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基奈山狼光泽的毛发衬着银色的月芒,瞳孔在黑暗中折射出幽绿色的微光。
小豹子心下一凉,一个不够又来一个,今天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狼踩着枯黄的落叶朝它踱过来,无视了它龇牙咧嘴的恐吓,张开嘴露出森森利齿。
它心想也好,来个痛快的,也别留骨头了,免得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美洲豹家族的威名在外全都要断送在它手上。
那头狼突然咬住了它的后颈,它却并未等到预想中的剧痛,而是被轻轻一提带出了沼泽,扔到了地上。
小豹子爬起来,甩了甩沾着淤泥的尾巴,后爪在地上蹭了蹭,眨着大眼睛巴巴盯着面前目光幽深的狼,才看清它身上许多已经结痂或是还在渗血的伤疤。
狼是群居性极高的动物,而基奈山狼已经濒临灭绝,数量屈指可数。独居的狼处境艰难,往往活不了多久。想来这头狼的生活并不惬意。
“虽…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也不会乖乖被你叼回去的……!”
“……”
“你不叼走我吗?那我…那我回家了……”
“……”
“你真的不要叼走我吗?”
“……”
小豹子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它:“你是哑巴吗?”
“……”
“真是哑巴啊……抱歉…谢谢你救了我,再见…”它说着就往回走。
“不要再到这里来了。”身后突然传来沉沉的声音。
小豹子猛然回过头,却只看见它离开的背影。
“不许去森林深处!那里有恶狼,会把你叼走吃掉!”麋鹿又在苦口婆心地叮嘱自己贪玩的孩子们。
“把小动物吃掉的不是狼,是一条黑蟒!!”小豹子恰巧路过,忍不住纠正道。
“你怎么知道?可别瞎说,哪里有什么黑蟒。”
“我没瞎说!昨天我就遇到了那条黑蟒,是那头狼救了我…”
麋鹿半信半疑地看了它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小鹿离开了。
“——利拉。”
小豹子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一头金色的美洲豹正冷着脸站在它身后。
“哥、哥哥……”
“不如跟我说说,你昨晚去哪了?”
“我…没去哪啊…我去找夏亚玩儿水去了…”
“夏亚?夏亚昨天去山头的金雕那里做客去了,有空跟你玩儿水?”哥哥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它:“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给我回家去!一个月不许出门。”
“那怎么行……”小豹子一歪脑袋,往哥哥胸前蹭了蹭:“那也太无聊了……”
然而以往很吃它这套的哥哥今天却不接招,小豹子只好乖乖回了家。
偌大的豹子洞关不住它早已飘到密林里的心。睡了两天大觉,那头狼总会溜进它的梦里,站在悬崖边对着银月孤独地低嚎。
没有动物能忍受孤独,而它也不能忍受救了自己的狼继续这样孤独下去。
这天小豹子使了个小伎俩逃了出来,又来到了密林深处,循着气味一直越过沼泽密布的地带,看见了伏在花枝下小憩的狼。它银色的眼睫垂下一小片阴影,凝着莹白的光簌簌轻颤,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狼窝不像小豹子想象中一样尸骨遍地、阴森可怖。柔软的绿草地、揽着星辉的紫藤萝、澄澈的潺潺溪流…晚风轻拂,裹挟着青草的清香和紫藤萝的芬芳,卷起花瓣纷纷扬飘飞,
正呆愣着,狼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豹子叼着支绯红的玫瑰躲在树后,纯黑的皮毛隐匿在夜色中,金色眼瞳里却藏着璀璨星河,映亮了它早已习惯的黑暗。
“我说过,”它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不要再到这里来。”
小豹子背起耳朵,爪子一折就趴到了地上打了个滚:“森林是你家开的吗?我饭后散步恰好逛到这儿了不行吗?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狼看了它片刻:“随你,但下次遇到黑蟒,我不会再救你。”
“不救就不救。”小豹子轻哼一声就扭头要离开,长长的尾巴缠了缠狼的前爪,又很快松开,像是要让它跟自己一起走。
但狼没有。
不走就不走,你不跟我走,我来找你就是。
反正这里这么美。它想着,想把狼窝和狼都变成自己的。
或者将就一下,把自己变成狼的也行。
自此以后乌尔伽森林少了头骄矜倨傲的小豹子,多了头每天叼一支红玫瑰往狼窝里跑的小豹子。
“狼窝那么空、晚风那么凉,你确定不要叼一头小豹子回去暖暖床?”它把红玫瑰放到那头狼跟前,又抬爪戳戳它:
“是我不够可爱吗?”
“……”
“比起猫咪和松鼠,我好像确实大了点儿……”它心里一盘算,决定以后都吃绿色植物,指不定能瘦下来。
乌尔伽森林广袤无际,动物们做着表面功夫和平共处,而事实上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从未改变。
当然,也有个别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脑筋就被拨歪了的。
“看它,一头狮子整天追着只小蝴蝶跑,多傻。”
“拜托——能不能不要在我家门口结网了!!!我都没法出去找胡萝卜!!”
“看那只小狐狸精,都勾引到海里去了。”
“我是蓝桉,不长你爱吃的松果,别在我身上爬上爬下的。”
“醒醒,猫和仓鼠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我不要吃肉,我就吃草,谁拦我我跟谁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我确实很喜欢心血来潮地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hhh……
第59章 哥哥
第二天下午黎烁又带着叶尤真去了趟医院,但这次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来找黎烁时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
“有些很奇怪的事情。”医生在桌前坐下,翻开报告:“他体内的枯叶峡蝶基因被清除以后,原本分化出来的异物种细胞也迅速衰竭,因此他无法再体现本体体征。”
黎烁点了点头,这都是他们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检查结果却显示,他的腺体细胞突然开始了高速分化。”
“什么……”黎烁呆怔了片刻,又连忙问道:“是分化出枯叶峡蝶的细胞了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
还没确定最终的结果,黎烁便也没有告诉叶尤真这件事,只是再三叮嘱他不论有什么异常反应或是不适都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吃过晚饭,迦纳突然来找向时陨,说利帕想要和他聊聊。
黎烁正要和他一起去,却被迦纳拦住了:“说是让他一个人去。”
“……?”黎烁蹙了眉:“我哥又要搞什么事情?”
他至今仍然记得初中时候一个每天给他写一封情书的alpha被利帕约谈的场合。
黎烁也是后来才知道有这档子事,当时还疑惑怎么那个alpha突然有一天就不给他写了,在学校碰见都绕道走,见到他就跟见到鬼一样。
虽然黎烁觉得向时陨跟别人不一样,但是也很不愿意让向时陨被为难。
“没事的。”向时陨反倒很从容。
他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险境没经历过,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大概只有失去黎烁这件事。
即便利帕想要让他远离自己的弟弟,他也绝对不可能照做。
向时陨走进房间的时候,利帕正叠腿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利落的短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露出英俊的面庞。
他与黎烁眉宇之间有些相似的凌厉,但整体又很不同。比起黎烁削弱了那份凌厉的很流畅的面庞和很清明的眼睛,他的面部线条要更棱角分明一些,眼神也更深邃,带来了一些会令人不自觉退却的压迫感。
利帕从迦纳那里听说了昨晚的事,刚刚才从评议院赶回来。
看到向时陨,他抬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一个沙发上:“请坐。”
向时陨坐下之后,利帕没有很快开始与他交谈,而是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很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似乎是在给向时陨时间自己思考一下他让他来是要谈什么。
但实际上向时陨的思绪早就已经放空,只是盯着墙上一幅装裱精致、却抽象得看不出来是猪是鸡的画出神。
他不怎么懂画,但是能挂在这里的想来一定价值不菲,只不过他欣赏不来。
现在人们追求的就是“皇帝的新衣”,明明大家心里都觉得荒唐,但很少有人会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看不懂。
不过有些抽象派的画多看几眼大抵也能领悟到些什么,这幅画却怎么看怎么滑稽。
倒是也滑稽得有些可爱。
直到利帕轻轻放下了茶杯,发出要开始谈话的信号,向时陨才舍得将目光从那副画上移开。
“我弟弟从小就是一个没人能欺负的孩子。”
利帕说了句很无厘头的话。
“我还记得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和学校里的alpha孩子打架,一挑三,人家孩子被打得趴地上起不来,他连块皮都没破。”
“这事儿他没跟我说,是后来那些孩子的家长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有身份就能随便打人’,要赔偿、还要利拉跟他们道歉。”
“然后利拉才跟我说,是他们在学校后门堵他,先撕了爸爸给他的笔记本,还动脚踹他的肚子,因为看不惯他那么傲。其实哪是傲,就是记恨着在篮球比赛里惨败给了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omega。”
“我们的态度也很坚决,赔偿可以,道歉不行。”
“于是他们就在外面大肆宣扬我们仗着身份欺负人,说利拉是个一言不合就会揍得人满地找牙的凶恶的孩子,那段时间学校很多孩子看到利拉都躲着走。”
“当然,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和利拉相处之后觉得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没过很久,他还是交到了很多愿意去了解他的朋友。”
利帕说起弟弟的时候,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唇角也挂上了淡淡的笑。
“但是我知道,在被孤立的那段时间里,他很难过、也很委屈,别的孩子们都三五成群,只有他形单影只。”
“可是他从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每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第二天早上顶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出门,临走前还是笑着跟我说‘哥哥再见’。”
“他很坚强,对吧?”
利帕看向向时陨,向时陨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这些都是黎烁从没有跟他说过的事情。
黎烁也不是没有提起过自己以前的事,但是说起的大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譬如他与家人一起坐在天台看极光的夜晚,生日的时候朋友送给他的惊喜,以及皮斯可和他拌嘴的小趣事。
然后向时陨便自顾自地认为他的生活是无忧无虑、一帆风顺的。
他多想抱抱那时候的小豹子。
利帕停顿了片刻,又开口:“可是直到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原来那么脆弱。”
“脆弱到看见爸爸曾经用的一个茶杯就会瞬间崩溃,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平时那么爱笑的一个孩子,就那样变得沉郁又颓丧,我现在想到都觉得后怕。”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他原本也并不脆弱,只是对别人毫无保留的爱和依赖让他变得不堪一击。”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去交付别人自己的真心。”
“可是我没想到我会再一次看到他变成那个样子。”
“向时陨,如果不是罗格上将告诉我,你是为了把他撇干净才离开他,为了救他才把prism的讯息交给组织,且不说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也绝不会再让你留在他身边。”
向时陨看着他,没出声。
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理由去辩驳,也没必要。
“我相信你是真的爱他,也相信你愿意去学习怎样爱一个人。”
“但是他太在乎你,在乎到很轻易就会被刺伤。我害怕的是你学得太慢,又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他。”
向时陨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些什么,利帕就又开口了:
“——但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利帕直视着他:“要是你没能做到,我一定会把他绑去做记忆消除手术,让他永远忘记你。”
两人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等在门外一脸焦急的黎烁就迎了上来:“哥……”
房间隔音效果太好,他恨不得整个人贴门上都没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利帕走过来揽过他的肩:“昨晚睡得好吗。”
黎烁愣了愣:“……还、还好。”
“我让医生给你开了安神助眠的药,再睡不好的话记得吃。”
“好……”
“你要送的东西,我已经让人送给那些被anti-prism波及到的人了。”
“那就好……”
“好好休息,多吃点。”走到中宫的大厅,利帕停了脚步:“我还有事。”
“…噢……”黎烁根本没有机会问他和向时陨说了什么,想着待会儿直接问向时陨也好。
利帕走后,黎烁又转头拉了向时陨,问:“你们说什么了?”
“我们……”向时陨顿了顿,其实他没有说很多,更多时候是在听利帕说。
“你哥哥说…希望我好好照顾你。”
“就这?”黎烁有些不相信,真就说了这些东西也不至于在房间里待那么久。
向时陨伸臂揽他的肩,微微勾唇:“就这些。”
黎烁也没再多问,拉上了其余几人在王城花园里逛了一会儿。
“晚上好,孩子们……”库莫伊远远地就同他们打招呼,看到与黎烁手牵着手的银发少年时,轻声笑了笑。
“您好。”向时陨轻轻抚摸着树下的秋千,想来这是黎烁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
原本趴在琉璃花架下的莫亚突然龇着牙往向时陨这边踱步过来,一口咬上了他的袖子,想把他的手和黎烁的手分开,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他沉沉低吼。
“莫亚……”黎烁有些好笑又无奈。
而向时陨也没管它,只是侧身将黎烁拢进了怀里:“不管你同不同意,他都是我的。”
显而易见的宣示主权。
黎烁呆怔了片刻,随即把自己很红的脸埋进了向时陨的颈窝。
莫亚十分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最后还是松了口,委屈巴巴地走到一边,又发泄似的扑倒了叶尤真。
“——抢走他的又不是我,你跟我过不去算怎么回事儿???”
第60章 car
第二天吃过午餐,大家就上了一个载人飞行机甲,又去往了玫壬光湖。
黎烁想在还能看到极光的最后几天带大家好好去看一次,让一些建筑机甲在玫壬光湖湖边建了一幢三层小木屋。
他们在下午四点左右抵达了小木屋,来不及休息就要开始自己动手准备晚餐。好在冰箱里食材齐全,厨房里的炊具也很方便,叶尤真几个人很快就端出来了几个菜。
“真是的,你怎么不直接弄个厨师机甲来。”叶尤真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却不停往黎烁碗里夹菜。
“我们利拉不喜欢机甲做的菜。”皮斯可叼着金枪鱼干,口齿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