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余余一拍脑门,问道:今天周几?周三,郑母说,怎么了?那快了,郑余余说,卢队说了,周四还。郑母说:他干什么要用车,你忙成这样,他不忙?可能是要相亲吧,郑余余心不在焉,没好意思问,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我还要在他手底下混。郑母一想也是,说道:这案子什么时候破?这我哪知道啊,郑余余说,再说,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诉您啊。郑母也不是真的关心案子,就是看郑余余太累了,问道:我给你热点饭?不用,我再队里吃了。晚上,关铭请了大家吃酸菜鱼,整个队里都是酸菜味,郑余余感觉浑身都是味儿,把衣服扔进衣服篓里,要去洗,被郑母拦下,说道:我去吧,你早点睡。要跟倩倩说话,郑母说,你觉得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啊。人家配你也是很够的。郑余余烦得要死,忍耐着说:没说她不好,但是配就够了吗?不需要感情吗?感情不是要培养的吗?郑母说。郑余余小声嘟囔了一句,郑母问:你说什么?没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说,郑母严肃下来,妈妈就不强求你了,可是你要是觉得还可以,妈妈劝你和倩倩试一下,如果真成了,不是皆大欢喜吗?哪来的皆大欢喜,郑余余生气了,我不喜欢,可以吗?郑母让他的脾气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拿着他的衣服走了,临走还把门关上了。郑余余本来还在生气,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开始后悔起来。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女生的头像,犹豫了一下。女生的头像是一个绿色的背景的小女孩,郑余余点开她的微信号,发现她好像姓李。郑余余问:在吗?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年轻人睡得都晚,他觉得那女生应该还没睡。果然,那边过了一会儿让,回复:在的呀。还带了一个小兔子点头的表情。郑余余翻了半天,也找了个表情回复她,说: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倩倩说:没关系啦,你忙完了?还没有,有个事儿想跟你说。郑余余组织了一下措辞,说自己现在还不想谈恋爱,仔细看了两遍,又给刘洁发过去,让她审查了一遍,刘洁说了可以,他才发过去。反正就是很尴尬,就算是郑余余把她夸得厉害,都说自己有问题,还是有些尴尬。女生没有生气,还说有机会再聊,郑余余还是紧张得出了一手汗。他这颗顽固不化的心,觉得不能因为心里对父母有愧就去耽误别的女孩子。办完事情,再躺回到床上,难免有些埋怨,这份愧疚和这份尴尬本来可以不用存在的,明明都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如果他爸妈不非要让他去相亲,大家都好过。可是子女生下来就欠了父母的,他什么也不能说,反而只能承受着愧疚。郑余余觉得,自己这命运,多半是要愧疚一辈子的,最好赶紧习惯习惯。刘洁问他:还没唠完吗?唠完了,郑余余回她,正在冷却一下情绪。你为什么还不睡?刘洁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个酒杯,里面盛着黄色的液体,快要喝完了。郑余余:刘洁说:正在买醉。不想活了直说吧。郑余余说。你看看你这个冷漠的嘴脸,刘洁说,我死了你就只能和阿刁做搭档,然后在你俩吃完饭之后,他还会假装没带钱包。郑余余发了六个点,又说: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哇塞,刘洁说,你是不是智商不行,我刚流产耶!打了个孩子,是你你心情好?刘洁说:我看是我平日伪装坚强太成功,让你忘记了,拨开我的壳,里头不光有珍珠,还有柔软的肉呢。可以了,郑余余说,再说烦了。刘洁:好的。不过郑余余确实以为,刘洁是无所谓的。这女的说得没错,郑余余就以为这女的是钢筋铁骨,拨开皮肤,里头是一座钢筋水泥。他平时不安慰刘洁,因为觉得刘洁不需要,但今晚的刘洁又不一样。郑余余想了想,问:需要我陪你喝吗?睡吧,刘洁说,明天还要上班。郑余余想了想,又跟她说: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余余,刘洁说,所有的结果都是你自己的错。咱们除了承担没有别的办法。郑余余不好受了。他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再一想,在那间东北饭馆内,关铭来的第一天,也说了和刘洁类似的话。郑余余有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为什么不能向积极的地方想一想?还记得《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吗?刘洁说,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郑余余说:你们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是人人都能当纪伯伦。刘洁问:谁是你们?郑余余不自觉地带入了关铭,吓一跳,说道:没谁。刘洁说:不过,你说得也挺对,从今天开始,我的自我定位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进城务工妇女,少一些不切实际地追求,会好过很多。但是郑余余却没有因此而感到放心,反而觉得刘洁从另一个程度上,也许更难过了。人往往越在乎什么,越无所谓什么,或许刘洁那乱七八糟的爱情观就是由此而来的。不管怎样,疼都是打在刘洁身上的,郑余余救也救不了,旁观都残忍。俩人聊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郑余余困得不行了,终于睡了,他没办法劝刘洁什么,安慰能起到的真正的作用其实很小。案件还在僵持着,关铭又不见了,第二天一大早,郑余余到了队里就没有见到他,但关铭经常很晚才来,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后来他忙得后来忘记了,再一抬头已经十点钟了,关铭的工位上还是空的。问了一圈,卢队以为关铭和丰队出去了,丰队以为关铭在队里。刘洁还奇怪:找他干吗?他不是经常单独行动吗?虽然正常,但是也很少晚这么久,关铭虽然一直看着不着调,但是心里有数,这样忙的时候,十点多还不来,是从没有过的情况。这事只有郑余余知道,其他人又不了解他。郑余余想了想,在微信上问了他一嘴。他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不安心。这次再见关铭,总是觉得不踏实。第19章 来日方长(六)关铭过了半天回复他:我在工大,问那个教授点事。郑余余说:他在吗?不是去开研讨会了吗?回来了。关铭简短地回复。郑余余便不再打扰他了。这时候再去工大,可能是关铭又有新的线索了。刘洁跟着卢队去审王艺宏,审了快有八个小时,刘洁都要不行了,出来的时候接过郑余余的水,说道:我看王艺宏可能是命被谁攥着呢,不然嘴怎么这么硬?可能是被拿捏住了什么,郑余余说,要不,咱们传唤一下范大成?卢队说先不要打草惊蛇,刘洁说,实在不行了再动范大成。那王艺宏这块怎么办?郑余余问。刘洁翻了个白眼,无比厌烦地说:审呗!审!还能怎么着。关铭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也没带回什么线索:城西规划方案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是请了王洪教授做顾问,我去问问当时的情况。他说了什么?关铭: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按照立项的要求来做的。报告你看了吗?郑余余问。关铭说:卢队看了,人家只给原件,让当场看。郑余余无不遗憾。我下午还去了绿贸看了眼那三棵树,树不在别墅区里,但就在周围,关铭说,系了不少红绳,看着还能许愿。但是没感觉有多名胜古迹。卢队看了报告,说报告写的就是,这几棵树五百多年,非常珍贵。郑余余:是不是因为绿贸的开发商?如果城西建了火车站,他的地皮不就不值钱了?肯定没人愿意在火车站旁边买别墅。可能吧,关铭说,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说着,关铭从兜里头翻出了一个像是面膜一样的小瓶子,递给了他,郑余余问:什么东西?说是能祛疤,关铭说,嫂子让我给她买点什么化妆品,说是九江这边的全。我顺便拿了一个。郑余余:郑余余拿了,还在想,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关心了,不是一直装不知道吗?关铭说:我听你们卢队说的,以后外勤自己注意着点。郑余余这才知道,关铭之前不是装傻,是真没听说他受伤的事儿。这也太不合理了,郑余余受伤了,整个郑家的人都炸锅了,住院头一个星期,没有断过来看望的人,郑老还打了电话来问,怎么关铭不知道?哦,郑余余却没说什么,这也不是我能注意得了的。关铭笑了,说:也是。郑余余确实在惆怅落疤的事,三条道子留在腿上,不管怎么说都是难看,当初和刘洁说到这个话题,刘洁还笑话他大惊小怪,关铭倒是了解他。之前在武羊的时候也是这样,郑余余无论怎么样都坚持每天换衣服洗澡,关铭就粗糙很多,累到一定程度,回到家倒头就睡了,在小事上从来不讲究。有些习惯就是谁改变不了,倒是都还记得对方是什么德行。晚上的饭郑余余没在队里解决,他得去取车,跟卢队说的时候,卢队正在和关铭聊审讯的事。余余上午把那个司机提过来了,卢队说,口供笔录对过了,监控视频也查过了,指纹比对了,指甲里的纤维也吻合,一切,一切都是吻合的,就是这个人干的。关铭:但是?但是,卢队说,这个司机是外地人,三年前来的九江,我们的这六个受害者死的时候,这个司机在重庆开货车。关铭其实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意外,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诶,卢队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关铭:什么毛病?卢队:你分明就觉得这个司机有问题,你偏要问我什么想法,想让我猜,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挺无聊的。关铭哈哈大笑,说道:有道理。卢队:你偶像包袱也太重了吧。习惯了,不好意思,关铭说,我确实觉得司机可能是顶包的,但是翻案比较难吧。但是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卢队说。关铭有些无奈:你这话说了好几天了。一直有线索,一直破不了,卢队说,我能怎么办?卢队:就那几个人,李琪王艺宏他们,我查过了,银行账户都干干净净,连家属都一样,除了养老金和工资,没有别的进项,我就差算算余额宝利率了。太干净了,关队,王艺宏如果不是让李琪给招出来了,你根本拿他一点辄也没有,他一口咬定了,不敢进监狱就是因为欠了范常志的钱,怕他报复。关铭忽然说:那个司机,叫什么来着,忘了,那司机有家属吗?有吧,卢队说,好像是离婚了,他自己一个外地人在这边。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看他,关铭说,告诉拘留所的人,不管是谁来,让他们见面。郑余余听他们满腹惆怅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卢队,我请俩小时的假,去4s取车。滚吧,卢队像赶苍蝇一样,快去快回。郑余余松了口气,赶紧滚了,他出了警局时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五点钟,取完车是五点半。郑余余坐在车里,停顿了一会儿。他记得之前去工大找王洪的时候查过王洪的课表,翻出手机看了看,还没删。今天下午四点有王洪的一节课,应该在六点下课。郑余余此时离工大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他想了想,调转了方向。他在教室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等到王洪下课,走了进去,王洪看见他愣了一下,说道:怎么?还有问题?嗯?郑余余装做不太明白的样子,有人来找过您了?王洪:你们一个民警上午才来过啊,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啊,不好意思教授,郑余余说,我和同事都有这个任务,我没想到他先来过了。王洪态度不算很和善,看也没看他,整理自己的教案,说道:已经来过了。然后又对坐在前头的男生说:我的u盘在你那吗?郑余余才看见助教也在,俩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郑余余知道关铭上午确实来过也就放心了,便要走了,他怕卢队训他,赶紧往回赶,临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助教追得气喘吁吁,说道:哥,你同事把东西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