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拿着瓷瓶来到跟前, 元奈头皮发麻,脊背泛冷,企图从桌上下来逃走, “你不能这样对我,越姬……”
她不想失忆,她不想成为她摆弄的娃娃。
早在那个陌生女人跟她说越姬在操控自己的记忆时她一直是半信半疑, 寻常人怎么会有人能够让人忘掉什么就忘掉什么?
但当越姬在自己面前现出原形那刻她就知道有些东西逐渐清晰, 直到这个瓷瓶跃入眼帘,心里那道防线轰然倒塌, 瞬间奔溃。
脚刚踩上凳子,一道暗影落在她头上, 她惊恐抬头,只见原本离她还有一尺远的女人眨眼来到她面前, 把她逼在桌边,双腿被牢牢紧扣。红木圆凳被踹到角落里,咕噜咕噜作响。
元奈根本动弹不得, 更别说后退,只能满心惶恐地坐在桌沿拼命一样把越姬推开。
然而身上女人不动半分的力量提醒着自己, 这不是寻常人的能力。
越姬抿着薄唇, 眸色沉静盯着身下的小女人呜咽叫喊着“不要这样对我”
眸色不知不觉暗了几度, 伸手揽过她, 拇指挑开瓷瓶塞,声音平稳的听不出一丝情绪,“奈奈, 把它喝了。”
喝了她就会忘了所有害怕的事,包括自己本身的模样,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记得自己有多恐怖。
元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大脑,她死死扣着越姬的手腕,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对她青面獠牙的模样望而生畏,还是该对这瓶让人失忆的水胆颤心惊。
苦苦哀求这个女人,“越姬……我不想喝,你不能这样对我呜呜呜……”
此刻的元奈孤冷凄怜,一张小脸上全是泪水,这模样就像是落在鼓上的锤,一下子就敲响了她骨子里的怜惜。
越姬目光有了波动,伸手轻拭她脸颊下的泪珠,“奈奈……”
如果没有今日这一遭,她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她怕自己,就像她畏惧年幼时遇到的狼狗一样。
今日她害怕,但迟早有一天她会对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甚至否定她们之间的一切,到时候再补救就再也来不及了。
越姬心下一冷,把瓷瓶贴上元奈毫无血色的下唇,“听话,喝了它。”
“不!不要!”元奈被近在眼前的东西吓到几近奔溃,可越姬仍是不为所动,薄唇抿住,眉眼染上了几分冷硬,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
身体压下来,还差一点就能灌进去。
然而,下一刻,唇瓣传来温凉的触感,越姬怔了怔,拿着瓷瓶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未动。
眼底是元奈紧颤着的双眸,她能感觉到两颗獠牙被温软而颤栗不已的双唇贴上,裹着她熟悉而又为之迷恋的气息。
“越姬……”元奈抽噎着,细手搂着她的脖子,把自己和她紧紧相贴,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我不怕了,真的……”
然而深入灵魂的颤音却出卖了她。
带着恐惧的柔情缱绻,根本就是一场骗局,而且还是拙劣的欺骗。
越姬大为恼火,直接把人压到桌上,元奈的长发散乱在桌面上,凄凉又可怜,瓷白的脖子经脉绷紧,这回上一秒钟的假意温情全然变了一副模样,瞳孔微缩,惊恐万状,拼了命一样使劲推开身上的女人。
越姬不为所动,手中的瓷瓶一点点逼近。
元奈泪眼婆娑地呜咽摇着头,瓷瓶因为剧烈晃动而洒了些许出来,她感觉到那液体淌过脸颊,巴掌大的小脸又惊又怕。
挣扎到最后,元奈越发绝望,双眼模糊,“越姬,我不要失忆,不要逼我恨你……”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夹杂着冬日风雪的寒凉侵袭过来,裙摆下不着一物的双足一点点冰冷下来,就和她的心一样慢慢枯冷。
许久过后,耳畔传来瓷器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元奈红肿的双眸颤了一下,紧接着身上压着的女人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元奈愣怔住,缓慢转过头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抹高挑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我不逼你。”越姬紧了紧下颌,深深闭上眼,到底是选择了退让。
“不会再有人让你失忆。”
越姬看了一眼床边熟悉的靴子,侧了侧脸,对身后的人道,“你好好休息。”
“我想暂时离开这里。”
身后凌空传来元奈的嗓音,越姬一顿,薄唇微抿,似是克制着什么,最终还是落下一个“好”字。
越姬长腿一迈走出去,来到二楼的大堂,凭着血族敏锐的听力,不远处的房间里那女人赤着足踩过冰凉的地板上,慌乱又庆幸地迅速收拾包袱。
不到一刻钟,越姬在大堂再次看到她,赢弱的肩膀上提着一个雾蓝色的包袱,几件衣服,以及她这几个月来挣的工资,其余规规矩矩一分没动。
发饰头饰珠宝她一如既往没要,长发散乱披在身后,来不及打理,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匆忙准备离开。
却又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又再次惊慌地顿住,低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
这一刻她们不过只隔了几米远,越姬却恍如觉得隔了万丈深渊。
她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害怕自己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不让她离开。
楼梯口走上来一抹小小的身影,假西西刚领完罚上来,“奈奈?tess?”
假西西才刚开口,就看到元奈飞快走向自己,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双颊,“西西,跟姐姐走。”
“嗯?”假西西不明所以,看了看不远处的越姬,怎么才过了一个下午就这个局面了?
“为什么要走?”
元奈捧住她的小脸,试图冷静下来,并且说服她,“西西,姐姐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先跟姐姐——你这里怎么回事?”
元奈双眼睁大,把假西西的头发拨开,几道像是被鞭子抽到而留下的红痕横在脖子上,元奈瞬间就愤怒了,“西西,谁打的?!”
“奈奈……”假西西有些不自然拂开她的手,低声道,“是我自己弄的。”
元奈显然不信,见她小心地唯恐被人发现的望了一眼自己身后。
这个方向只有……元奈整个人怔住,不可置信回过头,只见身姿高挑冷冽的女人就站在她身后,神色晦暗。
谁打的昭然若揭。
“你……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越姬扫过她怀里护着的假西西,抿了抿薄唇,忽然觉得一切解释都显得多余起来。
元奈心凉了又凉,愤怒无从发泄,深吸了一口气,牵上假西西的小手就要走。
越姬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胸口忽然剧烈疼起来,她面上不显,下意识伸出手想拦住,却又在元奈恼怒的注视下停在半空。
那个狠心的小女人终究还是走了,越姬站在二楼的窗口,静静看着出了院子的两个身影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头也不回离开了。
明明今天早上她们还躺在同一张床上,明明前一刻她们还蜜里调油似的看着对方……但下一刻巨大的隔阂横亘在她们中间,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艾丽雅出现在越姬身旁,心情沉重的地看着窗外绝尘而去的车尾,许久才开口,“tess应该狠
下心的。”
这样元小姐就不会走了。
“艾丽雅,”女人嗓音浅淡,“她说会恨我。”
她这么多年走过来,对别人的恨意从来一笑置之,可元奈这女人的恨她却无法不在意,就像一根刺如鲠在喉,动了便是万劫不复的后悔。
“六宝怎么样了?”蓦地,越姬又问起六宝的情况。
艾丽雅回她,“情绪稳定了很多,现在在房里休息。”
……
月明星稀,寒风寂寥。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