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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足)(1 / 1)

第六十四章月皊懵懵地望着江厌辞, 一时之间什么反应都忘记了。她怀疑自己听错,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便不得不认为是他一时冲动之言。她强迫自己当做没有听见。她将脸偏到一侧去,也不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央求他, 而是换上另一种更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我不去。”他说过的,她在他面前可以说不,永远都可以在他面前说不。江厌辞沉默了好一阵子, 才道:“好, 但是你不要哭了。”月皊飞快地用手背去蹭眼睛,重新抬起脸来望着江厌辞,她慢慢露出笑靥, 说:“我不哭了。”江厌辞在转身之前, 忽然伸手撑在月皊的后颈,俯首而来吻了一下月皊的眼睛。月皊惊慌地去推他,急急低语:“三郎,有人瞧着呢……”江厌辞松开她, 转身大步往外走。月皊立在原地, 心口仍然怦怦跳着。江月慢早已招呼着女客们往前面去不能留在这边看热闹,却派了个侍女过来问情况。侍女过来向月皊询问。月皊摇头, 只道:“没有事情, 别让姐姐操心我这边。”她没有在江月慢的院子多待,回到了观岚斋。月皊重新坐在方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做花钿、步摇等小东西的零件,一片亮晶晶地闪烁着。月皊拿起一个特制的小剪子,开始继续剪裁花钿。她努力让自己专心,不去想江厌辞刚刚说的话。可是纵使她再如何逼迫自己专心做手里的东西, 都完全做不到。“那就做我的妻。”“月皊,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决, 不知道走哪条路,我帮你选了。”江厌辞的那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回荡着。甚至就连他说这话时的认真神情也浮现在月皊眼前,赶不走。月皊终是不得不承认江厌辞说这话是认真的。这段时日的相处,以她对江厌辞的了解,她不得不承认三郎不是个冲动莽撞的人。一时兴起、冲动之言,这些都是她自己编造的。三郎是认真的。不知何时,月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望着手中握着的小剪子,眼睛慢慢泛了红。这个小巧的特制剪刀,是江厌辞送给她的。月皊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落在剪刀上,又落在刚裁好的花钿上,将连理枝的花钿弄坏了。对未来的路,月皊一直心中茫然又畏惧,这种茫然和畏惧让她迟迟不敢下决心离开,将离开郡王府的日子不断往后推迟着。在这一刻,月皊忽然就下定了决心。是时候该离开了。她怕,她怕再不走,越来越舍不得,会陷在这温柔安心的漩涡里,万劫不复。妾为妻?原来,与独自前行要遭遇的流言和危险、困难相比,她更怕她的存在会成为三郎的污点。她的三郎是那样好的人。一想到自己会成为三郎的污点,她便不再怕一个人去走未知的前路。·江家对于江月慢的这门婚事,退婚退得干脆,更是自退婚之后,将楚家人拒之门外,一直都没让楚家人上门。可今日设宴,宾客众多,纵使江家没有向楚家递帖子,楚家也来了人。来者皆是客,江家倒是没当着这么多的宾客的面儿,将楚家人赶出去。京中人最讲究脸面,不是给别人脸面,而是一个好的行事作风才能给自家脸面。楚家不仅来了个楚嘉勋,楚嘉勋的父亲、继母和嫡姐都到了。宾客暗中议论着,楚家这是还不肯放弃这门婚事。“为了什么事情江家要退亲?之前两家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当初楚家丧事,县主可是甘愿等了三年的。如今丧期过了,马上要到了大婚的日子,怎么就突然退亲了?”另一个人小声解释:“听说是楚家郎子和谁家的小娘子走得太近,被县主给发现了。”“嘶,养外室了还是先有了庶子?”“那倒是没有。”一直沉默的一个妇人忽然道,“楚家郎子是和那位小娘子走得近些,可也只是走动频繁了些,没做什么越矩的事情。要我看,还是县主眼睛里容不进沙子,有点过了。”“没养外室没闹出小妾也没庶子,就一个红颜知己?”一个人不相信地问。“是啊。所以我才说县主太过了。她都二十了,这个时候退婚。虽然是身份尊贵,可年纪实在不小了。还能找到更好的吗?再说了,她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把亲事退了,日后夫君纳妾还不气死?多大点事儿啊……”这些议论并没有传到江月慢的耳中,可她看着楚家人在就有些心情不大好,尤其是楚家人频频将目光往她这边落过来,惹得旁人也往这边看。这便更烦了。华阳公主看出了端倪,她道:“月慢,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回去先歇着吧。”这是瞧出江月慢被闹烦了,将她支开。江月慢的确也想离席了,刚要说呢,被母亲先提到了,她自然顺着华阳公主的话说。她又与身边的几位女客打过招呼,便带着她的侍女离席,往后院自己的院子去了。楚嘉勋伸长了脖子,望着江月慢离去的背影。坐在楚嘉勋身边的一个郎君笑着打趣:“嘉勋,这么好的一桩婚事怎么没成?没成就没成,你这还一直盯着县主瞧。”另外一个人没落井下石,劝说着:“嘉勋,有时候别抹不开脸。若是自己做错了事,好好认错,哄哄人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作罢也太可惜了些。”先前笑嘻嘻打趣的郎君又道:“要我看就是嘉勋你太规矩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你要是早点让她成了你的人,也不至于婚事再有变。”楚嘉勋也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他心里自然是有江月慢的,如今又牵扯到父亲在官场上连连受挫,他就更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了。他没再听身边的两个人絮叨,立刻起身去追江月慢。他以前来江家做客过多次,对江家的布置十分熟悉。虽已不见了江月慢的身影,但是猜得到她会回自己的院子,他便直接往江月慢的住处去。最终在江月慢的小院院门前追上她。“月慢!”楚嘉勋追上来,“我想和你说说话。”江月慢也没有想到楚家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作风。以前她和楚家夫人也就是楚嘉勋的生母接触,觉得她为人还不错。可惜楚夫人病故,如今楚家这位继室各种作妖不说,也尽给楚家人出馊主意。江月慢实在是烦了。最近这段时日的纠缠,让她心里对楚嘉勋曾经的心悦全部化成了泡影。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真心托付成了一场笑话,江月慢心里堵得难受。“进来吧。”江月慢冷着脸迈进庭院。她决定最后一次将话对楚嘉勋说清楚,从此之后再也不见了。楚嘉勋立刻跟着进去,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挽回江月慢的心。是提起过去一起经历过的种种?还是下跪发誓向她保证以后对她一心一意不会再看旁的女人一眼?到了花厅,江月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场婚事已经退了。楚家的聘礼,我们家也已全部退还。楚家如今还要频频上门纠葛,是不是太不像话了!”“月慢,不要这样绝情。”楚嘉勋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江月慢的面前,“这婚事怎么能你说退就退?你的公主母亲让人将聘礼抬到我家门前,把庚帖通过房门来传,都不肯与我父母商量一声。怎么能这样办的?如果当时我父亲或是我在,也要立刻说不同意的!”江月慢听着楚嘉勋说话,脑海里想起过去的自己,曾经是如何浅笑着听他说话,又是如何觉得他彬彬有礼说话好听。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再听他喋喋不休,竟是这般厌烦。楚嘉勋一边说着,一边瞧着江月慢的神情。他瞧得出来他说这些话完全不能打动江月慢,心下不由急躁。急躁之余,还有生气和难过。“娰娰。”楚嘉勋声音低下去带了几分痛楚,“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是说放就放,那么容易割舍吗?这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就算睡着了梦里也是你。”“月慢,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没有没有你。一想到余生几十载相伴在身侧的人不是你,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样疼。”江月慢将脸偏到一侧去,不去看他。楚嘉勋咬咬牙,在花厅里侍女们惊讶的目光中,在江月慢的面前跪下来。“你起来!”江月慢提声,眉头皱起。“月慢,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要打要骂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和我置气!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我不能看着你做出错误的决定。”楚嘉勋的声音里染上哭腔。他跪行着往前挪,去抱江月慢的腿。江月慢厌烦地挣了挣,并没有挣开。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将人拉开。终是因为江月慢没有开口,她们几个也没有上前。江月慢低头望着抱着她的腿痛哭的男人,心里忽然很难受。她心里的难受不是因为这个后悔痛哭的男人,而是为她自己,为她自己这些年的错付。原来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他的央求和痛哭卑微,并不能打动江月慢,只能让她觉得越发嫌弃。“你这个样子,真难看。”江月慢道。楚嘉勋身子顿时僵住。他抬起一张哭脸,望向高高在上的江月慢。模糊的视线里,她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又因为眼泪弄花了视线,让他眼里的她不仅高高在上,而且还十分陌生。楚嘉勋深吸一口气,道:“我这般痛苦,这般不舍这场姻缘,放下自尊骄傲来哀求你回心转意。你却只觉得我姿态难看?”“松手,不要让我觉得你恶心。”江月慢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慢慢握紧。够了,真的够了。楚嘉勋越是这般不体面,越是将让江月慢觉得过去的自己是多失败。这太荒唐了,荒唐得令江月慢想发笑。楚嘉勋惊在江月慢的怀里,他问:“你说我恶心?江月慢,是不是你变了心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反倒倒打一把?”江月慢做最后的警告:“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楚嘉勋忽然就想起刚刚坐在他身侧的人说的话——“要我看就是嘉勋你太规矩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你要是早点让她成了你的人,也不至于婚事再有变。”楚嘉勋眸色变幻着,心中也有了疑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规矩,没有早早要了她?在江月慢的一声“送客”中,楚嘉勋忽然站起身朝江月慢扑上去。几个侍女都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江月慢亦是惊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抬脚去踢踹他。她又怒声:“把他给我扔出去!”四个侍女赶忙上来拉人,可恼羞成怒的楚嘉勋出奇的力气大,牢牢抱着江月慢就是不松手。四个侍女竟是也没能在一时间将人拉开。最后还是江月慢踢到他的要害处,楚嘉勋吃痛,就被几个侍女拉开了。他踉跄跌倒,跌坐在地之前下意识地顺手去抓扶,将江月慢的一只鞋子拽下来。江月慢气白了脸,大声道:“来人,将他给我扔出去!”庭院里的家丁冲进来,架起楚嘉勋,将人往外拖。江月慢望向门口,望见了呆立在门外的沈元衡。也不知道他何时过来的,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不过见他明晃晃立在正门外,想来也是有事过来,只是无意撞见。沈元衡的确有事。他本要找妹妹沈元湘,听说沈元湘好像是往县主这边来了,他便寻来了。他也没想到会撞见楚嘉勋抱住江月慢不撒手的一幕。花厅门窗皆开着,他走来时想看不见都不行。撞见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尴尬。沈元衡望向江月慢,视线下移,不由落在江月慢的脚上。她的鞋子褪了一只,鞋子就倒在她的脚边。宽松的白绫袜滑落,石榴红的裙摆下露出一只雪足。沈元衡一愣,迅速回过神来将失礼的目光收回来。他朝着江月慢深深作了一揖,便立刻转身快步往外走避开,在心里告诉自己今日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沈元衡还没有走出院门,就被小跑而来的侍女请了回去。“县主请我过去说话?”沈元衡琢磨了一下,大概能猜到县主必然是要叮嘱他不许将今日的事情乱说。他不由咂了咂嘴,心道县主这真是多虑,他自诩端庄,才不会做那嚼舌根之举。沈元衡跟着侍女往回走,却并没有被请到花厅,而是穿过了花厅,继续往里去,在外间见到江月慢。江月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刚刚被弄乱的云鬓。沈元衡立在门口,也不再往前走,诚恳地开口:“县主,楚家公子行事实在过分。你离了他,日后必然会另择佳婿。我过来是为了寻湘湘。无意撞见,绝对不会对外乱说的。”“我的婚期在三月十六。”江月慢缓声道。沈元衡愣了一下,不太理解江月慢为何说到这个,婚事不是已经取消了?江月慢再开口:“你过来。”沈元衡刚往前迈出一步,发现屋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立刻停下了脚步,隐约觉得不合适。他忽然听见江月慢轻笑了一声。江月慢起身,朝着沈元衡走过来。她走到沈元衡面前,端详着他,道:“你想入仕为官出人头地,也不仅只有科举一条路。”沈元衡脸上忽地一红。只因他读书确实不太好,被江月慢这般说出来,有些羞愧之意。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不太明白,还请县主明示。”“比如和我成婚。”沈元衡愣住,惊得睁大了眼睛,嘴巴也惊得张大。当江月慢靠得越来越近时,沈元衡不由向后退,退到最后他后背抵在门上退无可退,他红着脸举起双手来投降:“月慢姐姐,不不……县主你冷静些!”“住口。再吵再乱动,把你兄妹赶出长安。”·秦簌簌看着几位皇子从远处走来,和其他宾客一起起身相迎。她的目光在李淙苍白的脸色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明明知道月皊不可能出席这样的场合,他也要过来一趟?因为心存侥幸,有千万分的可能会见到她一面吗?秦簌簌唇角的笑慢慢带了几分冷意。她没有料错,李淙就是这样多虑的人,月皊成了旁人的小妾,尤其还不是心思歹毒之人的小妾,他便会顾虑重重,举止端正不敢越矩,给她带去麻烦。秦簌簌环顾周围。江云蓉作为被休弃归家的女子,也是没有资格来前面参宴的,秦簌簌自然见不到江云蓉。秦簌簌招了招手,对她的贴身侍女低语吩咐了几句。当初明明说好了,江云蓉会让月皊的日子不好过,可秦簌簌今日瞧着江云蓉完全没有做到。当初她设计了那般多,才让江云蓉这般恨月皊。结果她这个蠢货对月皊的刁难就这些?显然,秦簌簌对江云蓉这条狗并不满意。她遥遥望着远处的李淙,唇畔的笑容由冷转而变成一种诡魅的危险。太子哥哥只能是她的。这样美好又脆弱如珍品的太子哥哥,就该用一双干净的眸子望着她,然后跪在她面前,递上拴在他脖子上的铁链,主动让她玩弄。·江厌辞和几位皇子坐在一席。三皇子李渡稍停了慢捻晚上佛珠的动作,他望向太子李淙,和善询问:“太子身体如何了?”“尚好。”李淙温声,“从斡勒回来的路上奔波了些。三哥不必挂念。”“那就好。”李渡颔首。紧接着是李淋开口,向太子李淙献好似地说他身边有何珍贵药材云云。几人又是客套了几句,李淋忽然望向江厌辞,用玩笑一般的语气开口:“对了,小郡王应该归京日短,应该还不知道太子以前颇为属意你身边的那个美妾。”正在闲聊的李漳和李渡住了口,目光扫了李淋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七皇子李温年纪最小,远没有李漳和李渡的沉稳,听了李淋找事的发言,早惊得睁大了眼睛。李淙忽地微变了脸色,皱着眉望向李淋,目光中带着斥责之意。江厌辞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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