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吃不下东西,学不下去,最后心一横,买了机票。很贵,差不多要一千八。她没得及请当面请假,只是发了邮件给导师,也拜托了师姐替自己说明情况,草草收拾一下,就飞过来了。萳城冬天也挺冷的,她在楼下等半个小时,冻得全身冰冷。施辞那一层楼的灯还是黑的。或许不在学校吗?她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电话里能说清楚吗?施辞会想和她见面吗?唐啁觉得自己的勇气也所剩无几了。她想起,她说了分开后,施辞说了不同意,然后她就没再与自己联系了。其实,这么久了,她也正视了她内心的想法。当时她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拖着又难受,不知道如何解决心理的困境,她才对施辞说了分开。不是分手。她内心从来不想要分手。她也不知道她当时想干什么现在她懂了,她太依赖施辞,她想要施辞来解决问题,她觉得施辞肯定有办法,只是也许她们都太被动了。她要跟施辞道歉,请求她的原谅,跟她说自己不想分手,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跟施辞在一起,请她接受异地唐啁跺跺脚,惴惴不安地等着,她拿出手机来,想打字,可她删来删去,还没找到具体的字眼,一辆车已经开了过来,先下来一个女人。唐啁没留意。女人走到另外一边的车门,扶住下车的女人,唐啁愣了一愣。是施辞。唐啁认了一会儿,才认出另外一个女人是施辞的前女友,好像叫什么雯雯?唐啁把刚才自己练习了无数遍的草稿忘得一干二净,她无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施辞走得不太稳,半个人几乎靠在雯雯身上,雯雯与她凑得很近,似乎若有所感,朝她这个方向瞄了一眼。她眼睁睁地看着雯雯扶着施辞上了楼。她站了一会儿,全身的热量都消耗完了,她才僵着身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开。最后一班去邶城的k开头的火车是十一点十分,硬座,深夜,车里的人都昏昏沉沉的,唐啁眼前一时模糊又一时清晰,到最后一颗颗晶莹的泪碎在她的外套上。雯雯把施辞送进门,她靠在门上,半边身子像没了骨头,要不要我陪你?施辞不理会她语气中的暗示,她脸色很差,头疼欲裂,听到这话,她瞥了雯雯手上的钻戒。雯雯噗嗤笑,站直了,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施辞勉强地点了下头,把门一阖。雯雯突然想到什么,对,我刚才在楼下好像看到施辞却没有听完,就把门关上。雯雯看着紧闭的门,嗤一声,也转身走了。那道身影有点像唐啁,不过她不太确定,跟唐啁不熟,也只有过一面之缘,她觉得像又觉得不像,不过也不关她的事情了。施辞去卫生间草草漱洗,澡也没洗,直接脱了衣服就倒床上睡过去。睡得很熟,梦也乱糟糟的,醒过来的时候,窗帘都没有拉上,将明未明的天空,似乎飘起了雪。圣诞夜,那些细碎的雪屑在灯光中,像个落寞的舞台。施辞瞧了一会,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她坐起来,按着额头,好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下床,光着脚踩着地板的衣服,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精神才恢复了一点。十几分钟后,她端着热牛奶,站在客厅的落地窗看外面的景色。神色淡而疲惫,久久才喝一口。两声轻悄悄的喵叫声,秋秋慢慢溜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躺了下来。施辞蹲了下来,挠了挠她的肚子,眼神无意识地瞥到一本书。在书架的倒数第三层,不是她的书是一本艾米丽狄金森的诗集是唐啁很喜欢的一位女诗人。怎么会放在这里?我好像看你经常看她的书。嗯,没事就看一看。也是冬天,唐啁穿着白色的毛衣,牛仔裤,乌绒绒的发丝别了一边在耳侧,半靠在她沙发上,抬眸对她笑,温暖如梦。施辞走过去,笑盈盈地逗她,那你给你念一首呗。彼此正情浓,唐啁也没拒绝,翻开书。施辞伸手把手拿过来,说:我来挑一首喏,读这首。唐啁靠过来,i have a birdspring /which for myself doth sing(我在春天拥有一只鸟,它只为我一个人而歌唱)yeti not repine /knowing that birdmine /though flown /learh beyond the sea /melody new for/and will retu.(只是我并未憔悴,知道我的那只鸟,虽已飞去,自会在海的那一边,为我学得玄歌妙律)她一口英式口音,表情正经认真,听得施辞酥酥麻麻的,根本没留意她念了什么,只觉得,这首也太长了。唐啁嗔她一眼,似乎在说我正在朗读诗呢,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能打岔的。施辞忍不住笑,没等她念完,搂过来就封住了她的唇。沙发上空空如也,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去的秋秋,窝在那里,给自己顺毛。那会唐啁没法念完,书估计是掉在哪个角落了,应该是被请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发现,随手塞在了书架的下层。所以这本书就被忘记了。施辞拿着书,蜷了蜷肩,似乎无力抵抗这不期而至的记忆,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第89章唐啁回了萳城, 感冒了好几天, 发着烧赶完了论文,就去剪短了长发。张梓楠挑个周末来找她, 她们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店吃中饭。学期已经结束,不少学生都回家过春节了。一坐下, 张梓楠看着唐啁的短发愣了愣,心里多少有点猜测, 还是没问出口,只笑说:今年还去我家过年吧?张梓楠和方修齐订了婚,两个年轻人虽说不急着办婚礼, 可双方家里有不少老礼要办, 这个春节是属于他们两家的。唐啁笑了笑,摇摇头, 我要在学校赶论文, 不过我会去拜年的。唐啁瘦了很多,两边脸颊都有点凹进去,黑眼圈重, 精神状态看着还行。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唐啁, 那时她和另外一个宿友在路上还在八卦, 宿舍名单上有三个人, 开学好几天了还不见第三个宿友,不知道是哪位神圣如此高冷。她们推开门,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擦桌子, 听到声音,清秀至极的脸庞那对水汪汪的眼眸只轻轻在她们身上打了个转,点点头,又转身忙去了。那感觉像晨露滴在她的脸上,凉凉的,缓缓地沁入皮肤。这么多年与她相处,多是这种感觉,如清凉的水,偶尔也会滚烫,她柔软又坚强。从前她就觉得,唐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身呢?而事实上,她真的单身了很多年,本科的时候有太多男的追求她了,没想到最后她自己选择了也不要老是学习,你跟我去我们公司的年会吧?张梓楠笑着说,我们公司还是有不少青年才俊的。唐啁笑了笑,摇了摇头。张梓楠欲言又止。吃完饭,她们在校园里散步。方修齐打着车来接张梓楠,和唐啁寒暄几句之后告别。张梓楠刚坐进车,回眸看到车窗外的唐啁。冬季,天暗得早,灰暗的天幕下,唐啁一人站着,纤瘦的一抹淡影,笑容虽在,也是浅浅的。张梓楠眼眶猛地一辣,她推来车门,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不管怎么样,我都在你的身边。有事可以不用一个人撑着。张梓楠受过她很多照顾半夜肠胃炎发作,唐啁背着她去医院,跟方修齐吵架时,唐啁听她倾诉,学习偷懒时,唐啁给她做作业,她夜归不回时唐啁帮她打掩护。四年同窗,大大小小事情,唐啁给予她的,是温暖和温柔。张梓楠鼻子发酸地想。而唐啁却从没对她提过任何要求。而在此刻,张梓楠对她的孤独感同身受。你快好起来吧很多询问的话说不出口,只剩一句干巴巴的关心。张梓楠没想到就这句话,她的肩膀被洇湿了一大片。直到车开了很远,张梓楠还在擦泪。多年的朋友了,她第一次见到唐啁的眼泪,真是心疼死她了。遇人不淑!渣女!坑我心肝宝贝!身在福中不知福!早知道的话我就应该破坏你们!说来说去都怪那个施海!不认识他哪来的他姐姐!这对姐弟都是祸害!方修齐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脸色一时阴一时晴,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喃喃自语,看得他胆战心惊,悄声小心问:咋啦?你不要管!张梓楠迁怒地瞪他一眼,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狠狠地打一通字。哎我觉得这样方修齐眼尖瞥到几个某人太渣之类,眉毛惊跳了好几下,不太好吧?张梓楠恨恨地哼两声,过了几秒,又是长长的叹气。这条朋友圈当然不能发出去,站在唐啁亲友的立场,她当然是心疼唐啁。可是感情之事,除了当事人双方,其他的人,哪怕再亲,也不能插手干预。张梓楠删了一些字,发了一张她和唐啁的合照,写很爱我这位单身的朋友,希望你能开心,幸福。早日觅得爱你疼你的人。她这张照片屏蔽了唐啁,可是对施辞是可见的。施辞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正好是她最难受的时候。圣诞节过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疯狂想念起唐啁来。起初是那天,她发现了唐啁留下来的书。接着她在衣柜里发现了唐啁的一件卫衣,浅绿色,棉质,宽松的款式。跟她一柜子的衬衫长裤和裙子不是一个风格,也不是一个年龄跨度的。施辞拿着卫衣站了很久,想起来很多画面,这卫衣从唐啁身上怎么到自己手里的过程,唐啁揪着衣脚脸红气短到最后软在她怀里,咬着唇不发出声音的模样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些画面赶出脑海,卫衣没舍得丢,她藏在衣柜的深处了。施辞以为是短暂性的闪回,是阶段性的,只要适当地转移注意力,就不会记起以往的画面。可是闪回的次数越来越多。去办公室,她想起唐啁躲在沙发害怕被院长发现,连亲都不敢让她亲的模样。傍晚校园散步,她不知不觉转到了宜修楼。开车去市区,她想起了她们有次去吃饭,唐啁给她点了辣子鸡丁饭,她们还一起吃了鲜芋仙。去超市,她想起唐啁曾经穿着厚厚的熊形道具服在这里打过工白天,黑夜,凌晨,清醒或者沉睡,唐啁的笑,她的神情,总是一点点地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施辞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想她的小鸟了,她舍不得她的啾啾这种思念让她无比痛苦,无数的记忆画地为牢,将她禁锢其中。然后,她就在朋友圈看到了张梓楠发的照片。施辞的心砰砰猛地撞击着,这张思念成灾的熟悉的面庞突然跳了出来,她先是仓皇地一愣,接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寸一寸的读取。头发剪短了唐啁的头发剪回了初见时的那个长度,施辞有点恍惚,那是食堂的惊鸿一瞥,也是那晚校道上的细细端详。施辞几乎要忘记了,很长一段时间,唐啁对她总是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后来对她有好感后也是小心翼翼的,刚开始确定关系那时,她也有很大的不安。她们不欢而散后的这段时间,她也有一点不甘和怨气。自己和唐啁的这段感情,她是主动的,她是热情的。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辞职,,相比起来,唐啁总是沉默的,缓慢的,更像是被动的接受。上次雯雯对她说的话,其实她是听进去了。辗转难眠的时候,她也想,自在唐啁的面前,她太自诩年上的位置和完美的形象,总是要去照顾她,关心她,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期待和需求。没有人喜欢自己老是在一个被拯救的位置。施辞感到无力。她也曾想过,也许真的是年龄差,她们并不合适,只是不合适这个念头一起,她更加痛,更加郁结于心。就像现在看到这张合照,看到张梓楠写的话,施辞一瞬间心堵得厉害。我不再有可以爱她疼她的权利了吗?也对,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唐啁也有可能接受男人的,或者说她以后也会接受男人,不跟自己在一起,她更可能拥有一条更为顺畅的路。她本来就是极优秀的,如果有品行不错的男人追求她,可以给她带去家庭的温暖,唐啁也许会选择结婚生子,拥有美满的家庭生活。施辞第一次对自己有些不自信,审视起自己能给唐啁的东西。其实她的父母开明温暖,她自身条件也不差,她也能够给唐啁这些世俗的需求,孩子的话,如果唐啁想要,也不是没有法子想这些做什么,都分手了。结束都结束了。这一次的恋情结束跟以往的不一样。和乔莎那时,她们是很早就结束了,彼此心平气和。另外的两段,她们也是好聚好散。这一次,可能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她深深叹口气,心乱如麻。唐啁约了那位拥有张国荣专辑的沈女士见面,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想再恳求对方把专辑卖给她,难得是对方与她是同城,约起来比较顺利。她们约在市区见面,沈女士姗姗来迟,瞧着四十多岁的模样,面容娟秀,有一种平和安稳的气质。唐啁跟她在软件上有过几次交谈,她说如果想要张国荣的签名专辑,她有其他的,可《陪你倒数》只有一张,她实在不忍割爱。唐啁说自己只要想要这张。双方来来回回讨论了几次,没有结果,唐啁也坚持不肯收回钱,对方也无奈。沈女士喝了一口茶,她神色还算温和,打量了唐啁几眼,问她,恕我直言,唐小姐,你有明说不算是张国荣先生的粉丝,又指定要这张专辑,我能问你真实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