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跟辅导员赛脸啊?我可帮你糊弄了,但是杨哥人压根儿不信!”赵耀积极地补上一刀。“在包庇这个原则性问题上,你们一个寝的嘴都是骗人的鬼。”顾北杨一本正经地说。“哎。”江尧叹了口气,举举手示意认怂,“您今天这顿食堂我请了,咱赶紧的吧。”他们嘻嘻哈哈边走边扯淡,撒淼和陶雪川一路上也没说两句话。陶雪川是一向就这个风格,撒淼是怎么想的,江尧不知道。赵耀跟他对视一眼,也难得情商在线什么都没说。甚至连顾北杨都扔掉了他那套“我要对你们的身心负责”的死脑子论调,没再傻呵呵地直接给俩人来一场“爱的调解”,只一直在叨叨这学期的风气纪律要格外重视,夜不归宿的问题要格外重视,捣乱分子要格外被重视……听得江尧直想让赵耀爬桌子上给他磕个头,请他立马闭嘴。可能在有些事上,大家都默认沉默是最好的良药。屏蔽掉顾北杨的叨叨,江尧在心里想。让尴尬自己冲淡自己,毕竟观念上的问题谁也没法三两句话把谁说服,话题也尴尬,那就扔那儿慢慢消化吧。江尧还假想了一下如果正儿八经地开个寝室会议,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捋开了拎出来说,得是个什么场面。陶雪川同学,请问那天你与肖大四同学在寝室做了什么。撒淼同学,你看到的情境是陶雪川同学描述的这样么?陶雪川同学,被撒淼同学看到以后,你和肖大四同学做出了什么反应,是否有刺激到撒淼同学的举动?撒淼同学,在看到陶雪川同学与他男朋友私下相处的场景以后,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以致于招来肖大四同学的毒打?陶雪川同学,在一方是你恋人,一方是你兄弟的情况下,你又做出了什么反应?撒淼同学,是什么刺激导致你后来会脱口说出“恶心”这样的词语,你对于自己当时的发言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么?陶雪川同学,你怎么看待撒淼同学的态度?撒淼同学,你为何又把一切都告诉了辅导员,是恶意还是另有想法?陶雪川同学,你的生活有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撒淼同学,你真的无法容忍同性恋到了宁愿跟整个寝室疏远的地步么?陶雪川同学,你对此有何感想?……光想想这些问题,江尧都觉得扁桃体尴尬得要发炎。怎么说啊,跟不拿人当人似的,江尧把自己假设到任何人的角度去想象这些问题都浑身难受。他和赵耀能做的也就到这儿了:一个寝攒一块儿吃个饭。撒淼只要不傻就该明白他们的态度----别矫情,咱们就还是一个寝的兄弟。至于他后面打算以什么态度来对待寝室,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爱怎么着怎么着,能处就处着,不能处就这么拉倒也不多可惜。反正在江尧看来,只要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问题就不大。沉默吧,都沉默吧。让沉默慢慢沉淀情绪。沉默是寝室的康桥。不过事儿跟事儿之间也得分情况,不是所有事儿都能用沉默搁置着就给解决了。沉默如果是他们寝的桥,那就是江尧跟江家的断层。避着走避着走都能一脚踩空摔个狗啃屎的那种。江尧觉得自己吃屎也想不到,江越还能干出给顾北杨打电话的事儿来,从食堂出来,顾北杨把他拉走告诉他这事儿的时候,江尧整个人都惊了。你是多大个脸啊,江越。你上回一个电话打过来接电话的差点儿挨顿揍,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顾北杨显然也还警惕着上回江尧抽的那通风,边说边后退了半步,瞪着江尧说:“我警告你啊江尧,人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两回浑,这次你要还敢跟我这这那那的,我绝对给你报到院里,严格按照校规处理你。”江尧恍然大悟,忍不住乐了:“怪不得刚才吃个饭一口一个校规校纪,拿话点我呢。”顾北杨保持警惕。食堂旁边是一小片小花坛,说是花坛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朵花,大好的春天,一个坛子竟然能干巴得连朵开完整的小花都没有。江尧在心里叹了一声,摸出烟盒咬上一根,撑着地在台阶上坐下了。跟上回比起来,这回知道江越把电话打到了辅导员那儿,江尧自己都有点儿吃惊自己平静的反应。不仅平静,甚至还有点儿好奇。“这回打电话说什么了?”江尧边数花边问。身边一挤,顾北杨竟然也挨着他坐下了,还一伸手指头拔掉他嘴里的烟揉吧揉吧扔花坛里,贱嗖嗖地说:“养骨头禁烟酒。”这人怎么能!这么他妈的!烦人!江尧瞪着他的烟,心疼得喉咙口猛地一抽抽。一根小一块钱呢!他天天顺宋琪的烟,轻易都不舍得抽!“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过年的时候跟家里闹了点儿不愉快,如果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让我及时告诉他。”顾北杨非常简短地把江越的来电内容转述了。实在是想多说也说不来,拢共也就这几句话。说完他盯着江尧的侧面,想看他的反应,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江尧嘴角讥讽地一翘,凉飕飕地说:“真感人,他再晚点儿找你我都该毕业了。”“这不也就刚开学么,时间没什么问题。”顾北杨说,看江尧这回确实不会发疯了,他开始把话题往自己思考的方向引,“江尧,我虽然不知道你跟你家里为什么总是有敌对情绪,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这个事儿咱先不提。我主要是觉得你哥哥呢,他其实挺关心你的,但是他不明白怎么跟你相处,或者说表达。”江尧继续盯着他惨遭毒手的烟,毫无情绪。顾北杨微微皱着眉头,认真地跟江尧分析:“你看啊,他对你,就直接说他打电话给我这个辅导员,这种行为,包括说的内容,都很像对待小学生。这么说不是指责,我的意思是,他不知道怎么跟大学的你,现在的你相处,但是他心里绝对有你。”“你呢,尽量不要带着敌意去看他,至少这回可以适当地去理解他一下,因为他确实是在关心你。”顾北杨还自己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觉得的。”“杨哥。”江尧喊了一声,掏出烟盒来,先眼明手快地挡住顾北杨想第二次作妖的手,“我不点,你要再撅一根咱俩今天也别上班上课了,就在这儿练一下午。”顾北杨耷拉个驴脸没动。江尧咬出一根,果然没点,跟叼糖棍似的晃晃着,吐字儿有点儿模糊地对顾北杨说:“其实你也大不了我几岁,我就直接说了。感情这回事儿吧----甭管是亲情友情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要的时候没有,你不想要的时候它冒个头,就跟放了个屁给你闻是一个道理。”“你肯定是在那种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环境里长大的人,所以能什么都不清楚就一天老想用爱感化这个感化那个,挺烦人的,你一摆这个阵仗我脑仁儿都发麻。”江尧笑了一声,看着顾北杨拉得老长的脸,“但是你是个好……”他想说好人,话到嘴边儿又觉得这范畴太大。“好辅导员。”江尧把话接上,搓了个响指。顾北杨脸上的肌肉很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有点儿感动。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ing 2个;meadow、咩崽很性感、摸仙女娃、松鼠取不好名字、为机灵烈火挠头、未未未未未曦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摸仙女娃 8瓶;囍 5瓶;无隅哥哥 4瓶;张起灵 2瓶;是琴川呀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3章江尧企图在顾北杨要冲他大肆发表感动宣言之前跑走。他最怕别人跟他来这个,毕竟好不好的也就他嘴上那么顺带着一说, 顾北杨的烦人劲儿可一点儿也不会因为他是不是个好人而减少。不减少就算了, 甚至还增多。估计是难得挨句夸给烧的, 或者是对江尧这副不配合的态度免疫了,顾北杨被发了张好人卡以后反而更起劲儿,变本加厉地想让江尧跟他说说他家里的事儿,从家庭环境的层面上分析一下江尧的心理。江尧逃跑失败, 往他手上看。“你看什么呢?”顾北杨问。“你是不是忘了拿你的茶缸子?”江尧说。顾北杨:“……”忘没忘的,反正再掀一回茶缸子是肯定不能掀。江尧撑着地站起来回宿舍,顾北杨竟然还想叨叨,江尧崩溃地耙了一下头发,认真又无奈地看着他说:“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了, 等我想说的时候会找你聊。”顿了顿, 他没忍住又加了句:“杨哥,好意心领了,但你不能总这么跟人打直球, 一整就心理有没有阴影,我一天这么追着问你你也得有阴影,给彼此留一点儿空间, 幸福你我他。”“……你说话怎么就那么气人呢?”顾北杨有那么两秒没说出话来,再张嘴就没忍住笑了。江尧也笑了一下,说:“那证明你觉得我说得对。”顾北杨叹了口气,突然说:“江尧,我是真想让你们好。”“我知道。”江尧点了下头, 他其实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牙酸,但谁让这个煽情的头是他起的,只能答应着。“你知道个屁。”顾北杨说。嗯?江尧有点儿意外地扬起一边眉毛。这是什么新路子?“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么说显得很假,我也觉得矫情。”顾北杨看着他,“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们,这话我也就在这儿跟你这么说----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有时候特别不懂事,也烦人,把我气得都不想搭理你们……嘿一说这个我就来气,真当你们是块宝啊我天天追着撵着拾掇你们?”江尧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笑。“我跟你说你不要笑,也就因为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你要三五年后再来我手底下当学生,你看我稀不稀得搭理你。”顾北杨指了江尧一下。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从花坛边走过去,手上托着从食堂打包的炒菜和米饭,顾北杨没说话,等她们过去以后才继续说:“我自己上大学那会儿,有个很好的辅导员,那时候我们也烦他,比你们烦我烦多了,有时候恨不能堵着他揍一顿。”那你也差不多。江尧在心里接了一句,站得有点儿累了,歪歪身子往旁边的树上靠着。“但是吧,大三还是大四的时候,我们班出了件当时看挺大,现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的事儿,只不过要没他扛着,还真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顾北杨顿了顿,露出那种回想往事特有的表情,眼角带着绺怀念的笑,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跟本能似的,现在我阴差阳错地到了这个岗位上,莫名就把他那些理念、品格,还有虚头巴脑的一堆,都记下来了。”顾北杨说,“感觉至少得做到他那个敬业的程度,辅导员才是辅导员,‘辅导员’这个名号才担得住。”“所以我想让你们好,本质上来讲可能跟你们真没多大关系。”顾北杨重新看向江尧,挺认真地说,“不是因为你们是你们,或者你们的问题比别的学生特殊了一丢丢。而是不管谁,不管哪个学生,只要来了我这儿,‘辅导员’那一栏后面填得是我的名字,我都会这样。”“懂了么?”他问。一丢丢。江尧看顾北杨用这么正经的表情说了个小孩子才会说的儿语,有点儿想笑,也莫名被可爱了一下下。传说中的恶心萌吧,这大概。“懂。”他点点头,“懂是懂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更换一下工作方式,毕竟你们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讨人嫌。”顾北杨被他气笑了。江尧也笑了。“杨哥,”笑完,他冲顾北杨竖了竖拇指,这次是真诚的,“烦人是真的,好也是真的。”顾北杨又作动容状。江尧这回赶在他张嘴之前赶紧走。“你男朋友,没什么事儿吧?”顾北杨在他身后又来了句。男什么?!江尧差点儿左右脚绊着自己,脑袋跟个铅球似的猛地甩回去瞪着顾北杨,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什么男朋友有事儿没事儿的?在下面的又不是他能有什么事儿?你到底知道了什么?我他妈脸上写着“刚办完事儿”?不止没想起来,第一时间,这四句歪到日本的弹幕也伴随着“你男朋友”四个字儿冲进江尧脑袋里,伴着“哐哐”的铜锣声。顾北杨跟他对瞪着,脑袋上金光闪闪地支着两面“为学生服务”、“把烦人贯彻到底”的小旗。冲自己男学生说“你男朋友”估计是不怎么顺嘴,顾北杨还打了个磕碰,也带着点儿小心和试探,还有些许的好奇。倒也不是那种招人嫌的好奇,就是纯粹的……好奇。毕竟他板板正正地活了快三十年,也没见过几个活的同性恋,这开学没一周撞上俩,还都是自己系里的学生,真不好奇那都说不过去。看着顾北杨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江尧才猛地想起来怎么回事儿----前天他为了摆脱顾北杨,人也心急火燎地被情绪顶着,扔了句“去救我男朋友”就跑了。操。松了口气的同时,江尧心里好一阵儿突突,厚皮厚脸都有点儿顶不住臊。你完了江尧,你现在脑袋里就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更完蛋的是,一回忆起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身上也跟被感应似的,一下子腰不是腰屁股不是屁股,咯咯愣愣的别扭着。身体记忆这种事呢,本身就是个烦人的东西,跟夏天的蚊子包一样,想不起来的时候屁反应没有,一旦想起来,那感受就得往十倍了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