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喻好像哪儿不太对。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就算宋琪回搂他一下就能往他身上炸一串麻雷子,也不代表他就得精虫堵脑似的想跟人发生点儿什么。活着的人都揣着一肚子糟心烂事儿,交个不错的朋友,比一时冲动发展一段三无关系靠谱自在多了。对吧?江尧弹弹山寨豹的脑袋,往胳膊底下一夹起身带它回寝室,边走边忍不住在心里拖着嗓子慨叹:真是越活越纯情啊,江尧同学。从江尧学校后门到宋琪家楼下,油门一拧三分钟就能到。宋琪在小区门口犹豫了两秒,不知道要不要再去店里看看,摸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等他开过去估计都十点了,就给小梁打了个电话,问问店里没什么需要他去处理的,打亮车灯进了小区。楼道里的感应灯坏很多年了,以前二楼有家住户装过一次,当时是他们家儿子备战高考,每天早出晚归,装个灯怕宝贝儿子磕碰着,等小孩高考完,那家人干脆把灯又给拆了。宋琪在漆黑的楼道里熟练地摸到家门,掏钥匙开门,迎面扑来另一块漆黑的空间。他从漆黑的楼道里走进漆黑的家,关上门把灯摁开。阳台的窗户早上走的时候忘了关了,他换了鞋过去拉窗,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捞起遥控器开电视,随便换两个台,停在一个热闹的频道,再把遥控器丢回原处,抬胳膊抹掉t恤进浴室。这就是他每天回到家固定的一系列仪式。洗完澡后的安排就很弹性,洗衣服或者做饭或者给屋子里做做卫生,更多时候什么都不干,叼着烟看会儿电视,困意就会从操劳一天的四肢百骸涌出来。今天他基本没干活,带着江尧出去吹了一天的风,洗完澡没觉得累,倒是打了个喷嚏。甩甩头发上的水,宋琪去厨房把热水壶接上,早上买回来的感冒冲剂还在冰箱上放着,他咬着根烟在热水器前等水开,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电视里的声音。热水沸起来的动静跟大桥上刮来的风似的。傍晚江尧在桥上攥着手机问他“三分像”是像谁,宋琪看着他被江风从后往前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我妈”。他没骗他。很多年前宋琪第一次见纵康的时候,他记得清楚,陈猎雪带着纵康来他家楼下租房子,让他扮演一个人傻钱多的房东。他从老楼生锈的栏杆上趴着往下看,纵康在下面一层仰着脸跟他对视,午后的太阳很大,打在人脸上金灿灿的,他看着纵康微微眯起来的眼,就像今天看着江尧映着夕阳光蹙起来的眉头,问纵康: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当时纵康很温和地笑了笑,说自己比较大众脸。“你看他像不像我妈?”他对纵康身边的陈猎雪说。记忆开了头就像倾斜的水壶,哗哗往外淌。宋琪冲上一杯冲剂,去卧室床头的抽屉里掏出已经很多年没碰过的相册。相册很小很薄,八年前他妈与纵康在大年三十相继去世,他处理完他妈的丧事,这本又破又烂的小相册是他唯一从老房子里带走的东西,里边的照片少得可怜,几张年轻时的他妈,几张年幼时的他,几张他妈还没疯时,带着他的合影。没有别人,没有他爸,也没有纵康。照片褪色得厉害,氧化后又脆又黏,有几张粘在了一起,宋琪费了点儿心思把它们分开,看着斑驳的胶纸上他妈年轻时明丽的脸,在心里冲她“嗨”了一声。妈。在那边找到宋显国和你儿子了么?宋显国是宋琪妈疯了以后时常挂在嘴边的名字,因为都姓宋,宋琪推测宋显国应该就是他那活在传说中的爸。他妈发疯时念叨来念叨去的就那两句----宋显国你个王八蛋。宋显国你赔我儿子。在烂泥一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宋琪对于这两句话听得麻木,他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妈经历过惨痛的过去,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疯?也不惊讶他妈口中的另一个儿子,甚至有点儿好奇,所以会在第一次见到纵康的时就笑着捏他的脸,说:你不会是我妈另一个儿子吧?纵康天生的好脾气,不会发火,只是不高兴地躲开他的手。有时候宋琪还挺想笑的,他的人生好像老早就跟“孤儿”这个群体杠上了,纵康是孤儿,先心病,跟陈猎雪一样,都是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扔在救助站门口,苦哈哈地在救助站里互相照顾着长大。可惜同病不同命,陈猎雪的命太好了,被一个死了儿子的心外科医生捐心、领养,纵康的命就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他家楼下的出租屋里。救过他妈。照顾过他。最后被他失手害死。如果当年他能早一点儿把纵康当成自己的兄弟,而不是用一句玩笑般的“你不会是我妈另一个儿子吧”,把纵康渴望拥有家庭的心愿一带而过,结局应该会大不一样。可是哪来的什么如果。灌下冲剂,宋琪掀起一层没塞照片的塑料膜盖在斑驳的照片上,如同加了层朦胧的特效,照片里的人恍恍惚惚地带上了另一层影子。……两层。宋琪眉头一挑,盯着塑料膜下他妈又黑又直的长发,不得不想到江尧的脸。然后他耳边响起江尧僵硬的“妈妈抱”,本来有点儿起伏的心潮一下被想笑的冲动搅散了,他是真没想到江尧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明明时刻顶着张“看什么看”的脸,干出的举动却总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把车撞得跟龟壳一样,还把肇事狗捡回来。拉着张臭脸去救助站当志愿者,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帮三磕巴干了一仗。牛逼哄哄地横跨绿化带结果栽成倒插葱。不会说话,就自告奋勇去套娃娃。莫名其妙被说成长得像“我妈”,竟然真的代入角色,给他来一个小妈的拥抱。越想越想笑,本来空旷发麻的胸腔都被想笑的情绪给胀满了,宋琪勾着嘴角摇摇头,把相册合上放回抽屉里。真是个神奇的小孩儿。走出卧室,电视里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动物世界,在播一群刚出生的瞪羚。宋琪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只走路不稳的幼崽瞪羚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上,屁股朝天,奋力挣扎。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迅速地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江尧小朋友”。五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江尧小朋友:给老子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钟一 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番茄炒鸡蛋番茄不好吃、一杯冰水、小腋妹子、感受到霸总之气了吗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感受到霸总之气了吗 8个;一只古月 5个;单引笙 3个;篱猫、姨姨爱你们么么哒!、词、未未未未未曦、亲爱的阿眷、风决。、一杯冰水、邵邵1991、云深不知处。、dictator、为机灵烈火挠头、软软姐姐、我爱作者大大、rbs、鸡狗腿子、没药医、藤恗、松鼠取不好名字、盆儿、烟圈儿、大奶兔白糖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杯冰水 54瓶;词 42瓶;舟渡渡 27瓶;静竹难书莫凝凌、怕热的兔子酱、弥夏mika 20瓶;布西夜 12瓶;感受到霸总之气了吗、小透明、土豆没有豆。、lansssss 10瓶;小土豆 6瓶;送情郎。、迟暮、囍 5瓶;贝瑟芬妮、汉堡醋鱼 2瓶;ammmy、笨笨鸟、为机灵烈火挠头、随便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你别玩了, 怎么跟不知道着急似的?”撒淼靠着床栏杆,往江尧肩上拍了一下。“听着呢, 你接着说。”江尧答应一声,摁开机键想把手机锁起来,摸了两下没摸着,才想起现在用的是赵耀的旧手机, 所有按键跟他手机都不是一个构造。“真不顺手。”他叹了一声。“有得用你就将就着吧!”赵耀在地上支了个小桌板,打着小台灯研究江尧的手机,“你这屏炸得赶上呲花了都, 我就会换个膜,内屏的事儿你得返厂,来回折腾不够费劲的, 明儿去买个新的吧!”“嗯,刚下过单了。”江尧说。赵耀把小桌板一推:“那你早说啊!我还跟这儿一通修!”“看你玩得挺开心,没舍得打断你。”江尧打了个哈欠,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抻着懒腰倒在床上。“我开心个……”赵耀的“屁”没能放出来, 撒淼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下。“干嘛?”赵耀护着肩膀回过头。“你怎么还跟他聊起来了?说正事儿呢, 都被你带偏了。”撒淼皱着眉, 扭头继续对江尧说, “顾北杨早上气得脸都歪了,老蔡跟他一块儿来找你,结果你直接翘了一天的课,你想什么呢?明天你是去找他还是怎么着?”赵耀乒铃乓啷地收拾着他贴膜的家伙什儿, “哎”了一大声,对撒淼说:“你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看看那位当事爷自己慌了没?”赵耀指指江尧,“他有胆子砸办公室就得有胆子等处理,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又对江尧说:“你也是,你没事儿砸他办公室干嘛?他惹你了?”江尧有些无奈:“已经传成砸办公室了?”“不是么?”撒淼和赵耀一块儿看他。“蹬了一脚桌子,把他那个搪瓷茶缸子踢了,谁闲着没事儿砸他办公室。”江尧翻了个身,冲着床外打了个喷嚏。“……区别是有多大?”撒淼的母性在此刻洋溢得淋漓尽致,边叨叨着边麻利地起身去找茶壶盖,“等着明天去跟老蔡他们交代吧,我看这事儿给你记个大过都算轻的,万一影响毕业证什么的你就知道急了。”板蓝根配三九的味道又在宿舍里飘起来,江尧顿时困意尽消,“噔”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拽过外套边翻边制止撒淼:“所以你让我消停一晚上吧尿儿妈,别给我灌那个,我早上去买药了。”“觉悟见长啊尧儿!”赵耀喊了一声,站起来东刨刨西翻翻,“不过你今天去哪浪了?还抱个这玩意儿回来。”他拎起山寨豹一只腿晃了晃,江尧伸腿把他踢开,指指桌上那几袋神仙水,说:“给你们带的,喝吧。”“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了,没好意思问!”赵耀过去拿起来晃晃,被神仙水诡谲的颜色唬得愣了愣,“这能喝么?”“不能喝我费那么大劲往回带?”江尧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爱喝喝不喝拉倒,留着给班长。”“这不还好几袋呢么!”赵耀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我选个毒性看着不那么大的……”“我看哪个都够大的。”撒淼摇摇头,拒绝了赵耀扔来的神仙水,“你先试毒吧。”“你这人真是……”赵耀禁不住激,越激越来劲,顿时也不谨慎了,豪迈地撕开一道口子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没什么味儿啊。”他咂咂嘴。江尧怕自己憋不住笑,等赵耀又喝下去第二口才抬眼再看他。“你买的什么啊尧儿?”赵耀脸色如常,拎着神仙水又看了看,“跟掺了水的芦荟汁似的。尿儿你尝尝!”我操?赵耀的表情太正经了,要不是下午刚被宋琪驴过江尧都信了。他和赵耀一起盯着撒淼接过去,没有防备地喝了一口,两口……第二口都没彻底咽下去,撒淼的喉结还维持着吞咽的幅度就脸色一变,把剩下半袋子神仙水往垃圾桶一扔,跟着就腰一弯张嘴要吐。赵走光没皮没脸地快他一步把垃圾桶抢过去,俩人头抵着头一块儿冲垃圾桶干呕,撒淼边“呸”还边抽出手来往赵耀脑袋上摁了两巴掌,想把这个狗东西的脑袋摁进去。“你大爷的江尧!”赵耀抱着垃圾桶扯着嗓子骂,“老子差点儿没把气儿憋过去!”“你是真能忍。”江尧冲他竖竖大拇指,笑得歪在床头,瞬间明白宋琪当时看他的反应有多开怀了,“什么味儿的?”“葱!”撒淼喊。“还他妈狗日的有韭菜!”赵耀又往垃圾桶里啐了一口。陶雪川推门进来就看见他俩冲着垃圾桶顶礼膜拜,愣了愣:“什么仪式这是?”干呕二人组瞬间扭转表情,真诚地望着他:“尧儿带回来的饮料,贼鸡儿好喝,你赶紧尝尝。”“……你俩都跪那儿了,”陶雪川指指他俩,“猜我会信么?”“俩傻逼,”江尧在床上笑得快睡过去了,“一寝室全有你妈的毛病。”第二天早上,江尧去洗漱完回来,看着整装待发的另外三人有些无言。“我去系里,又不是去叙利亚。”他把牙杯放回桌上,坐在床边支起条腿套鞋子,“犯得着么你们?整得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昨晚上快乐水喝多了?”“那可不好说啊尧儿,你要真被退学了,哥儿几个直接就能把你送机……哈啊!”赵耀冲他打了个哈欠,嘴长得老大,后槽牙看着跟匹马似的,“----场去。”江尧无可忍耐地把他下巴推开。昨天一晚上光扯淡了,一群人现在才有点儿正形,陶雪川整着他一丝不苟的领口说:“老蔡昨天问我你在哪儿的时候真挺生气的,不过也没说怎么处理,他那人只要还冲你发火问题就不怎么大。但是顾北杨天天想着招儿地逮你尾巴,你这回是自己摘了脑袋往上送,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态度。”“反正他说什么你就听着,”撒淼接着说,“别又跟他顶起来,不然十个头也架不住你送啊。”江尧本来真没什么情绪,挺坦然的,早就做好了什么顾北杨给什么结果他都认的准备,昨天夜里老早就睡了,连个梦都没做。但这一刻听着他们罗里吧嗦地交代,他还是感到了点儿说不上来的情绪----到底是一个寝室住着,平时体现不出来,到这种时候就看出感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