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角落里,借着一点点的暗光,努力在墙上寻找着刻痕。
这是她和花曼依事前就约定好的暗号,如果晚上一点过后安全离开了的话,就在这里刻一个*号。
元奈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在上面刻了一个*号,然后再仔细摸索有没有别的*号。
指腹擦过一处墙体,凹凸不平,元奈眼里亮了一下,把眼睛凑过去努力辨认,是一个*号!
曼依没有事,她也安全逃了出来。
元奈放心了,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北街,西西还在屋里。
天一下起雪,街上就更少人影了,就连一些彻夜营业的歌舞厅都纷纷关了大门,只剩下牌匾的霓虹灯在闪烁。
一些酒鬼、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从里面出来,家里的佣人丫鬟小厮过来把他们接回去。
夜路不好走,元奈多花了二十个铜板叫了一辆黄包车。
周围的景象仿佛是另一个空间里的事物,一点点在她眼底倒退,车轱辘声随着黄包车的崎岖起伏而渐大渐小。
——你就这样半途而废?
——随便你
明明很平常的两句话,为什么她听着鼻头酸涩难忍。
眼前的视线不知不觉模糊起来,元奈眨了眨眼,擦掉,然而越擦流的越多,细小轻盈的雪飘到头上,手上,一点点把自己的温度降下去。
黄包车驶过一座拱桥,前面不远是一处空旷的地方,是北街和正元街交界的地方,洋人驻使馆在斜对面,这里算是海城的租界。
然而,原本只有路面几盏路灯的光忽的白光大亮,照得她双眼睁不开。
“小、小姐……你快下车吧,这钱我不要了,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车夫看着前方数十辆轿车停在路口,周围还有数不清的西装男。
元奈也是一愣,用手背挡了挡,听到车夫这话下了车,还没等她说什么,车夫就一转头打溜
儿消失在黑暗里。
白色的车灯照在她身上,次的他睁不开眼。
但下一刻灯全灭了,元奈这才稍稍拿开手,望过去,借着一点点暗光看到正前方有人在点雪茄。
黑色的皮手套夹着,一顶英伦帽轮廓异常明显。
“带下来。”
黑暗中有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元奈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从另一辆车里拽下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
曼依!
“唔唔——”花曼依嘴里被堵着,头发散乱,手里被人拽着,扯着拉到男人身边。
“松开。”
花曼依嘴里的布被人拿走,她先是重重地喘了口气,白色的烟雾在微光中肆虐扬起,下一刻,她不管不顾朝着对面的元奈大喊,“元奈,快跑!去找她——”
啪——
一个巴掌凌空骤起,直直把花曼依的脸打向一边,人跪在雪地上。
“曼依!”元奈瞳孔睁大,哭喊起来,冲过去,“曼依!”
她后悔了!她不该把花曼依牵扯进来,她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元奈气喘吁吁扑跪在花曼依脚边,哭着脸搂住她,紧张又难过呜咽道,“曼依……你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事……”
“……你别吓我,曼依……”
花曼依靠在她胸口,艰难抬起头来,脸已经高高肿起,感动又责怪道,“元奈,我不是叫你跑吗?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元奈看到她嘴边的血,更心疼了,眼泪越流越多,“曼依,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都怪我呜呜呜,都是我的错。”
“别这样说……”花曼依觉得身上很冷,惨然笑了下,“我其实很感谢你,元奈。”
花曼依说着,从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底面显然就是那个她们调查的印章。
元奈视线越发模糊,“曼依……”
花曼依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很轻的一声,印章的盖头被拔开了,露出了另外一面,也同样是个印章。
只不过这一面的印章是她花家的印章。
这下终于水落石出了,她花家不是因为受元家牵连而跟着被抄家,当年元伯父以为花宋两家在协助,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谁曾想这些文件全都是经由宋世昌一人之手!
当年爹地被人诬陷的时候还一直在据理力争辩驳那不是他亲手盖的,但没人相信,他到死也一直在强调不是他。
被抄家后,她曾有一段时间极度痛恨她爹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做了还不承认,最后害的整个家家破人亡。
但是现在……花曼依越想越觉得悔恨,她怎么对得起生前一直疼爱她的爹地,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包括自己。
一双程亮的皮鞋走进两人视线,拐杖杵在雪里,宋世昌缓缓送出一口烟,烟雾顺着嘴角边的皱纹蔓延开。
尽管年逾半百,但眉眼间仍旧可见年轻时期的雷厉狠辣。
“没想到啊,三年过后还真的会有人再次重查这件事,”宋世昌看着底下的两人,嗓音沧桑,“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要是想调查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啊,偷偷摸摸来我办公室那可不是好行为。”
“换了其他人,那可就是一枪弹子直接把你交代了。”
元奈和花曼依看仇人似的冷瞪他,都没说话。
宋世昌对这种憎恨根本不放在心上,看着花曼依,眉心佯装皱了一下,和蔼可善似的问道,“你是叫……花什么,花曼依是吧?”
花曼依紧了紧下颌,愤然把脸撇过一边。
宋世昌也不恼,扫过她手里的印章,叹了口气,“诶,可惜了,你大概不知道,当年你差一点就成了我宋世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