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的手一停。顾朝朝见状忙道:“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肯定不会再离开,你不用担心的……要是实在担心,你可以每晚将我的门和窗子锁上,这样总能安心吧?”沈暮深抬眸看向她。短短九年,他的气势已今非昔比,如今的顾朝朝与他对视,竟然有些犯怂:“……实在不行,你叫人送张床来,老这样打地铺会生病的。”“如今阖宫上下,都以为你是我的对食,”沈暮深不急不缓地说,“皇上也知晓你的存在了。”顾朝朝愣了愣,猛然睁大了眼睛。“若是分房睡,或是再添一张床,怕是会生出事端。”沈暮深见她眼底没有流露出厌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顾朝朝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若大家都这样以为,那确实不好添床。”“所以,睡吧。”沈暮深目露温柔。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又觉得怪异,纠结片刻后躺下了。沈暮深看她一眼,确定她已经躺好,这才去吹熄了灯烛。黑暗中,两道轻微的呼吸声隔着距离交错,安静地提醒对方自己还没睡着。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屋里也越来越凉,顾朝朝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凉意,不难想沈暮深现下是何感受。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暮深。”“嗯?”“要不你上来睡吧。”她小心开口。沈暮深一怔,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冷。”“真的不冷吗?”顾朝朝迟疑地问。沈暮深应了一声:“不冷。”顾朝朝还是担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沈暮深无奈,只好重新点了灯,叫人去将地龙烧起来。“……才八月份,烧地龙是不是太早了些。”顾朝朝眨了眨眼睛。沈暮深失笑:“若是不烧,怕是您今晚都睡不着了。”顾朝朝跟着笑:“也是,那就烧吧,今日降温按特例处理,待明日天气转暖了,将地龙灭了就是。”“睡吧。”沈暮深说着话,又将烛火灭了。顾朝朝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感觉到屋里暖和起来,才默默闭上了眼睛。翌日一早,天气果然重新暖和起来,好像昨夜的寒风只是一场梦境。顾朝朝醒来时,沈暮深已经离开,她静坐片刻,这才起身洗漱。用过早膳后,她看着目不斜视端着碗筷准备离开的小太监,突然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了?”小太监吓得一抖,连忙回答:“回姑娘的话,八月初十了。”还有五天就是沈暮深生辰,而两个半月后,就是他遇刺的时间。顾朝朝心中有了计较,应了一声便让他先离开了。自从那次她想告诉沈暮深将来遇刺之事、却被沈暮深严厉制止后,她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眼看着遇刺的时间越来越近,似乎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顾朝朝想起沈暮深抗拒听到这些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沈暮深的生辰在中秋,每年中秋宫里都要设宴,所以注定他没办法轻轻松松过生辰,如今距离那日还有四五天,他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整天早出晚归,顾朝朝也没闲着,整日在司礼监的小厨房里研究菜色,一忙就是一整天。沈暮深忙里偷闲时,会叫来她身边服侍的人询问,得知她整天窝在厨房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告诉她别太累。”他叮嘱道。宫人急忙答应。沈暮深想了想,又补充:“别打着我的名义提醒,且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宫人应了一声,不小心瞥见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暗暗心惊。宫人走后,又一个小太监来了,沈暮深看到他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如何?”“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顾姑娘的存在,是、是李贵妃同皇上说的。”李贵妃便是当初那个靠着模仿顾朝朝,被皇上看中一步登天的人。沈暮深面无表情:“只有她说过?”“咱们的人是万万不敢同皇上乱嚼舌根的,那些宫女就不必说了,奴才查了三遍,只查到李贵妃一人。”小太监毕恭毕敬。沈暮深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批红。地上的光影逐渐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李贵妃偷走的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还了。”当初是他厌恶动不动从皇上口中听到顾朝朝的名字,这才留下这个女人,若是她老实本分,他倒不介意给她一个善终,可惜了……小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两日后,李贵妃悬梁自缢。宫妃自尽是大罪,尤其还在中秋前,皇上盛怒,当即将李贵妃父兄打入大牢,其三族家眷尽数贬出京城,这些年靠着李贵妃没少风光的李家,一瞬间大厦倾塌。而这些,不过是因为她在床榻之上的一句闲聊。这件事之后便是中秋,皇上先前怒火攻心,又与其他宫妃厮混两日,这日参宴时精神不振,饮了两杯酒便乏累不堪,匆匆离席了。皇上一走,沈暮深也跟着离开,却没有同他一起去后宫,而是脚下一转回了司礼监。窗子上的烛光依然温暖明亮,顾朝朝正端着一个盘子往屋里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暮深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接过盘子:“皇上身子不适,提前散席了。”“……可我还没准备好。”顾朝朝无语。沈暮深失笑,随她一起进屋,便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我做的,如何?”顾朝朝邀功。沈暮深点头:“朝朝真厉害,竟然连菜都会做。”这段时间,他叫她的名字愈发顺嘴了。“少来,你敢说自己之前不知道?”顾朝朝轻嗤一声。沈暮深笑而不语,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不是说还没准备好?”“对,还有一道菜没炒。”顾朝朝说着,急匆匆跑回厨房。虽然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钻研菜色,做几个菜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沈暮深还是不放心,见她走了连忙跟了过去。“你给我添些柴。”顾朝朝指挥他。沈暮深当即挽起袖子在灶台前蹲下,按照她的吩咐添柴火。小厨房没有门窗,屋里的一切外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宫人们看得平日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此刻乖顺地蹲在灶火前打下手,一时间都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没敢多看便匆匆离开了。沈暮深唇角始终噙着笑,添完柴火后又帮忙切辣椒。他从未做过这些,切出来的辣椒粗细不一,顾朝朝看了直嫌弃:“还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得极好,看来是我高估你了。”“我从未学过,自然生疏,若是多练些时日,定能切得好一些。”沈暮深看向她。顾朝朝啧了一声:“那可未必,学做菜是要靠天赋的。”说罢,她从沈暮深手中抢过菜刀:“还是我来切吧,你太慢了。”然而她切得也不怎么熟练。沈暮深简直看得心惊胆战,正要说他来就好,顾朝朝就痛呼一声丢掉了刀。“怎么了?”他脸色一变。顾朝朝脸都扭曲了:“切、切到了。”沈暮深立刻将她手抓起来,看到只有一道小伤口后松一口气,接着就看到顾朝朝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辣椒……疼!”伤口本身不怎么疼,可辣椒沾上面可就不一样了!顾朝朝只觉得手指火辣辣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沈暮深面色凝重,听到她说辣后想也不想地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指尖勾到湿热的唇舌后,顾朝朝先是一愣,接着便感觉手指被轻舔一下。柔软潮湿的感觉让她猛地睁大眼睛,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沈暮深的脸。沈暮深本来只是想清理她指尖的辣意,可对上她茫然失措的眼睛后,眼神倏然暗了下来。两个人倏然沉默,若非灶台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地跳动,顾朝朝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世界已经静止。第199章 (我说)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浓稠。顾朝朝僵站片刻,默默将手指抽了回来,指尖从他口中脱离时的湿热触感,仿佛无限延长了抽出的时间。许久,她终于彻底脱离,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还疼吗?”沈暮深而色如常。顾朝朝看一眼手指上的小伤口:“不疼了。”沈暮深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桌上的辣椒:“这个菜我来炒吧。”话题过度得太自然,顾朝朝顿时松了口气:“你又不会,我来就好。”说完又要去拿刀,沈暮深却直接制止了。顾朝朝无奈,只好指挥他炒最后一个菜。沈暮深按照她的指挥一步一步做,虽然生疏了些,但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一刻钟之后,两人便端着菜进屋了。“噔噔!这便是我送你的二十七岁生辰礼。”顾朝朝笑盈盈地站在桌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油烟味。沈暮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我很喜欢。”“快坐下吧,都要凉了。”顾朝朝催促。沈暮深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最后点头:“好吃。”“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说好吃。”顾朝朝斜了他一眼。沈暮深笑了笑,没有否认。两人闲聊片刻,顾朝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这也是礼物之一。”“还有礼物?”沈暮深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毕竟服侍她的人并未提起过。顾朝朝看到他的表情颇为得意:“我故意瞒着的。”沈暮深笑着将盒子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条穗子。“虽然做的不太好,可跟你身上那条比,好歹还是能看的,”顾朝朝说着,看向他腰间玉佩,“这么好的玉,总用一条旧穗子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