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铭思考了一下,回道:下午到的。郑余余发完这条消息立马后悔了,不应该这么说的,他应该实话说他下午见到郑老了,否则一旦郑老说漏了怎么办?现在他在犹豫是要把这个慌圆下去。还是干脆转移话题。关铭说:下午去你家了。郑余余品了一下这句话,谨慎地回道:嗯嗯。关铭也有些说不好他要干什么了,也就没回。过了一会儿,郑余余问:是来看病的吗?算是吧。关铭说。郑余余问:这次来要待多久?不清楚,他自己说得算。过了一会儿,郑余余试探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不忙完了这阵,我带他在九江逛逛?关铭说:估计待不了这么久,王局找我有事,联系不上我,郑老正好要来看病,就来当说客了。郑余余心说:你就编吧。第22章 来日方长(九)他只有在知道真相是什么的情况下, 才能识破关铭的谎言, 平时是不行的,就算是关铭说得破绽百出, 他也总是会被骗, 因为这个人说得太笃定了,根本不像是骗人。关铭问:还不睡?一会儿。郑余余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配合着关铭的谎言了, 问道:武羊什么大事啊,非得要你回去?关铭:案子吧。郑余余假装配合, 说道:哦哦, 要保密吧?关铭:哈哈。郑余余看他这个哈哈,心中五味杂陈。再一想, 关铭应该也挺紧张, 怕他知道了点什么。以郑余余对他的了解,关铭一定不希望郑余余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他宁愿自己打断牙往肚子里咽,也不想有人跟他分担痛苦,更何况他俩分手了。郑余余感觉到了自己的左右为难和无能为力,趴在床上看着聊天记录,俩人谁也没再说话。关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把手机扔在一边, 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回来时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郑余余抱着手机流了两滴泪, 已经睡着了。关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膝盖隐隐作痛,但是后来也睡着了。醒来时先订了酒店的早餐,送到郑老的屋子,他懒得下楼,能少走便少走几步。郑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拄着拐杖,似乎在等他。关铭问:昨晚几点睡的?早早睡了,郑老说,你忙到多久?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回来太晚,关铭定要来这里一趟的,没来就是又忙到很晚。关铭说:十点多回的,怕打扰你,没来。他惯于撒这种慌,十一点说成十点,很严重说成还可以。郑老说:年纪大了,不打扰我,我一晚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关铭知道他每天早上四五点钟便起床,说道:还是要多开点安神的药,不睡觉不行。郑老说:我已经是老头子了,活不了多久,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关铭哑口无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跟王局和这边的任局说一声,明天就回武羊,您可别话里话外刺我了。郑老交代道:实话实说就行了,别死要面子。谁活着都不容易,知道其中的辛苦,会体谅你的。关铭站起身来,笑道:知道了。郑余余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起来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工位前发呆。刘洁进来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了?郑余余:?看着像是蹦迪宿醉之后第二天的我,刘洁说,我打胎第二天也没这样。郑余余有些无语她这么快就能开自己的玩笑,说:你嘴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刘洁说:到底怎么了?没什么,郑余余说,我眼睛肿吗?刘洁仔细端量了一下:还可以,不明显。郑余余:把你那个蒸汽眼罩给我用用。刘洁递给他眼罩,郑余余去接的时候却没撒手,盯着他问:如实交代。家里有点事,郑余余说,别问了姐。刘洁只好放过他。郑余余一直心里忐忑,但是等到八点多关铭也没来,他就以为关铭今天不会来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来了,关铭想走,总是能走的,也许下午的时候直接给他发条信息,说我到武羊了,然后彻底就消失了。俩人离得这么远,郑余余想躲就能躲两年,连一点关于关铭的消息都听不到,关铭也是一样的,两个城市的人,一辈子都可以没有交集。而且那个今天要来报道的清河分局局长到现在也没来,他又隐隐地觉得不安。他戴着眼罩熬了一会儿,整个人的气质颓废到爆炸,连卢队今日都没骂他,郑余余不知道自己在焦灼什么,但是他好焦灼啊,坐立难安。旁边的椅子却被人拉动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郑余余把眼罩摘下来,看见关铭坐在他旁边在开电脑。郑余余冷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这么晚?在陪郑老?关铭却问:眼睛怎么有点肿?浮肿。郑余余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跟关铭学的一直在撒谎。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于是他又说,昨晚喝水喝多了。关铭说:晚上少喝点水,对肾不好。郑老年纪大了,毛病很多,关铭一年带他去两趟医院,去做全身检查,养生的常识懂得不少。郑余余说:你管好你自己吧。关铭以为他开玩笑,没搭理他,打开游戏玩了两局。郑余余一直没出外勤,也没有去执勤,在旁边核对范常志和范大成入狱前的电话记录。关铭又一次结束游戏之后,郑余余用余光瞥了一下,看见关铭在看杯里有没有水,郑余余伸了个懒腰,说:坐得好僵啊。关铭就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了:那下楼活动活动。郑余余作势看了眼自己的杯子,接过来了,问:喝什么?关铭:水。郑余余正要出去,丰队进来了,他瞬间警戒起来,问:丰队,干吗去?丰队说:问问小关有空吗,跟我去一趟绿贸,找开发商聊聊。郑余余:关铭站起来穿衣服,没什么所谓:走吧。郑余余还拿着水杯有些无措,关铭临走又弹了他脑壳一下,说:傻子一样。技术部在申请调取范大成和范常志已删除的聊天记录,范大成自己提交的这部手机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都很干净,只有公司的人,郑余余跟关队汇报情况说,但是小赵他们在范大成家卫生间的暗格里又搜到了一部手机,技术部正在处理这部手机。卢队说:查到了东西再来告诉我。刘洁说:卢队,连环杀人案那边怎么办?家属今天又来局里问了。丰队和关队不是在盯着吗?卢队说,着什么急,着急能破案吗?丰队他们早上是去绿贸了,刘洁说,那不是范大成那边的案子吗?卢队说:那你去查。你告诉我,这案子不这么查去哪查?连环杀人案得有线索才能查啊,没线索查个屁啊,干了这么多年,这个屁事都不懂吗?家属催,我不着急吗?范大成和范常志定罪了,还愁抓不住连环杀人案凶手吗?卢鹏的暴躁程度和案件的重要程度和破案时长成正比,时间拖得越长他就越暴躁,此刻终于爆发,劈头盖脸地好一通批评,刘洁铁骨铮铮一个女人,被他骂的眼眶泛红,转身走了。卢队还在暴躁,盯了一眼郑余余,示意还有什么屁事,郑余余却迎面直上,说道:卢队,任局呢?卢队怀疑地看着他:找任局干什么?有点事,郑余余说,不是要举报你,放心。你举报我个屁!卢队火了,自己去找,老子不知道!一个个不把我当回事。郑余余便真的自己去了局长办公室,任局刚挂了电话,问他干什么。郑余余鼓足勇气,说道:任局,我想跟你说一下关铭的情况。任局说:腿伤?郑余余:??他早上刚跟我说过这个事儿,任局说,刚跟王局打了个电话,也是在聊这个事,怎么着,你是什么情况?郑余余呆了一下,说道:我以为关队要隐瞒腿伤呢,想跟您汇报一下,他腿伤不适合再在专案组了。是,任局说,关铭今天早上来找我,也是这么个情况。但是清河出了暴力持械的大案,还在找源头,整个县的警力都在戒备中,他们局长来不了了。咱们这边实在缺人,案子正在侦破阶段,我们距离收网已经很近了,可能也不需要几天了,我在想,能不能坚持一下。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郑余余说:任局,这是拿他的前途在开玩笑,他必须马上回武羊接受治疗,不然他以后你不要激动,任局说,我意思是,关队就不要出外勤了,就作为我们专案组的顾问。小郑,武羊有的医疗条件,九江也有,只可能比武羊更好啊,何必一定要回武羊。郑余余没有想到任局不愿意放人。关铭刚来的时候,任局看上去还像是对关铭有意见。这可能也怪关铭自己,看着不着四六的样子,可他有真本事,专案组走到现在,可以说关铭起了绝大部分的作用。这案子兹事体大,任局不愿意放人,情理之中,但还是出乎了郑余余意料。任局说:关队自己没什么意见,就是希望能隐瞒病情,他自己就不再出外勤了,我了解了一下,他主要问题在于半月板磨损,只要不多走动,就没什么大问题,医疗费还是车费,咱们这边都包了。郑余余苦笑,说:王局也是这个意思?王局尊重关队的意见。任局说。结果还是这样,郑余余不明白关铭到底在坚持个什么劲儿。可是隐隐地,他似乎又是明白的。任局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关队,郑余余说,以前是好朋友。任局了然,说道:应该的,你是从武羊来的。郑余余长出一口气,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感觉到了沮丧。关铭这人是不会服软的,如果郑老来都没能把他带走,那么关铭可能真的要撑到这个案子结束。任局这要要求他,他当然不会拒绝,因为他不爱惜自己,对他而言,回去之后到底是继续做刑警还是辞职,都行。任局给了他一个顺其自然的借口,让他继续糟践自己。郑余余快要窒息了。我不知道,绿贸的开放商尚博是一个中南海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啤酒肚恨不得顶在茶几上,说道,你们不熟悉这个流程。我有地皮,有钱,我就去雇建筑商,建筑商承包了这个活儿之后,分给建筑队和装修队,我只负责掏钱,人是他们去找。丰队问:那你不知道大成装潢?知道啊,尚博说,做得很大,在九江干这一行的都知道。当年绿贸找的就是范大成,我没意见啊。他做得很好?还是说便宜?丰毅驹问。尚博:预算之内,建筑队爱怎么花钱我是不管的,出来的成品满意不就好了?我蛮满意的。丰毅驹又问了建筑商的信息,尚博很配合地提供了,又说:我给你们讲吧,你们想搞范大成,是很容易的,生意做大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搞他有什么用呢?他儿子马上出来了,大成装潢还是那个大成装潢。丰毅驹听出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说道:范常志涉嫌杀人,他的案子在查,可能一时半会还出不来。杀人?尚博瞬间坐直了问,杀谁?这个我们不能透露。尚博坐回去,哦了一声,说道 :杀人,那就另说了。丰队说:范大成涉及伪造证据和行贿的问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尚博态度和之前稍有改变,说道:可是我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都是建筑商在谈,之前有过几次合作,他做得不错,所以我一直挺放心的。关铭问:绿贸旁边那几棵树,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尚博一下子就听懂了:你是说那几棵古树?对。尚博说:是我刻意买的地皮,旁边有这种东西,有钱人很喜欢的,我花了不少钱竞拍下来的,材料都在,要看吗?拿来看看,丰队说,麻烦了。尚博:不麻烦不麻烦。说着让秘书去拿了。关铭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不抬头问:之前,绿贸这边,要建火车站,涉及到占地问题,你知道吗?知道,尚博说,但是后来不是改地方了,多亏了这几棵树。确实,关铭说,你很有眼光。尚博:都是命好罢了,人做事,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的。丰队问:证明你没有为了不占这块地,去动动关系?绿贸差点砸手里,你就干等着?没办法啊,尚博说,国家要干什么,我们平头百姓有多大能耐啊,再者说,我当时其实也不知道差点就占了绿贸,是听说了因为这几棵树,没把火车站建在城西,我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