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道:“母亲昨日便把蕊娘子娘子带过来了,听着也是家里远亲,母亲倒是对她疼爱得很,只是具体身份,倒是没提。”她又补充道:“妾身看她穿的?衣,应是寻常门户人家,但是母亲对她颇为纵容,且那蕊娘子说——”说着,她偷眼看了下懋王。懋王:“说什么?”提起这个,乌苔委屈巴巴地说:“蕊娘子还得意地对妾身说,她已经对殿下说了一番话,到时候殿下一定饶不了妾身!”懋王:“说什么?”乌苔清澈含泪的眸子睨了一眼懋王,委屈地控诉道:“殿下和别人家小娘子说的话,妾身哪里知道!”此时日已西沉,未曾掌灯的室内夜色朦胧,透过垂旒,懋王的眸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细长浓密的睫毛形成优美的弧形,犹如蝶翅一般轻轻颤抖,下面是盈了泪光的秀眸,委屈巴巴,懵懵懂懂,想说又羞涩难言。懋王并不知道,一觉醒来,自己便已经娶她为妻。他不自觉抬起手来,手指轻轻点在她粉雪一般的脸颊上,只觉那脸颊清透细润,犹如温玉一般,竟让人指尖不舍得离开。他帮她拭去眼泪,才终于道:“乌苔,你说的这些,我并不记得。”他手指抚上自己脸颊时,乌苔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怜惜,心里多少已经安定,待听到这话,更是放心了。当下便道:“殿下自然可以轻易说不记得的了,毕竟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妾身哪里知道,但如今人家小娘子找上门了,且是经了我母亲同意的,想必洛公府也知道了,这让我怎么应对?殿下问我她是什么身份,我倒是想问问殿下,她是什么身份,她又怎么能跑到我这当王妃的跟前叫嚣?”懋王皱眉:“乌苔,我确实不记得了,不过便是我不记得了,也断断不至于应了她什么,这个你尽管放心。”乌苔听着这话,不免好笑。心道你倒是说得好听,这也得亏你失忆了,不然我这王妃早就被你赶出家门了!懋王抬手,将乌苔细润纤弱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你尽可不必因此烦恼,等明日我会参加早朝,遇到洛公,自会和他言明。”乌苔:“言明什么?”懋王:“我不会纳妾,请他对家眷严加管束。”乌苔也是一怔,心想还能这样?所以他是想告诉自己那贵为洛国公的老祖父,管管你家儿媳妇,少给我塞些杂七杂八的女人吗?乌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好?懋王却不再提这个了,反而道:“地龙还不曾烧起来吗?”他不提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是殿下觉得冷吗?现在也才刚入秋,一般都是进了十月才烧呢。”她才嫁过来懋王妃也就半年,并不知道懋王府的惯例,不过在洛公府,一般都是进十月通烧一次,把全家的地龙全都烧透了,如此持续三个月,也就熬到了来年入春。懋王道:“今年比往年格外冷些,和王顺说一声,今早烧起来吧。”乌苔:“是。”说着话,也是到了晚膳时候了,其实早就备好了,因夫妻二人说着话,外面丫鬟并不敢进来打扰,如今见里面好像没动静了,题红这才壮着胆子进来请示。乌苔看了眼懋王。懋王道:“上膳吧。”题红恭敬地道:“是。”一时底下丫鬟布膳,乌苔先伺候着懋王进了浴房,换下朝服,又洗漱过了。到底是有些经验,况这次只是洁面,又有丫鬟从旁打下手,倒是顺利得很。待两人出了浴室,晚膳已经齐备了,乌苔打眼扫过去,却见今晚的膳食比起往常自己所用,倒是丰盛了许多,也有几个菜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亲王和王妃的晚膳规制并不相同,她大致明白了。这应该是王管事事先知道懋王要在这里用晚膳,已经准备好的了。她暗暗地想,这位王管事也算是一个人精,且对自己还算照顾,即便猜到自己在懋王跟前说了一些瞎话,但估计觉得无伤大雅,倒是没拆穿自己的意思,反而是帮着圆了圆。她手里那些嫁妆应有尽有,反正她自己不打算用的,倒是不如随便取个什么赏给王管事,这就叫借花献佛,还能收买人心。想到这里,她的思路也已经顺了。自己和懋王之间的事,都是夫妻间的事,谁会来戳破呢,只要懋王不自己记起来,那她就可以靠着自己王妃的身份继续在懋王跟前煽风点火。至于叶青蕊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她并不知道啊……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又不是她故意要隐瞒的……就算哪天范氏和叶青蕊戳破了,她也不知道,谁可以证明她们和自己说过吗?没有谁能证明。第12章 欺负王爷晚膳时候,乌苔拿起银箸服侍懋王用膳,其间自然是殷勤周到,就差给他喂到嘴里了。就在乌苔为他布菜的时候,懋王突然道:“往日都是乌苔这么服侍我的吗?”乌苔心里一顿。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了,现在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心里起了怀疑?她便抿唇笑着,无辜地道:“殿下,往日你公务繁忙,妾身便是要伺候也难,偶尔一起用膳,妾身便忍不住伺候殿下。况且殿下昏迷几日,这不是才刚醒来,妾身担忧殿下,自然要格外留心处处小心。”懋王:“我虽昏迷几日,但是依太医的意思,小心将养着就是,我今日进宫面见父皇,一路上乘坐肩舆,并不觉得哪里不适,所以乌苔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以往常一般待我便是。”乌苔:“殿下这么说,妾身便放心了,不过太医开的药还是要喝,妾身是盼着殿下能早日痊愈,恢复了记忆,到时候——”懋王望着她,眸光沉静:“到时候如何?”乌苔便觉心里发慌,只好假装去看桌上膳食,口中道:“到时候殿下记起来和妾身往日种种,妾身心里也喜欢,是不是?”懋王收回目光,颔首。乌苔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发现懋王这个人,真是心思难猜,哪怕现在失了记忆,他也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城府越发深沉,比如刚才他突然问自己这个,明着看是莫名,其实还是试探自己吧。她便有些怀疑,自己真得能骗得过这样一个人吗?以自己的资质,便是去和七岁的懋王斗心思,都未必是对手呢。接下来的晚膳,乌苔没怎么吭声,懋王也没说话,于是这晚膳便是寂静无声,只有偶尔食具轻轻放在条桌上的声音或者勺羹清脆的撞击声。这让乌苔更加狐疑起来。这时,懋王却突然道:“我听王管事说,你我成亲七个月,我却离开两月有余,应是冷落了你。”乌苔听这话,忙道:“殿下,那倒没有,殿下为当朝皇子,受命于圣上,那是为国效力,妾不能为殿下分忧,只能留在内宅,安分守己,免得殿下挂念。”懋王:“王管事说,这次前往丹阳,我还带了一些丹阳当地的小物事,乌苔可要看看?”小物事?乌苔下意识想问,金的银的还是玉的,不过忍住了,那不是她这个王妃该问的。她只好故作不经意地道:“是什么小物件?”懋王看了乌苔一眼,才道:“等用过膳,让人拿过来给你看。”乌苔抿唇,乖巧地道:“好,妾身先行谢过殿下了。”或许是两个人的这番话打破了原来的沉寂,接下来乌苔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懋王说话,因提起丹阳来,乌苔倒是想起一桩要紧大事来。据说高祖皇帝潜龙之时,曾请堪舆大师看自家祖坟,那位堪舆师父看过沉氏祖坟后,大惊失色,之后跪拜在一介布衣的高祖皇帝面前,说那祖坟所占为龙脉。之后,高祖皇帝事成,南面为帝,却依然记得自家祖坟所占的龙脉,便命后代子孙都要葬在丹阳。按照大靖国规矩,皇帝年过不惑则修寝陵,所以早在七八年前,当今圣上的寝陵已经开始动工了,据说目前都要差不多修整完毕了。只是这寝陵修建中,却是出过一桩大事。修建之中,先是挖出了巨石,之后便出了诡异之事,竟出了一处洞穴,里面翻滚着往外冒出黄水,任凭泥土碎石来填补,都是深不见底。诸人自然大惊,工事为之耽搁。这件事,是谁也担不起责任的,开始的时候还隐瞒不报,之后便被丹阳佥事参了一本,天子听闻此事,这才派了懋王前去追查。这段故事,在那话本中,应该是懋王追查,发现那诡异之处竟是海眼,所谓海眼,又称归墟,深不见底,据说倾天下之水也难以填平。可是这帝王陵墓是早已经选好了的,修也修了七八年,这个时候说发现了海眼,需要另选别处,那自然是劳民伤财,且为凶兆,天子自然震怒。天子震怒,相关堪舆、视察、修建上下朝臣自然都被牵连,这其中难免又彼此倾轧推诿,乱作一团,最后终于,懋王立下军令状,前往丹阳填补海眼。而那填补海眼之法,那本书中自然也有写的,倒也不是什么奇妙办法,只是运来砂石泥土填补而已,一车一车的砂石填进去便不见了踪迹,上千人一连填了十三天,那海眼依然深不见底,为了这个,朝中百官不知道多少上奏,只说这海眼为无底之洞,应尽快想出应对之策,而懋王不过是延误时机罢了。就在朝臣非议中,懋王却在第十七天,终于填平了那海眼。填平海眼后,修下了锁龙台来镇压海眼,这件事才算消停了。在这填补之中,又得新科状元聂荫槐襄助,此事之后,懋王自然被天子大加褒奖,连同聂荫槐也一跃成为朝中重臣,几年之间便登上了首辅之位。她想着这些,便不由好奇了,这次懋王回来,应该是将这件事回禀给天子才对,可现在他失忆了,那他还记得这些事吗?不记得了,事情不是都耽误了?她这么一疑惑,懋王已经问了:“怎么?”乌苔只好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殿下失了记忆,可还记得这次的公差,若是忘了,岂不是耽误大事?”懋王:“我虽不记得,但是有前往丹阳写下的手记,看一看也就可以了。”乌苔一想也对:“昨日妾身看殿下还看了许多账册信函,这么说来,这失忆一事确实并无大碍了。”懋王点头:“是,只是我确实忘记成亲一事,不过好在还有王妃,把往日种种陆续说给我听。”乌苔小心地瞥他一眼,心想他要是有一天知道自己全都编的瞎话,还不打死自己。***********用过膳后,太医又过来诊脉,还是那些套话,懋王显然有些不耐,任凭太医怎么说,几句话淡淡地打发了,太医无奈,偷偷地看向乌苔,看样子是想让这位王妃劝劝。但乌苔当然是不搭理,只温柔地笑着,却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太医更无奈了,这懋王性子不好惹,这懋王妃却仿佛个傻子。当下也不敢多说,只好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