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场了一下子,林朋主动找话题: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啊?涟音国际。涟音国际?林朋惊讶,顿时来了兴趣,就是在银石滩的那个私立贵族学校吗?我听说你们开学典礼上还有马术表演是不是?嗯是的。阳煦笑了笑,看着俩人艳羡的目光,他又道,有机会我教你们啊。好啊!宋昶兴致勃勃,不过我听说涟音国际学生都出国去了,你怎么还转学了?不想出国,觉得麻烦。宋昶想说他问的是为什么转来他们这个小破学校,不是为什么不出国,大腿突然被林朋掐了把,俩人同桌这么久,知道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见宋昶呲牙咧嘴地闭上了,林朋又道:对了,乔哥刚才态度可能有点不好,是因为他刚睡醒,其实他人还是很好的,一开始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等熟了之后就好了。宋昶也附和道:乔儿还是挺仗义的,全班人的作业都靠他奶。阳煦还有一个在他心中缠绕很久的疑问:为什么他总是睡觉?宋昶和林朋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阳煦还以为会是熬夜了或者什么理由,随口一问结果反倒僵住了,他道:要是不方便不说也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俩人明显松了口气,最后还是林朋斟酌了片刻道:这个吧,等你们熟起来了乔哥或许就告诉你了。阳煦不想和他混熟,只是不想闹僵,他想起来江雁说的班长,又道:那个什么班长是谁?此言一出,宋昶和林朋的表情都有点奇怪,张口欲言时,门开了。几人只得收住话题,闷头对着答案订正卷子。阳煦唯一的一张英语卷子订正完了,只好做一做其他科目的空白卷子。乔惟肖回来,拉开凳子坐下。阳煦握着笔写写画画,没理。乔惟肖垂眸看着阳煦一片空白的数学卷子,忽然道: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阳煦冷淡的哦了声。左边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乔惟肖把自己的数学卷找了出来,递给他:数学答案还没发,你可以先照着我的订正。不必了,阳煦看都没看,把卷子推开,我看别人的就行。乔惟肖拿着自己的卷子,似乎是从来没有被这么拒绝过,片刻,他问:你看谁的?阳煦故意放慢语速:班长的。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俩前桌噗嗤笑了出来。连一直懒洋洋没睡醒样儿的乔惟肖也忍不住弯起嘴角,很快又放了下去,如果不是阳煦眼力好,就错过了这个一闪即逝的笑容。阳煦不解:你们笑什么。乔惟肖指指自己:我就是班长。然后他把卷子放到阳煦面前:现在可以看班长的卷子了吗?阳煦:你就是那个班主任总挂嘴边上夸的班长??你明明老睡觉,成绩还能好到哪儿去??忍了又忍,还是收下了,故意把乔惟肖的数学卷压在了最下面。又过了十几分钟,下课铃响了,学生们跟疯了似的撒欢跑出去,江雁笑着摇头,整整还没批改完的卷子,起身离开。阳煦没什么好收拾的,站起来就走了。回到宿舍,林叔已经把床铺都铺好了,屋内干净整洁。他刚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门就被敲响了。门推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你好,我找阳煦嚯,你自己一间屋子??阳煦翻找自己的行李:随便坐。任意知道他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别人坐他的床,于是把给他带的零食放下后,就坐在凳子上看着他收拾行李。两个大行李箱,一个里面全是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球鞋,另一个里面除了生活用品就是瓶瓶罐罐。任意拿起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来,抽开后是一排整齐的针剂,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不认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英文字母:这啥玩意儿啊?平衡信息素分泌紊乱的安定剂。阳煦道。任意沉默了一下:你的病,还是没办法吗?任意和阳煦是发小,自然知道他的病。阳煦耸耸肩:今天去复查了,恶化了。阳煦得了一种怪病,叫做假性beta返祖症,这种疾病十分罕见,而阳煦不幸就是这个幸运儿。假性beta返祖症的意思是,虽然阳煦是生理上的omega,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beta的症状,他和百年前还闻不到信息素beta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是返祖现象。然而他的omega体质不会改变,他依旧会有发情热,阳煦如同被罩在了一个透明的单向玻璃罐子里,他闻不到别人的信息素,但是别人能闻到他的,并且他能感知到alpha的信息素存在,这是镌刻在基因里无法改变的,不过这更让阳煦窝火,每次有alpha释放大量信息素就像被一个无形的拳头锤了一下,却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并且,随着腺体逐渐成熟,阳煦会迎来发热期,而他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只能靠抑制剂硬抗。但大量使用药剂的直接后果就是信息素紊乱,阳煦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而这是生理原因,打个不太合适的比喻,就像女孩子家来亲戚的那几天似的,无法琢磨,喜怒无常。几乎全世界有名的专家都跑了个遍,给出了差不多的答案:假性beta返祖症的病因可能和心理因素有关,阳煦在幻想自己是一名百年前还没进化的beta,目前医学上无法治愈,如果一直找不到能让阳煦闻到信息素的alpha的话,阳煦的腺体就会萎缩、脱落,生命都有危险。任意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病了这么多年,阳煦已经看开了不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肯定不止我一个人得这个病,要是碰巧能遇到另一个,说不定我们哥俩还能苦哈哈的互相给对方喷抑制剂来度过发.情期呢。任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倒是挺乐观。这也没办法啊,这下反倒是阳煦来安慰他了,我爸跑了那么多国家,欧洲美洲大洋洲,都没有办法,是真的无药可救,既然如此还不如多买点抑制剂,能拖一年是一年。不说这些了,任意挥挥手,像把烦心事都挥走,你在班里待得怎么样?还习惯不?挺好。阳煦道,就除了我们班那个班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你们班班长?任意思考了一下,哦,你是说乔惟肖啊!任意顿时兴奋了起来,之前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你居然和校草一个班!太幸福了吧!不仅是同班,还当同桌住对门呢。阳煦翻了个白眼。哎,我们学校校草长得帅不帅?任意挤眼。阳煦指指自己:和我这个涟音国际校草比起来,你觉得谁帅?虽然长相很omega,但阳煦表现出来的力气在alpha里都是非常a的那一挂了,还有经常有不知道他性别的小o给他送情书。你?你长得也挺帅,任意索然无味道,可惜生理上我们只能做姐妹。旋即,他星星眼道:校草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全校omega的梦中情a!胳膊肘只会向外拐。阳煦吐槽,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等,你说他是alpha?对啊。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他的信息素波动。阳煦道。啥?任意愣了下。真的,我也不明白,阳煦费解,我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的信息素没有给我任何压迫感。不应该啊任意也托腮沉思,我记得上学期的性别检测,乔惟肖是个很强的alpha呢虽然没有人闻到过他的信息素。没有人闻到过?这不可能吧?阳煦质疑。真的没有。任意肯定道,我们还猜测他是不是贴了抑制贴,但是他经常穿有领子的衣服,我们看不见。你们?任意理直气壮:对啊,我们全校的omega姐妹们。尽管出台了相关条例约束alpha在公众场合不能随意释放信息素,但是alpha骨子里的劣根性让他们不愿压抑自己的本性,再加上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正是爱出风头的时候,全校没几个alpha愿意主动贴抑制贴。如果没有贴抑制贴,那应该是全靠自己意志忍耐信息素释放了。阳煦反驳:我信息素有时候也让人闻不到啊。你不一样,你信息素忽多忽少,紊乱得跟来大姨妈似的。任意一句话堵死他。阳煦气结,赶他,行了,滚吧滚吧,老子洗脸刷牙去了。任意边走边回头:明天六点到操场集合跑操,别迟到了啊!任意走后,热闹了一会的宿舍又冷清了下来,阳煦蹲在地上,低着头,良久,他站起身,把行李箱拉上拉链,推到了墙角。手机亮了一下,是爸发来的语音,阳煦摁了免提。沉稳疲惫的中年人声音响起:到学校了吗?给你转了钱,不够就说话。还有我这个月出个差,不回家了,你需要什么就跟你林叔叔说你在高一四班是吧?等我回去了去学校看看你。阳煦抄起手机想回复高一个屁,你儿子我早上高二了!然而最后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摁下去。害,起码不是跟上次那样那么离谱地记成初二了。聊天界面有一列列的转账通知,一滑滑不到底,少则三四千,多则五六万,逐步累加,可能是转了之后觉得少,又一个个地加,又或者觉得多转几次钱就跟多说了几句话似的。阳煦头靠着铁质栏杆,蔫蔫地收钱,摁得手指头都有点僵了。他爸是个莫得感情的转账机器。只管发,不管花。阳煦打字回复:好,注意身体啊爸。拿着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每个寝室都有阳台/独卫,然而坑爹的是阳煦拧了拧水龙头只有咕噜咕噜的空响声,并没有水。阳煦心里憋了一晚上的火腾地窜上来,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他的思绪一瞬间抽离了,理智像搅在洗衣机里,大脑因为愤怒而变得飘飘然。时间一下子被压缩到极短,又被无限拉长,好像过了一秒钟,也好像过了一小时。最终阳煦的胳膊肘撞到了墙壁,咚地一声闷响,疼痛让他的理智回笼。再回过神来时,他有点困惑地望着地上嗡嗡震动的、没了刷头的电动牙刷;玻璃制的刷牙杯四分五裂,牙膏的膏体在墙上炸开。啊又变成这样了。熟悉的恐惧从脊椎一寸寸蔓延上来,毒蛇般的粘腻冰冷,阳煦脱力地靠在墙上,他用力地呼吸着,望着一片狼藉和自己伤痕累累还止不住发抖的手。他想起来了今天医生说的话:你的发情期越来越近了,再找不到合适的alpha,你很有可能在腺体萎缩脱落之前,先因为信息素紊乱而把自己逼疯。阳煦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自己能够把控自己的理智,然而理智终究还是敌不过本能。今晚的药,剂量加倍吧。阳煦倦惫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把一片狼藉收拾干净后,拿出刚才任意抽出的药剂,撸起袖子用针管配套的酒精棉球消了毒,拔开针管后,稳准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臂上方。针管中的无色药剂缓缓注入了血管后,安定的药物开始缓慢地发挥作用,心中的暴虐和烦躁也全缩回了阴暗的地底。他确定不流血后,他把棉球扔进了垃圾桶,无意一瞥,却猛地凝固了门开了一道缝。他大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门,和乔惟肖对上了。乔惟肖站宿舍门口,眸子低垂,右手举起,是个马上要敲门的动作。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阳煦的手臂。只是随意一瞥,乔惟肖就看到了上面有好几个已经结痂的小针孔,而经常注射的那块皮肤,隐隐泛着青色,和其他如白瓷般通透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几十年前,o用抑制剂还是要靠打针注射的,后来科技迅速发展,已经变成了口服药剂,毕竟给自己打针还要学习医学了解人体构造,很难普及,像这种注射药剂已经快绝迹了。那么他注射,是为了什么?阳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乔惟肖的目光像有实质一般,微风似的拂过还在刺痛的伤口,凉凉的。阳煦迅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背到身后,全身的刺儿都炸开了,很凶地道:你来干什么!?面对阳煦的怒火,乔惟肖还是不急不忙地:忘记告诉你宿舍的水还没来,我找了楼下宿管大爷,他暂时不在,只能明天再说了,阳煦阴阳怪气地:您来得可真及时,十分钟前我就已经知道没水了。乔惟肖又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话补上:我们楼没有公共盥洗室,你先用我宿舍的卫生间吧。阳煦想也不想地反驳:不必。他正要关门,乔惟肖恰好看过来,二人的目光相触,乔惟肖的眼神很沉静,像月光下粼粼的海水。凉如水的目光浇了下来,似乎阳煦的怒火也随之渐渐熄灭了。就在此时,预备铃响了,这意味着还有五分钟就熄灯了,值班的老师会上来揪还没躺到床上去的学生,扣班级的量化积分。熄灯前,我宿舍门不锁。阳煦还想回敬一句你锁不锁关我毛事,但乔惟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了自己宿舍,没了发泄对象,他只好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渐渐的,尴尬的情绪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