就连已经出嫁的李嘉晴也回了府,要在后日送云栖上花轿。
李老夫人将她喊去了,云栖不得不打起精神。
李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要强的人,因为李家逐渐没落,以前谈得来的世家姐妹也与她渐行渐远,如今她的嫡孙女争气,不过去了一趟百花宴便得了赐婚。
以往那些不联系的诰命夫人们,也忽然热情了起来,提出大婚日要来李家祝贺,李老夫人可谓扬眉吐气、春风满面。
虽如今端王有那流言在,但也只在簪缨间模棱两可地传播,范围并不大。而且太医也不肯定端王什么时候就会好,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备嫁。
因担忧孙女为此事郁结于心,李老夫人这次还添了妆,几乎将她压箱底的一套红宝石头面给拿了出来,作为她的私人赠予。
告别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李老夫人,余氏则是带着女儿走在林荫道上。
余氏心中清楚如若端王不及时弄出那流言,等待云栖的便是一正妃两侧妃同时进门的局面,而且其中一位侧妃还有可能是地位更高的杜相家千金。
于皇家而言是喜上加喜,但对李家就如同一个下马威了,侧妃比正妃家世更显,这让云儿往后如何自处。
不提前面对端王的好感,仅仅是这自毁名声拒绝侧妃这点,余氏也是认可魏司承的。
“云儿,是不是为婚事烦扰?”
云栖还在想魏司承的处理结果,见周围人总是认为她会反悔,云栖不由得反省起来:“不是,女儿既然答应了就没打算反悔。只是临近婚期,有些紧张而已。”
余氏认真看了看云栖,见她不似假话,才稍稍放下了心。
随后带着云栖回到懋南院,余氏将最后一部分田产、商铺的地契房契,还有大额银票给了云栖,整合成了一木匣子,郑重嘱咐道:“这是为娘从你出生起,便存下的嫁妆,也是娘的私产,你且放好。没有意外,可保你一生平安富贵,如若有任何意外,也可动用。”
“娘,这些您应该用来自己傍身!”云栖没想到除了那些夸张的嫁妆外,居然还有。
那前世,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
余氏摇了摇头头,望着长大的女儿:“这是娘在你出嫁前最后教你的一件事:任何时候,女子都当有依仗。这是娘给你的依仗,你必须拿着。”
“这笔私产就是你父亲都是不清楚的。”余氏没有明说,却含着另一层意思,她相信以云栖的聪慧定是听得懂的,“娘也没想到你会嫁到端王府,那是天家,非普通人家,有利也有弊。往后要是有了什么事,李家恐无法为你出头。”
云栖眼含泪光,明白了余氏的苦心:“他若欺辱女儿,大不了和离。”
余氏语重心长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和离不过一句话,却影响女子一生。虽然庆朝民风开放,鼓励和离女子再嫁,但这与早期连年战争缺兵力有关。再嫁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你能受得住闲言碎语,但那夫家人却不一定,想要为难你,连个寻理的地方都没有。反观端王无论他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内他是个有担当的,对你用足了心思,不然母亲怎么舍得把我的掌上明珠嫁给他……”
“我想多陪母亲几年。”云栖忍着哽咽投入余氏散着暖香与药味的怀抱。
按照前世的轨迹,母亲的寿命或许真的所剩不多了,她知道为什么母亲这几年来一直积极为她寻夫家,是怕自己时日无多,怕她没看好人家就撒手去了,让女儿的婚嫁没了着落。母亲不看门第不重官位,只求一用心人,母亲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她的十里红妆。
她一定,一定会让母亲如愿!
云栖通红着眼出来,发现树丛间似有人影走动,从背影她一眼就看出了是李映月。
李映月捂着脸,快步回到自己住的满月堂。
云栖没有追上去,李映月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大概就是她,在李映月心里,是她抢了母亲。
但对云栖来说,又何尝不是,她从回府到出嫁才这短短几年而已,算起来她与母亲相处的时日更短。
云栖充斥着浓浓的不舍,回屋的时候没想到看到桌上一篮子青枣,她摸了摸通红的眼眶,嘴角不由地上扬,不知魏司承是不是带来了紫鸢的消息。
云栖自己也分不清看到青枣时的高兴,来自于什么。
“人都来了,为什么不出来?”云栖轻声道,眼神却看着窗外。
“云儿怎么知道为兄在你的屋里?”
一道清越空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从垂帘后走出一个云栖想不到的人。
还有谁能有这羽化登仙的气质,这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令人心神摇曳的魔力。
云栖几乎本能地倒退了一步,神情瞬间警惕了起来。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李崇音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花宴前后。
准确的说,应该是那杯她怀疑的冰糖炖雪梨之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栖努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抗拒,却还是被李崇音轻飘飘的眼神看得心慌。
“幼妹即将出嫁,身为长兄合该来看看,有什么不妥吗?果然是兄长在外时间长了,云儿都对哥哥生疏了不少,”李崇音在明间与梢间走动着,回眸笑了笑,“云儿觉得不是我,那是谁呢?”
云栖:“……”
李崇音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拿过一颗青枣在手中滚动了一下。他不过是看云栖喜爱这果子便弄了一盆来,但看云栖的反应,似乎这东西还另有隐情?
李崇音随口一说,就让云栖草木皆兵,怕自己某句话、某个举动让他怀疑什么。
她的一身本事大多师承李崇音,她的所有小动作他恐怕都看在眼里。
这些日子以来该来拜访的人都来了,李崇音是最后来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除了忌惮与对未知的害怕外,她似乎对李崇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悸动,那种夹杂着深厚情谊,仿佛早已酝酿在心底的矛盾、纠结、无措都糅合于一起,全都涌向了许久未见的李崇音。
哪怕这种情绪并不算深刻,但云栖经历过一次,又是对着同一个人,不可能丝毫没察觉到。
她怎么可能会对李崇音死灰复燃?
云栖惊恐地按住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