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这个字眼, 对阮思娴来说非常陌生。
至少在她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中, 她从未主动涉及到这个概念。
到了这个年龄, 身边倒是有不少朋友谈婚论嫁,婚礼也参加过不少。
但把自己置身于这个概念中,却觉得很空很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是当傅明予说出“嫁给他”时, 说出“丈夫”两个字时,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多画面。
清晨醒来睁开眼睛, 看到的人是他。
雨后傍晚, 房间里为她亮着的一盏灯。
凛冽冬日,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沙发上相依,电视里音乐声嘈杂。
……
画面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地碰撞在一起, 拼凑出一副未来的画卷。
“等等——”
阮思娴突然开口,抬头打量四周一圈, 突然推开傅明予,朝房间跑去。
“你跑什么?”
傅明予追过去时,门“砰”得一下关上,把他挡在外面。
“人呢?”
傅明予敲门, “出来。”
屋里传来声音:“你别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
傅明予靠着门,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偶尔有走的的声音,却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燥热的午后,没开空调, 他身上涌起一股燥热,却小心翼翼地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叫你等会儿!”
晌午的阳光渗透进物理,透着树叶,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随着风轻轻晃动。
傅明予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抬手松了领带,仰着脖子呼了口气。
他朝房间看去,里面那人依旧没有出来。
手机响了几下,是朋友打来的。
傅明予看了眼,挂掉后随手丢开手机,又走了几步,解开领口的扣子松了松气。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地拨动,窗户开着,一阵阵燥热的风吹进来,闷得呼吸有些紧。
他甚至开始琢磨不清她的想法,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太快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傅明予握着那枚没有被戴上的钻戒,在小小的客厅来回走了几圈,拧着眉看向她的房间门口,顿了下,两三步跨过去,敲门的时候用了些力道。
“开门!”
房门没动,傅明予舌尖抵着后槽牙,紧紧盯了房门几秒,随后抬起手,同时说道:“阮思娴,你——”
门突然朝里拉开,傅明予抬起的手落空,他瞳孔里紧缩的亮光像海里的漩涡中心,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静谧无声地乍然铺开,静静在眸子里流淌。
阮思娴手撑着门,身上白色流光裙子柔和地贴着肌肤,勾勒出妙曼的身材曲线。
风好像突然停了,静静地伏在阮思娴肩上,拂动她脸颊边的头发。
她躲进房间,花了一个小时,坐在镜子前细致地梳妆,换上了自己新买的裙子。
可能在别人看来多此一举,但她想未来的日子,每一次回想起今天,她都是最美的样子。
她抬头望着傅明予,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
“重新来,刚刚不算。”
傅明予始终垂着眼看她,眸子里暗流涌动。
“嗯?重新来什么?”
“快点。”阮思娴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领带,“重新来一次。”
傅明予俯身,凑近她面前,嘴角噙着笑,缓缓地吻住她。
“你干什么!”阮思娴手撑在他胸前往外推,“我不是说这个!”
可是眼前的男人完全不听,扶着她的后颈,一步步深入。
“你别想蒙混过关!”
阮思娴继续推他,却被他紧紧握住,伸脚去踢,又被他跨了一步抵在门边动弹不得。
蝉虫鸣叫此起彼伏,伴随着他的呼吸声在阮思娴耳边忽远忽近,这个午后像梦一样迷幻,而他的吻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无关情欲,是他虔诚的表达。
许久,他停下来,与阮思娴额头相抵,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在瞥见她低垂的睫毛时顿住,退了一步,缓缓屈膝。
虽然能预料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但真的看见他单膝下跪时,阮思娴胸腔里还是酸胀难言。
本以为这样的动作只存在与想象中。
他多骄傲一个人呐。
可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又虔诚得无以复加。
阮思娴脑子里嗡嗡叫着,手负在身后,紧张地揪着衣服,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那颗粉钻快闪瞎她的眼了。
“嫁给我,我给你一个家。”
听到这句话时,阮思娴的手骤然松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稳稳躺进一个柔软的摇篮中。
这天下午,阮思娴带傅明予去了一趟墓园。
临走前,这妖里妖气的男人非要上楼去换一套衣服。
阮思娴上下打量他的衣服,“跟你刚刚那套有什么区别?”
“坐了一天的飞机,有些脏。”
他拿着车钥匙出门,慢悠悠地朝车库走着,回头笑了下,“见家长总要干净整洁。”
墓园依然冷清。
不知道最近负责打扫的大爷是不是翻了困,虽是夏天,地上也不少枯叶。
阮父的墓碑立在不起眼的地方,照片上的男人五官柔和,眉眼却隐隐透着英气。
傅明予拿着一束百合花,低声道,“爸看起来不像语文老师。”
“他以前当过兵……”阮思娴突然抬头,看了他两眼,对上他坦然的目光,噎了下,没说什么。
一口一个“爸”叫得还挺顺口的。
“爸。”阮思娴把手里的百合花放到墓碑前,“生日快乐。”
她弯着腰,瞄了傅明予一眼,小声说:“这是我男朋友。”
“嗯?”傅明予说,“你刚刚说什么?”
阮思娴:“……”
“这是我未婚夫。”
他牵起阮思娴的手,静静地看着这座墓碑。
大多数时候,傅明予都是个话不多的人。
阮思娴不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什么,没有开口,却在这里站了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离开墓园。
路上,傅明予的手机一直在响。
他接了几个,没说几句话,阮思娴只听到“嗯”、“好”、“改到明天”这些词汇。
毕竟刚刚回国,很多事情急需交接处理,这段时间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忙。
但他还是推迟了一些工作,陪阮思娴吃了个晚饭才走。
回到家里,阮思娴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在探照灯下伸着手,看着无名指上那颗闪闪发亮的戒指。
啊。
钻戒。
好大。
阮思娴表情淡淡的,心里却风起云涌。
这一天,她睡得很晚,迷迷糊糊中床边塌陷了一块儿。
她没睁眼,鼻尖闻到一股沐浴乳的香味。
身旁的人轻手轻脚地躺下来,盖了好被子,拥她入怀。
等到他呼吸平稳了,阮思娴往他怀里蹭了蹭,抱着他的腰,嘴角弯了弯,低低开口:“老公。”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是气音,从被窝里溢出来,却在傅明予耳边回荡了好几圈。
他垂眼,借着月光看着怀里的人。
眼睛闭着,呼吸绵长,装睡装得跟真的似的,殊不知睫毛却在轻颤。
“梦见哪个男人了?”傅明予在她头顶低声问,“傅太太?”
郑幼安和宴安订婚宴那天下午下了一场暴雨。
傍晚,骤雨初歇,夕阳反而露了脸,金灿灿的云霞在天边翻涌。
傅明予和阮思娴坐的车缓缓停靠在华纳庄园宴会厅门口。
他们下车后,往后瞧去,一辆车保持着近距离开了过来。
傅明予抬了抬下巴,拉着阮思娴往后退了一步。
“等等他们。”
阮思娴挽着傅明予,朝那边看去。
这一辆车下来的是贺兰湘和傅承予。
自从除夕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阮思娴和傅承予基本没怎么接触过。
听傅明予说,他回来便着力接手恒世航空金融租赁公司,和傅明予算是分工明确,所以根本不存在别人传言中的什么争权夺利。
但也因为这样,他几乎没出现在世航大楼过。
期间贺兰湘邀请阮思娴去湖光公馆吃过一次晚餐,她到时,正好傅承予离开。
傅承予目光在阮思娴和傅明予身上打量一圈,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彻底搬出去?你那书房我看上很久了。”
傅明予:“随时。”
贺兰湘在后面听见这话,扬眉冷笑了声。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被勾了魂儿的儿子直接就奔流到海不复回了。
现场衣冠云集,灯火辉煌,穿着金色长裙的郑幼安十分显眼。
她一动,裙摆流光溢彩,瞬间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而她挽着的宴安一席黑色正装,两人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今天宴总挺帅啊。”
阮思娴小声说道。
“怎么?”傅明予偏头看她,“后悔了?”
阮思娴直直地看着他们,面不改色地说:“后悔也没机会了。”
傅明予轻笑了声,“有机会也不行。”
阮思娴的目光又落在郑幼安的裙子上。
虽然是第二次见到这条裙子,但她还是忍不住被惊艳。
谁不爱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呢。
况且还闪得这么低调奢华。
她轻轻叹了一声。
“这裙子在灯光下可真美。”
傅明予揽着她的肩往一旁走,“还行吧。”
说话间,郑幼安和宴安与双方的家长都走了过来。
贺兰湘刚还不着声色地打量那一对儿,这会儿立刻变了脸,“郑夫人恭喜啊,瞧这对新人多登对。”
刚说完,宴安不小心踩了一脚郑幼安的裙子,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宴安忙不迭扶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亲爱的小心点,这裙子硌脚吧?”
宴安:“……”
董娴在一旁脸色微变,好在贺兰湘这一边的人对他们的情况心知肚明,非常捧他们营造出来的虚假繁荣,只当两人是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走到了一起。
“慢点慢点,宴安快扶好你未婚妻。”
这个不用别人说,郑幼安的手已经搭在宴安掌心了,那颗鸽子蛋快闪过现场的灯。
贺兰湘瞄了一眼,笑道:“这戒指可真是用了心。”
阮思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瞳孔地震。
“……”
卧槽,这也太大了点吧,真的把一颗鸽子蛋带在手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