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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 / 1)

蒋息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想过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在蒋息心里,裴崇远精明到狐狸一样,能让他都跳进了陷阱,那个项然是真挺厉害的。想到项然,蒋息就笑了。他突然好奇那个项然究竟长什么样子,能把裴崇远迷得心智都不全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出现了game over的字样,蒋息摘下耳机,靠在了椅背上。他盯着屏幕,又想起了裴崇远的话,然后退出游戏,开始搜索相关的信息。裴崇远确实没骗他,不仅那个案子的信息搜得到,甚至连庭审视频都有。蒋息没有点开看,他受不了看见那样落魄的裴崇远。不是因为爱他而产生的怜惜跟心疼,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那么爱过的人在跌下来的时候也会如此灰头土脸。他见不得那样的裴崇远。会让他觉得,所有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极其讽刺的梦。他关掉网页,找了部电影看。秦颂起床的时候,看见他家老板坐在二楼端着杯子看电影,打着哈欠就过来了。息哥早。秦颂在他对面坐下,懒洋洋地趴在了桌上,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在家无聊就过来了。蒋息暂停了电影,看着头发睡成了鸡窝的秦颂,嫌弃地说,赶紧去洗漱,看着都闹心。秦颂嘿嘿地笑着,晃晃荡荡地站起来,然后小跑着去冲澡了。以前孔寻住的三楼现在是秦颂的,卧室、洗手间,原本的一个小台球室被蒋息改造了一下,弄成了小放映厅,偶尔他会在三楼那间屋子里看电影。秦颂洗澡的时候,蒋息关了电脑,到楼下去准备收拾收拾架子跟吧台。他刚下楼,就看见对面麻辣烫店的小服务生在门口徘徊,要进不进的。他仰头看了一眼楼上,秦颂还没收拾完出来。蒋息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推开了门。有事儿?蒋息对门外的人说。站在外面的男孩明显紧张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说:那,那个,我我,我找秦颂?男孩看起来更紧张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进来吧。蒋息侧过身,让他进门,秦颂洗澡呢,你坐这儿等他一会儿。洗,洗,洗澡?蒋息回头看他,看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笑了。这是个小结巴?嗯,洗澡呢。蒋息说,估计快了。说完,蒋息继续回吧台收拾,没管他。秦颂出来的时候,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息哥,我等会儿得去趟超市,我发现你把我的方便面都给吃了!他刚说完就看见了等他的男生。小文?秦颂笑了,你怎么来了?秦颂穿着湿哒哒的拖鞋就跑过去了:你吃饭了吗?蒋息回头看他俩,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哪有见了面就问吃没吃的?秦颂没理他,笑盈盈地看小文:你找我?找我有事儿?没,没没有了!小文怯生生地看他,我我就是问你,问你早上好!说完,小文转身就跑了出去。蒋息跟秦颂都懵了。什么情况?秦颂站在那儿嘀咕。他是个小结巴?嗯,秦颂目送着小文跑回马路对面的麻辣烫店,然后才回过身,问蒋息,可爱吧?蒋息笑了:挺有意思的,跑过来在门口犹犹豫豫的,又进来等你半天,就为了问句早上好,你们还真有情调。等我半天吗?秦颂眼睛都亮了,真是可爱。蒋息瞪了他一眼,甩给他一张卡:收拾完去超市,多买几包面,别说得好像我亏待你似的。秦颂笑嘻嘻地收了卡,回去换衣服去了。蒋息看了看外面,对面麻辣烫店的门口,那个叫小文的在从送货的车上一箱箱搬饮料。想起刚才那两人说话时的样子,蒋息轻声笑了笑。你好,蒋息的快递。蒋息看向门口,走过去收快递。他不记得自己买过东西。签收之后,打开一看,长方形的盒子里躺着一对鼓棒,跟当年裴崇远送他后来被他弄断的,一模一样。第47章 最优解蒋息一直都记得那首歌,记得李宗盛唱的: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他一直觉得,他跟裴崇远的那段过去已经彻底走远。五年了,还不够吗?裴崇远消失不见的将近三年里,他不去想这个人,不去惦念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以为已经顺利将其从自己的身体和世界中剥离干净。可当裴崇远重新出现,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去解释来龙去脉,而后又以这种方式来对他发起进攻的时候。蒋息无法否认,那些过去,和那个人,对于他而言,仍有余威。仍有余威。就像地震之后,城市虽然灾后重建,但并不意味着一切从未发生过。经历过那场地震的人,心里永远都被烙下了痕迹。蒋息的手指轻抚着鼓棒,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告诉裴崇远,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打过鼓了。也应该告诉裴崇远,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们不再相爱了。不再相爱。蒋息皱起了眉。直到现在他也承认裴崇远真心实意爱过他,就算一开始不确定,可后来,在他甩手离开后的两年里,裴崇远对他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神,都能让蒋息明白,他是被爱过。然而并不够。蒋息明白,有时候是自己太固执,他从不否认自己这残忍的缺点。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很残忍的缺点。可他没办法。裴崇远爱没爱过他?大概爱过。裴崇远骗没骗过他?的确骗过。他所有的孤傲冷漠不过都是强撑起来的虚势,从不缺少温柔疼爱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裴崇远的这种欺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蒋息也做过噩梦,梦里他像个在台上表演的小丑,倾注一切感情去演一场爱情的独角戏,而裴崇远坐在台下,带着戏谑的笑看着他。哪怕后来裴崇远上台献花,但他依旧是小丑。蒋息太在乎尊严,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在那些没有爱的日子里,他赖以生存的就是尊严,所以,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尊严裹着爱一起被践踏时,别人说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五年过去,尤其是后面这三年,看不到裴崇远的日子,蒋息逐渐归于平静。他开始可以理智地去看待这一切,得出的结论就是:忘了最好。忘记,绝口不提,这是他的最优解。然而,本以为自此会永不再见的人,还是回来了。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在外游历数年,终于还是要落叶归根。蒋息把鼓棒收好,放到吧台下面的柜子里。他想:即便裴崇远是已经收心的旅人,我也不是他要归的根。蒋息不再爱了,不仅仅是裴崇远,他也不再爱别人了。下午,秦颂在酒吧忙活,蒋息坐在二楼发呆。哎?秦颂一打开吧台的柜子,看见了那个装着鼓棒的长方形盒子,息哥,这你的?秦颂知道蒋息以前打鼓,还组过乐队。这些都是佟野跟他说的,而蒋息总是对过去的事情闭口不谈。有时候秦颂感慨,要是自己早两年上大学,哪怕就去上一个学期呢,没准儿也能在学校看到枪狗的演出,据说当初枪狗拉风得很。蒋息没起身,依旧坐在那里,只是问了句:什么?这盒子!秦颂打开看了一眼,鼓棒啊!鼓棒俩字,突然像是一双手,揪住了他的心脏,使劲儿一拧,拧出了一汪水来。你拿去玩吧。秦颂笑了,把那东西放回原位:我又不会打鼓,我要这干嘛!蒋息没再接话,在那儿又发了会儿呆,发现外面又下雪了。他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朝着楼下走。我出去一趟。蒋息一边穿大衣一边交代,天黑前应该就能回来。行,你去吧。秦颂说,开车注意安全,这又下雪了。蒋息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吧台后面的柜门,转身走了。他开着车朝着郊区的墓地去,可能是因为突然下雪,自己心情也有些糟,就想着去看看孔寻。下雪的时候,不管是人是鬼,都很容易感觉寂寞。蒋息买了花,买了酒,买了烟,踩着雪去找孔寻聊聊天。雪天的墓地比平时看起来更萧瑟,原本就睡着的人们,在这个时候,睡得更沉了。蒋息放轻了脚步,像是生怕扰了那些陌生人,但依旧能听到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吱嘎。吱嘎。像是变了调走了音的心跳。蒋息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裴崇远。他过去的时候,看见裴崇远站在那里,大衣被风吹得衣角都翻折了过来,雪落在裴崇远的肩上头上,乍一看,像是个上了年纪白了头的人。蒋息看见他的时候,只是愣了一下,没有转身离开。裴崇远听见声音,转过了头。大雪落下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寂静无声的,但在他们望向对方的时候,好像雪落都有了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裴崇远说:你怎么来了?蒋息没理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裴崇远放在那里的一束大大的满天星。白色的满天星也落了雪,花跟雪没了界限,分不清你我,就像这片墓地,被雪掩埋,跟大地融为一体。他蹲下来,放好花,然后又在墓碑前摆好酒跟烟。裴崇远看着他,说:你常来?没事就过来看看。蒋息放好东西,站了起来。他站在距离裴崇远半臂开外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墓碑上孔寻的照片。这几年,确实都给我们上了一课。裴崇远收回视线,也望向孔寻,以前谁能想到,我们现在会是这样?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有因必有果罢了。蒋息说,只不过,有时候,老天爷确实会一不小心下重了手。两人在雪地里沉默着,不远处,雪压断了树枝,啪嗒一声,断掉的树枝带着雪掉在了地面上。虽然你可能不愿意听,但我确实爱过你。裴崇远说,大概信任是最无法修复的,尤其对于你来说。不是尤其对谁,蒋息轻声说,任何人的真心和信任,都不应该被辜负。对,你说得对。裴崇远喃喃地说,不应该被辜负。他转过来,看着蒋息,像是犹豫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对你也是有真心的,不指望修复什么,但能不能别因为那一次,就直接宣判我死刑?蒋息也转过来看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说:一定要当着大哥的面清算我们的账?裴崇远突然发现,这么久了,他拿蒋息更没办法了。我出去等你。裴崇远说,我们换个地方聊。他跟蒋息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就算是死囚犯,也想争取一个死缓。蒋息没动,直到确认裴崇远已经走远才回过头去。那个男人被风雪夹裹着,慢慢吞吞地往外走,空旷却又挤满了灵魂的墓地里,他们跟躺在这里的人一样,沉默着。蒋息一直看着裴崇远走出去,然后回过身来,看了看孔寻。何必呢?蒋息说,这是人生最没意义的一课。蒋息出来的时候,裴崇远站在停车场的出口抽烟。两人相距十几米,裴崇远看了他一眼,走过去,解开自己的围巾,给蒋息系上了。蒋息没躲,站在那儿任由裴崇远表现。七年前的那天,裴崇远送他回学校,也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裴崇远亲手给他系上了围巾。情景重现,或者说,故技重施。不可能不感慨。刚才就想给你。裴崇远给蒋息系完围巾,后退了半步,抬手夹住叼着的烟,抽了一口,怕你直接给扔墓地了。现在不怕了?看开了,随便吧。裴崇远说:找个地方坐下聊?还是你想在外面吹吹风?风已经吹得够多,吹得蒋息头疼。蒋息转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裴崇远迟疑了一下跟了过去。两人坐在车上,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是柑橘跟木香交糅的味道,清淡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性感。裴崇远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蒋息打开空调,等着车内温度升高。我以前总觉得爱情不可能长久,裴崇远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的大雪,突然觉得真的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他坐在驾驶座,而副驾驶是蒋息的位置,结果几年后,他们似乎交换了角色,我总觉得,这世界上讨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可是那种非他不可的爱情,根本就是艺术家们编造出来糊弄我们这些庸常小人物的东西。蒋息把车窗开了个缝隙,点了根烟。对我来说,爱情是博物馆里无从考究的传说,是挂在展馆里的那些画作,是印在书页上流传百年的经典故事,但不存在于普罗大众的生活里。裴崇远问他,我能抽烟吗?蒋息开了副驾驶座的车窗,一个小小的缝隙,算是给他的答案。裴崇远道了谢,点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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