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玉送走十三, 脚一翘,卦桌变为一张躺椅,她枕着双臂, 望着夜空。
这几日都是晴好天气,即便只是由镜湖反射入魔界的浩瀚星辰, 也格外清晰。
“如梦如真。”颁玉说道, “衔苍有心了啊!”
以她在湖底看到的往昔之像, 衔苍这条龙起初万念俱灰, 只给了这些凡人一方栖身地,并不打算插手他们之后的事务, 可看到琼华的神心未灭, 衔苍燃起了希望。
偷星辰日月有多难, 颁玉知道, 他支撑的不仅仅是魔界的天穹护,还有悬在魔界之上的无方镜湖。
“聪明坚韧。”颁玉手指一点,二指之上多出一樽夜光酒杯,清冽桃花酒香味沁人心脾。
颁玉叼着酒杯躺着喝完桃花酒,说道:“这杯敬魔尊衔苍。”
桃花瓣飞来,再斟满。
颁玉又饮一杯, 二指托杯高举向天:“这杯敬你,琼华。留至情于他, 神心托付给他,有因有果。他没有辜负你,本仙想了, 你们能有此真情联结,怕也是天地留下的一缕希望。”
说到这里,颁玉又悟了。
她起身来,酒杯化为桃花扇,“哗啦”一下展开,掩口道:“难道……”
难道这天地早就算到有此大劫?因而早早地就埋下因果?
众所周知,天地并不会明示,它们能做的,也只是在六界随手插柳。
天地默不作声,万事靠他们来悟。
既然如此,那白镜修就不仅仅是一个玩弄手段,二百年时间从凡人跳跃到神的贼人了,他应该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那本仙,又在这因果中,扮演什么角色?”颁玉合上扇子,敲着脑袋。
天地无声,唯有星辰与人间灯火交相闪烁。
西方的天渐渐有了光亮,颁玉打了个哈欠,打算收工。
刚把桃枝挽到头上,脊背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魔煞之气。
她回头,见衔苍身在的那间屋的屋顶冒出了阴森森的魔气,血腥味渐渐铺开来。
颁玉一惊,快步进内查看情况。
只是她一进去,那魔气瞬间不见。
颁玉不认为这是她的缘故,她刚刚明明看见那些魔气都敛入了魔尊的眉心轮。这也就是说……魔尊应该是清醒的。
颁玉走上前,撩开床幔,看了一眼。
美人还在睡,只是脸色苍白,额上凝着朦胧薄汗。
颁玉心道:“装睡?”
装睡又是何意?
颁玉的桃花在指尖跳动着,她也感应到了……感应到魔气和煞气隐隐要出来。
颁玉想了一想,既然你装睡骗我,我也装睡,看看你要做什么好了!
颁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算了,睡去。”
她跳上桃花树,躺了下来,眨了眨眼,闭上了。
手中抓的那一把桃花也蛰伏下来,静静观察着。
果然!
不久之后,衔苍慢慢走出房间,在桃花树下驻足许久,听见颁玉的呼吸声后,他才轻轻一喘息,调好内息,向门外走去。
他未束发,长发拖在铺满桃花瓣的地上,跟着他缓缓离开。
颁玉原本想跳下桃树跟上去,但谨慎起见,她只是手指一弹,一瓣桃花落在魔尊拖在地上的长发上。
果然,这魔头狡猾得很!
他在院外等了会儿,突然又回过身,盯着桃花树看。
如果颁玉刚刚跳下树追去,现在怕是正与他面面相觑各自尴尬!
幸好幸好!
魔尊静静立了好一会儿,忽然身体一震,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血滴落在桃花上,颁玉听到他轻轻叹息。
“不小心弄脏了花……”
似乎是无法控制了,他化光匆匆飞走。
颁玉五指抓紧了桃花,跳下桃花树,说道:“果然去了血湖!”
老树灵缓缓问她:“仙子要我看家吗?”
颁玉愣了一下,转头笑道:“倒是把你给忘了。”
她看了小魔君一眼,见他似有转醒的迹象,连忙道:“那就拜托老树灵,等这小孩儿醒了,就先与他玩闹着,我去看看那个大的怎么了!”
颁玉说完,抓起桃花枝就跑。
老树灵慢悠悠嗯了一声,说道:“不想了,不想了,她是谁,魔界又是怎么回事,时间长河流淌而过,自会显现答案。”
没想到,小魔君这就听见了。
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老树灵这里,伸手抱住树干,尾巴也缠了上去:“好久没睡这么过瘾了。喂,你刚刚说什么话?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
老树灵想起颁玉所托,知道大人有事,不愿让小孩子知晓,于是便道:“何不到树上试试?小神君属水,每次一靠近,我就觉欢喜。”
“当真?”小魔君爬上树,大字型躺在枝丫上,尾巴耷拉下来,在老树灵脸前荡悠。
“我说那仙子怎么喜欢跑到树上睡。”小魔君闭上一只眼,伸出手圈出一方风景,舒心道,“这地方,天好看,花好看,心也安稳。”
老树灵颤巍巍抖树枝,就像摇晃摇篮。
“这个时候,如果有母亲在身旁唱歌……”小魔君声音渐渐柔软。
老树灵忽觉这孩子让人心生怜爱,于是,老树灵唱起了古朴的调子,调子悠长空旷。
桃花雨纷纷,歌儿寂寥绵远。
歌罢,小魔君才察觉自己落泪。
“这是……什么歌?”小魔君问道。
老树灵慢慢说道:“我就是因此歌声开悟,此歌,是琼华神所唱,数千年前,琼华神下界,见我在崖上顽强生长却瘦弱欲衰,于是就给我倾了一泓甘泉,撒下一坯净土。这歌,就是琼华神倾泉移土时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