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宋琪在收银台前等着收银员扫码,往旁边小货架上看一眼,顺手又拿了盒喉糖。然后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唤着骂了起来。宋琪耳边突然闪过树杈子那声咆哮----五分钟没看见你就又跟人干上仗了?!“塑料袋要么?”收银员往外看看,扭回头接着问宋琪,一脸习以为常的麻木。“嗯。”“三毛。”收银员麻利地扯了个袋子。“谢谢。”宋琪把袋子跟找零接过来,推门出去。一只脚刚迈出去,就听见刚才那声音又一声嚷:“你以为你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宋琪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十元鱼馆门口多了几个花里胡哨的小流氓,炸着膀子跟一窝斗鸡似的要往这边冲,他们的目标----江尧小朋友----稳稳当当地跨坐在摩托上,正一脸不耐烦地皱着眉:“不是告诉过你爷爷在哪儿等你们?你找不着门?”斗鸡中有一个脑袋像被大炮轰过的人很暴躁,看起来像一架失控的飞船:“操丨你妈的还跟老子装,老子在美发学校蹲三天!根本没你这个人!”美发学校?明明是技校。江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斗鸡,宋琪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点点无奈,有些想笑。那窝斗鸡见宋琪出来犹豫了一下,宋琪没搭理他们,边往车前走边扬手把喉糖扔给江尧,江尧把帽子往头上一坎,张开手稳稳当当地接住,问:“什么?”看清以后他笑了笑:“谢了。”“我说你们……”飞船头粗着嗓子想继续嚷嚷。宋琪把塑料袋挂在车上,江尧拆着喉糖问他:“买完了?”“嗯。”宋琪看他一眼,把袋子递过去,“渴了?”江尧接过来翻了两下,抬头看他:“你这买的什么?”宋琪:“花生奶,椰汁。”江尧:“饮料呢?”飞船头:“我……”宋琪:“这不都是么?”江尧:“光喝奶?你们不喝酒?好歹买瓶可乐也行啊。”宋琪扬扬眉毛,带点儿戏谑地看着他,说:“你这个年龄少喝可乐。”飞船头:“……”江尧有点儿想笑:“这都哪一年的谣传了,你……”“你们他妈是不是有病!”飞船头爆炸了,“要杀精滚回家杀去!”宋琪和江尧拉着袋子扭头看他,宋琪皱起眉:“谁?”“哦。”江尧把袋子挂回把手上,从摩托上跳下来把帽檐拉到脑后,说:“我孙子。”他指指飞船头:“长孙。”又指指剩下几个:“大毛二毛小明。”大毛二毛小明:“……”又看了一眼,江尧问:“少一个,那个花裤子呢?”“……花你妈逼!那是你跟那小结巴的爹!”飞船头两眼冒火,从旁边道行树底下捡了块石头就往上冲。宋琪抬脚踩了一下阀门,在轰轰声中把摩托的大灯拧开,指着飞船头说:“站那儿。”“操!”飞船头被大灯猛地一闪,下意识顿住脚抬手挡眼。“他说什么结巴?”宋琪看着江尧,问。“你那儿还能有几个结巴?”江尧跟他对视,反问。喉糖又把他的脸颊顶起来一个小包,江尧决定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改吃泡泡糖,他能吹出贼大的泡泡,脸上总是鼓一块儿显得有点儿蠢。“知道了。”宋琪点点头,摁上江尧的脑门把他往后推回摩托上,说:“替三磕巴谢谢你,今天我来。”飞船头:“你……”“别碰我头。”江尧扭头甩掉他的手,也没拒绝,很坦然地靠回摩托上,“你行么?等会儿被我孙孙摁地上捶我可不帮你啊。”宋琪抬手指指旁边的树:“挑一棵。”江尧狐疑地看他。“等会儿你的孙孙们就挂在其中一棵上。”宋琪说。飞船头:“……”“你别没完了啊。”江尧砸了咂嘴,想想那个画面乐了,“也行,就这么办吧。”“就哪----么办啊!”飞船头崩溃了,他抓狂地薅了两把自己头发,拖着嗓子吼,“你们能不能把我当个人----!随便谁!能不能赶紧打!我真的好多年没见过你们屁话这么多的人了!”江尧跨上摩托轰油门,凉飕飕地看他一眼:“乖孙子挨起打来还是这么心急。”“废你妈逼的话!”飞船头捞着他的砖头砸过来,跟着人就往这儿冲。宋琪都不用多走两步,抬起腿当胸就是一脚,飞船头用胳膊挡了挡,踉跄着后退,还没被身后人扶住,宋琪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往前猛地一摁,同时膝盖上提,跟盖帽似的,把飞船头的脸在膝盖骨上磕了个稳准狠,然后拎着后脖子转了半圈,说到做到地把飞船头扣在了旁边树上。“漂亮。”江尧在后面接了一声。飞船头发出了跟当日花裤子同款的惨叫,嗷嗷嚷着“你等我叫人的”。没人等他,大毛二毛直接挥着拳头扑了过来,宋琪左右闪身避了避,横起手肘先怼上大毛的肩窝,另一只手抓着二毛的衣领扯过脑袋拧了个花,把二毛拧成耸着肩的无脸男,掰着胳膊一块儿给扔到树底下。旁边十元鱼馆的老板不知道在窗缝里偷窥了多久,这会儿“砰”地扣上了门。剩下个小明拎着半袋子没吃完打包出来的鱼,被关门的动静唬得蹦了蹦,瞪着眼不知还该不该往上送。他这个劲儿宋琪懒得管他,侧头看了一眼江尧,这一片比较偏,管制也稍微松点儿,这条街又是大路后的宽巷里,开得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小馆子小旅店,没几个行人,店老板们多多少少习惯了时不时的小流氓斗殴,懒得探头,但是闹了这么一会儿,动静还是有点儿大了。江尧明白他意思,把车往前轰了几米,宋琪抬腿上车,江尧突然“哎”了一声,抄起车把上的塑料袋往宋琪后脑上兜,宋琪低了低头,听见饮料瓶实实在在夯在肉上的动静,扭头一看,小明已经捂着胳膊往旁边歪过去了,鱼肉洒了他自己一身。宋琪给了他一脚,看一眼江尧手腕上的塑料袋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江尧麻利地拧油门加速,载着宋琪开出了巷口。“可以啊宋琪哥哥。”重新回到大路上,江尧吹了声口哨,握紧油门在飙车的边缘试探,故意捏出姑娘的腔调喊他,“一对四,这么能打?”“他们不会打架,遇上行家就不能这么玩儿了。”宋琪低头咬了根烟,没点火,有点儿含糊地说。“遇上行家怎么玩?”江尧问。“跑着玩。”宋琪说。“操。”江尧笑了两声。过了个红灯,眼见前面不远是个立交桥的入口,江尧兴致勃勃地刚想提速,宋琪在后面说:“到了。”江尧往路边看了一眼,这一块儿也就是个桥头夜市,大路两边全都是饭馆,来吃饭的人也多,到处都停满了车,天色一暗,各家把招牌亮起来,比他们学校后面的夜市街更热闹。他在宋琪手指的店门前把摩托停下,看见了不远处宋琪的面包车。宋琪下了车没动,掏出火机把烟点上,让江尧拿着饮料先进去。一根烟抽完,宋琪把烟头在脚底碾灭,踢进路牙子下面的排水沟里,转身往店里走。这家酸菜鱼的生意确实是好,在这么抢生意的地界上每天也是到点就能坐满了人,三磕巴他们坐在后面靠窗的大桌,面条站起来冲他招手,宋琪过去坐下,估计他们也是刚排上号,二碗吃得头都没抬,桌上那两大盆酸菜鱼竟然没下去多少。小梁在天花乱坠地说话,江尧脸前的碗筷都没拆,不知在哪抓了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宋琪心里有事,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地听了几句,餐具都拆开用茶水滚一遍了,才发现小梁在说他以前打架的光荣事迹。“……那孙子后来再也敢没来我们家捣乱,到现在胳膊上被烫出的花儿还能看见呢,夏天穿个背心跟透明大花臂似的……都是同行本来也实在犯不着,他不找我们家的事儿,宋哥绝对不会动他,后来他们家也凉了,现在那家铺面都租给别家了,干嘛来着?卖家具还是瓷砖来着宋哥?”小梁给他倒上杯花生奶,问。“吃饭堵不上你的嘴?”宋琪无奈地看他,以前年轻时候干下的莽事太多了,他其实不太愿意拎出来提。三磕巴在旁边磕磕巴巴地接上话茬:“家,家具。”“对,那我没记错!”小梁开心地搓了搓手。三磕巴把嘴里的酸菜咽下去,突然放下筷子一抹嘴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刺啦”一声,他端着杯子挺正式地对宋琪说:“宋哥,我,我敬,敬你一杯!谢,谢谢你!哥,我干,干了,你,随意。”说完,他也不管宋琪举没举杯子,很豪迈地一仰脖儿把杯子里的椰汁给干了。“抽什么疯。”宋琪端起花生奶抿一口,叹了口气,“赶紧吃吧。”放下杯子,他看向江尧,问:“你告诉他了?”“啊。”江尧点头,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开始拆餐具,“打个架有什么不能说的?”宋琪“嗯”了一声,没继续这个话题,只说:“吃饭吧。”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送你的菊花你喜欢吗 1枚、欱 1枚、单引笙 1枚、沈青阳开始后悔 1枚、一只古月 1枚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云深不知处。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走的大柚子 29瓶、九酱 5瓶、送情郎。 2瓶、堂先生家的春花儿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第13章梦里是混沌的红色,炮纸掺着残雪堆在巷口,被围观的人们踩成一滩滩兮脏的烂泥。宋琪扒开人群往巷子里挤,耳边是嗡嗡的嘈杂,每个人看到他都揣着胳膊往两旁退避,面容微妙,麻木又唏嘘。“死人了……”“谁死了?”“真晦气……”“你赶紧看看吧。大过年的……”明明人们都在避开,他用力往巷子里挤却怎么也进不去,一个瘦高的男孩子突然从外面钻进来,那是八年前的自己,一脸青年人的毛躁。这个年轻的宋琪并没有看见八年后的自己,他手腕上挂着一只塑料袋,从人群里很快地闯过去,往巷子深处跑。别----宋琪想伸手拽他,只来及抓了一把他腕间的袋子,塑料袋里传出玻璃瓶碰撞的清脆声响,男孩已经甩开他往里冲去。宋琪徒劳地又张了张手,望着前方混乱的画面。别。“妈……你别这样……”“可怜哟。”“琪……”“……别他妈碰我!”别抬手!“铛----!”宋琪从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瞪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还在回荡着这个声音,与纵康被推倒在地上的模样。铛。铛。搭在床沿外的手指动了动,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把胳膊抬起来搭在额头上,伸开五指虚虚地抓了抓,指头跟手腕上好像还能感受到梦里被塑料袋勒紧的触感,勒得人有点儿胸闷。天真是要冷了,贴着床单的后背发了一层毛毛汗,手在被子外面伸一会儿却就变得冰凉。都说睡觉时四肢着凉会做噩梦,这么凉,怪不得会做这个梦。宋琪又躺了会儿,坐起来点了根烟,下床推开窗,时间刚过夜里两点,小区里还有些窗户亮着灯,隔壁楼的小情侣在例行深夜一吵,入秋的夜风凉飕飕地荡进来,带着雨的味道,他的意识也随着刚才的梦在过去的回忆里荡来荡去。一会儿想起窗缝漏风的老房子,一会儿想起自己手腕上叮叮当当的米酒瓶子,再一会儿想起纵康在冬日的清晨裹着旧棉袄起床,缩肩塌背地去门口走廊上提起温了一夜的烧水壶,在小水池边上倒水洗脸,他打了一夜的工,眼底青黑地从楼梯上晃下来,带着睡眠不足的火气,纵康用手掬着水往脸上泼,稀里哗啦地问他:“琪琪,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管得着么你。”那时候他总对纵康说这句话。纵康从来不生气,他笑着抬起头,却突然变成了江尧的脸,“哎!”一声,拎起兜着饮料的塑料袋往他身后狠戾地砸过去。眉心猛地一跳,宋琪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竟然跟又做了个梦似的。他撑在窗台上抽完剩下半根烟,直到把烟头碾灭在窗棱浅浅的积水里,也没记起第二场雨是在什么时候下的,倒是想起江尧吃饭时走得突然,接了个电话只说有事儿,宋琪没多问,他本来想着过一会儿提前去把饭钱结了,再顺路把江尧带回去,江尧很麻利地叫了个车,起身去柜台结完账直接出门了,从头到尾也没动几筷子。宋琪没关窗,拉上窗帘靠回床头。晚上等二碗他们吃完,又回店里把余下的活儿都安置好,他回到家只觉得乏,迷迷瞪瞪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江尧那几个孙孙会不会跟着找他麻烦。拿起手机先看一眼厂里有没有未读消息,摁了一圈后他点开通讯录,看看“三分像”的名字,耳朵里又是“铛”的一声。他锁上屏把手机扔回床头,拉过薄毯沉沉地闭上眼睛。睡觉。前几个钟头光做梦了,比修车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