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黎烁才松开了环住自己腰的手，抬起头。
他额角的碎发湿黏地贴在皮肤上，眼里仍有些不安和惊恐，耳朵瑟缩进了发间，呼吸也有些凌乱。
一定是很可怕的噩梦。向时陨那么想着。
“抱歉…我……”他有些无措地垂眸：“我只是……”
向时陨很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想出声安抚他的冲动，只摇了摇头：“回去睡吧。”
黎烁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大半夜跑来吵醒他，于是只默默回了房间。
只是个梦罢了…
尽管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还是蜷在被窝里彻夜未眠。
而在那之后，向时陨就那样“心情不好”了很多天，黎烁去校医院换药的时候也推脱了很多次，直到他拆了纱布，留下了一片凹凸不平的伤疤，向时陨也没有多问过一句。
“不觉得他最近很不一样吗？”黎烁趴在床上，问一旁的皮斯可。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皮斯可舔着毛，口齿不清地答。
“可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黎烁把脑袋闷进枕头里，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向时陨不开心了。
无果。
“为什么不找他谈谈？”皮斯可觉得人类很奇怪，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憋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明明很多事情直接开口就能很快解决掉。
尽管皮斯可自己也算是三分之一个人类，但它觉得自己脑子里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闻言，黎烁把脑袋从枕头里抬起来，垂眸沉思了片刻就从床上翻了起来，踩上拖鞋走出了房间，十分缓慢地挪到了向时陨的房门口，又犹豫着抬手要敲门。
手指关节快要碰到门时，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向时陨看着门外手还悬在半空的黎烁，愣了愣：
“做什么？”语调很平。
黎烁看着向时陨身上的便装和肩头的包，满肚子的话突然就哽在了喉咙，最后只漏出来一句：“要出门吗？”
现在是晚上十点。
“嗯。”向时陨简短地回了个单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黎烁没有勇气再问他要去哪里，只后退两步，给向时陨让了路。
而向时陨也很领情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直直出了宿舍。
黎烁没有回头去看，只听到了宿舍门关上的声音，心想着皮斯可那只蠢猫只会出馊主意。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黎烁恰巧遇到了何述和叶尤真。
“怎么就你一个人？向时陨呢？”叶尤真皱着眉过来拉黎烁。
“他…他说他有事要早一点去……”黎烁要是跟他说向时陨一夜没回来，叶尤真恐怕现在就要原地爆炸。
而叶尤真虽然一脸狐疑，却也没多说什么。
训练快要开始时向时陨才赶到训练场，身上的衣服和昨晚出门时穿的不一样。
他走过黎烁身边时，黎烁嗅到了一股玫瑰香。
但并不是自己身上的那种玫瑰香。
“今天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模拟训练中黎烁第三次被打中时，池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换做平时，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今天的黎烁就像被切了0.25倍速，瞄准镜盯着盯着就发呆似的一动不动，目标离开了视线都没回过神，更别提躲开射过来的子弹。
黎烁确实没休息好，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没休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走进盥洗室都差点被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吓一跳。
但光是休息不好也并不足够让他训练状态变得那么差。
“睡得有点晚…没事的。”黎烁瞟了眼不远处的向时陨，他的状态倒是不错。“！山！与！氵！タ！”
黎烁很想问问向时陨昨晚去哪里了，但却连走近向时陨的勇气都没有。他又重新变得很冰冷的眼睛和紧绷的唇角无形中把黎烁推了很远，仿佛再靠近一点点就会被刺伤。
池骋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和向时陨的不对劲：“你们吵架了吗？”
黎烁摇头，觉得他们并不算是吵架。
他只是被向时陨单方面地冷处理了。
他垂了眸，胸口又传来一阵闷痛。
池骋蹙了眉，黎烁的样子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眼中的黎烁不该是这样，沮丧又消沉的。
这天晚上黎烁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
他摔得并不重，但是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刚刚扶着洗手台站起来缓了会儿神，浴室门就被敲响了。
黎烁随手扯了张浴巾围在腰间就慌慌张张打开了门。
“怎么了？”向时陨站在门外，目光从他被浴巾裹着的腿滑向肌肉线条流畅的腹部和胸膛，最后定格在他右肩的伤疤上。
那块伤疤的样子很不好看，凹凸不平又形状怪异，深褐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很扎眼。
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块疤痕。
向时陨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不、不小心摔了，没事…”
然后向时陨“嗯”了一声，就很快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像是一个心里并不很关心、只是听到声响便礼貌性地来问一句的人。
但黎烁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然而刚刚回到房间打开微博，他就收到了很多微博评论或是私信。
“我昨天看到你的alpha和另一个omega在一起。”
“他们怎么一起去喝咖啡了？你是知道的吗？”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
“那只布偶猫还挽着他的手。”
“你的alpha怎么在别的omega的寝室过夜？”
“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33章 腻
在推理俱乐部布置密室逃脱的现场，叶尤真从一群闲聊的社员口中听说了向时陨的事，怒得恨不得立马就要奔到医学部去制裁那只布偶猫，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舍近求远，应该先教训一下向时陨。
“太过分了！！向时陨呢？！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黎烁连忙拉住了叶尤真：“你先别激动，今天晚上回去我先问问他，把事情弄清楚……”
尽管黎烁不完全相信那些风言风语，也不得不承认近几天向时陨确实有些反常。
他们确实该好好谈谈了。
黎烁回到宿舍时向时陨已经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向时陨就先他一步说有话要跟他说。
但向时陨第一句话就让黎烁心跳都停滞了一拍。
“黎烁，”向时陨看着他：“我们分手吧。”
他很平的唇角和幽深的眼瞳让黎烁想起了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场合，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样的向时陨了，大脑里存留得更多的是向时陨对他温柔笑着的模样。
“什么……？”他的分手提的很突然，导致黎烁产生的第一反应是在脑子里确认今天不是愚人节。
但是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预兆。
“一开始说的试试，现在我想结束了。”
黎烁嘴唇颤了颤，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想说很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很显然向时陨并不想听他说，因为他很快就站起身，往宿舍门口走。
“向时陨！”黎烁叫住了他：“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向时陨回答。
一阵酸涩霎时溢满了鼻腔，黎烁努力克制了一下才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角：“可是你明明……”
你明明说喜欢我的……
他折起了耳朵，眼眶里的水雾倒映着的灯光微微发颤，像被主人抛弃在街头、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猫咪。
“的确喜欢过你，黎烁，”向时陨的语调没什么起伏：“腻了而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黎烁本能地抗拒着他的话，想骗自己是听错了或者什么别的，但心里又明白自己听得很清楚。
“抱歉，”向时陨说：“但没感情了就应该早些说明，不是吗？我也不喜欢脚踏两条船。”
黎烁有些脱力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想说的“不要这样好不好”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在向时陨面前卸下了自己的骄矜自持，但现在向时陨却逼着他重新披上了那层自我保护的盔甲。
初见时黎烁还满不在意的、向时陨的那双冷淡又漠然的眼睛，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刺伤他。
黎烁曾经以为书里说的心痛不过是一种抽象的表达，但这一刻他却真实地感到胸腔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攥住胸口的衣料，拔高了声调：
“敢这么对我的，你真是第一个。”
“给你点脸色你就觉得你配了是吗？”
“看着你我都恶心。”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向时陨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只任由黎烁劈头盖脸地嘲讽和侮辱，甚至不愿意多给他一个表情。
可向时陨越是像一块石头一样没有反应，黎烁就愈发感到害怕。
这个变得很陌生的向时陨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让黎烁觉得自己与他离得很远，抓不住也追不上。
向时陨默不作声地看着黎烁，泪流满面的他说出来的狠话没有丝毫杀伤力。
可他很受伤的眼睛和脸上纵横的眼泪却让向时陨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撕裂、又揉成一团扔到了火堆里，觉得自己快要没办法再面对着他继续演下去了。
那时向时陨才知道，最难的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按照组织的要求演那些故作深情的戏码，而是在黎烁真正走进自己心里之后却要假装无情。
“说够了吗？”向时陨很艰难地开口：“我还有事。”
黎烁打着哭嗝看被眼泪模糊了的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于是向时陨拿起了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披上，很快走出了房间。
黎烁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沙发上坐下的。
斯汀走的时候皮斯可还小，只记得那时黎烁生了一场大病，不记得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狼狈，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手足无措，只好跑到了隔壁宿舍抓门。
“怎么了？”叶尤真穿着睡衣来开了门，低头才看到脚下的皮斯可，何述也跟在他身后走出来。
皮斯可伸出爪子抓着他的裤脚：“快去看看烁吧……”
叶尤真来不及问，火急火燎地冲到隔壁宿舍，就看到了呆坐在沙发上的黎烁。
他泪流满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无神、没有聚焦，像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一副皮囊无声的控诉着。
“发生什么了？？”叶尤真也慌了神，坐到黎烁身边，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替他擦眼泪：
“向时陨呢？还没死就让他赶紧滚回来！！”
皮斯可吞吞吐吐地开口：“他说…他说要和烁分手，刚刚走了……”
“什么？！！”叶尤真怒得手都抖了，掏出手机给向时陨拨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而一旁的何述惊讶之余又觉得古怪，那个向时陨怎么就突然提了分手。
“他有说原因吗？”何述问。
黎烁像是听不到声音，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于是皮斯可又小声说：“他说…他说他腻了……”
话音未落，叶尤真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要回房间换衣服去找向时陨，却被何述拉住了，指了指沙发上的黎烁：
“你确定这种时候要让他一个人待着吗？”
叶尤真泄了气，又坐回了黎烁身边，打算明天训练的时候再找向时陨算帐。
但没想到有人抢在了他前面。
“你干的是人事儿吗？！”训练场上，池骋一见到向时陨就快步走上前，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向时陨没躲，实实地挨了他一记，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池骋最近虽然也听到了不少传闻，但还只是持怀疑态度，直到奇卡从皮斯可那里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又来告诉了他。
池骋突然就觉得自己错得很彻底，竟然把黎烁交给了这种人，尽管黎烁选择谁并不是他能决定的。
但他可以决定怎么为黎烁出气。
“我把他交给你是让你糟践的吗？！”
训练场人不少，听到怒吼声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发现正是这两天微博上的热点人物便纷纷掏出手机拍照或是录视频。
向时陨抬手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冷着脸：“我和他分手不是正合你意吗？”
池骋又攥紧了拳头，正要再挥一拳时就被刚刚赶到的何述拦住了：“别在这动手。”
叶尤真也走上前来：“你看我不把你那只臭猫揪出来拔光毛！！”
向时陨开口：“不关他的事。”
闻言，叶尤真愈发怒火中烧，也要冲上去揍他，何述一人拉两个，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场面，却也将叶尤真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给我撒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揍你信不信？！”
何述没松手：“你打他有什么用？你打他烁就会开心了吗？”
叶尤真卸了力：“我就是生气……”一想到黎烁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恨不得把向时陨千刀万剐。
“我知道。”何述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了顺气，又转向向时陨，正色道：“黎烁状态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