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衡被他这番话挑起了火气, 粗粗喘了几下,言语冷淡: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可以走了。
叶卿也不推辞,起身越过温衡跳下床榻, 嘲讽般轻轻哼了一声,飞快离开房间,潜出太傅府。
留下温衡坐在床榻上久久没有动弹, 一时想着叶卿最后那番冷嘲热讽, 一时又想着楚辞倔强的表明心迹,脑子里混乱的厉害,直到腹中突兀的一动, 才回过神来,默默揉了揉肚腹,长叹一口气,撑着后腰重新躺下,至于是否立刻入睡,就不得而知了。
回将军府的路上,007忽然提醒道:你是不是做得有点过火了?
叶卿脚步一顿,烦躁挠头: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007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卿咂巴了一下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觉着温衡这么个老成持重的人,总是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样子,逗他破功还蛮有意思的
007轻蔑一笑:呵,男人!你这态度可有点儿危险,上个世界也没见你这样儿。
叶卿面色一肃:行了,我知道了,两个世界原主的性格本就不同,这也没什么,咱在这些个世界就是过客,以后会注意的。顿了顿,他又自己嘀咕着,还是要摆正心态啊,任务重要,小命重要。
脚下速度加快,疾风一般奔回府里。
此后,叶卿再没有私下找过温衡。
过了半月,北疆告急,叶卿急急调兵遣将,厉兵秣马,开赴边关,直到那时,他才在送行的官员中,再度见到温衡。
彼时,一众文官在楚辞的带领下,站在城墙上送别出征将士,叶卿甲胄加身,心若明镜一般奔赴原主命定的黄泉路,身后,是迎风招展、飒飒飘扬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镇北将军两排旗帜,身前,则是饮马疆场、马革裹尸的壮志豪情。
大军开拔五日之后,温衡在明政殿和楚辞密谈。
这次战事是咱们除掉那人,收回兵权的好机会,届时把他弄死在战场上,神不知,鬼不觉!楚辞满脸兴奋,仿佛预见了百官归心的未来。
温衡眉心微皱:确实是个好机会,不过,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未免令众将士寒心。
楚辞撇撇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咱们不动手,还等着他来谋朝篡位?先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眸中有些许的疑惑。
温衡勉强一笑,没说什么。
楚辞咬咬唇,心中几番挣扎,终于将深埋心底的丑事说了出来:幼时,我曾和母后一起,撞见过那人和父皇,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母后也是因此郁郁而终的,父皇和我自那以后便生了嫌隙,若非后来遇见了先生,我真不知该怎么说着,眸中狠戾无比,额上青筋暴起,叶子衍非死不可!父皇连驾崩之际,也只留他一人相陪!
纵使撞见过那些不堪之事,楚辞的心底深处,对自己的父皇还是有那么几分孺慕之情,毕竟,那是他从小仰望的父皇。
先生,先生?见温衡怔怔的没有反应,楚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换回他的思绪。
呃,温衡回过神来,眸中闪烁,怎么了?
楚辞牵起温衡的手摇啊摇:我方才说的,你听见了没有啊!
温衡扯了扯唇角:听见了,放心,先生不帮你,还能帮谁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情况紧急,大军已经开拔,户部已经下令,让沿途各省急征粮草,此番本就要命人护送粮草北上,我便亲自走一趟北疆,阿辞再下令,给一个监军之名,让我可以留在北疆,叶子衍的性命和这场战事的胜利,咱们都要!
楚辞有些犹豫:先生亲自北上,是否太过冒险?
温衡摇摇头,安慰他:必须如此,没了叶子衍,这满朝上下,还有谁能领兵抵抗夷狄,咱们不能顾此失彼。阿辞,你要相信先生!
听了这番话,楚辞终于下定决心:好,不过先生定要保重自己,如果要用失去你来换,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温衡无奈,点点他的鼻子,嗔怪道:傻话!又想起一事,本届科举我本是主考,此番北上,怕是赶不及春闱,届时只能让景明多操些心了。
楚辞皱皱鼻子:秦卿家本就是副主考,先生不在,合该他操持,你就放心吧。
接下来,温衡表面上竭力维持着往日的镇定,着手准备北上事宜,桩桩件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回到府里,却连吃晚饭都没有胃口,把自己关在房里,脸上终于煞白一片,整个人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据他所知,那人和先皇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极其亲厚,却没想到,竟是亲厚到这种程度,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加上先皇崩逝之后,那人性情大变,成日花眠柳宿,夜夜笙歌,再无往日半点风采
曾经,对于这个率军保住大燕安宁的战神,他内心也是崇敬的
他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心惊成这样,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有了退路,这次战事,便是除掉那人最好的机会,多年夙愿即将得偿,他定要还天下一个安宁!
唔腹中突兀地一痛,温衡抱着大腹弯下腰来,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小家伙怕是也知道,自己将要夺去他另一位父亲的性命,在和他闹别扭了。
惨白的双唇抖个不停,他只愿将这孩子想成是镇北将军府叶家的血脉,纵使那人狼子野心,叶家其他人却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样的人家,不该就此绝后。
他不断告诉自己,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叶家的忠烈之士,和满门的孤寡妇人,绝不是为了那人!
孩子已经满了六个月,肚腹肉眼可见地一天天胀大,便是衣着厚重,也掩不了这突兀的大腹。
为了在北上途中掩人耳目,行动方便,温衡寻了长布条,将肚腹缠得紧紧的,穿上衣袍以后,六个多月的孕肚,看其来也就刚满五月,又成了不太惹人注意的发福模样。
可有了身孕和发福到底是不同的,运粮北上舟车劳顿,沿途又要在各府收集粮草,免不了和当地官员宴饮应酬,温衡再是不愿,总不能罔顾了地方官员一片心意,隔几日就要喝上几杯,虽然推脱重任在肩,不可误事,尽量少饮,对腹中的孩子还是有了几分影响。
再加上成日束腹,把孩子憋得紧了,温衡隐隐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连胎动都不比往日活跃,而按照常理,随着月份渐大,胎动该越发频繁才是。
一月之后,运粮队伍到达北疆,再走上一日,就该到军营了,根据战报,开战以来,我方和夷狄各有胜负,夷狄原先的二王子,如今的单于,在行军打仗上确实是一把好手,杀敌英勇,计谋出众,要啃下这块硬骨头,绝非易事。
越是在这个时候,温衡越发小心谨慎,粮草在战事中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士兵们如果饿着肚子上战场,再如何骁勇,也只是拔了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叶卿手里的将士早已赶赴沙场,温衡运送粮草的护卫队,是刘威手里的禁军,这一次,十万禁军一半留守京师,另一半全部充入运粮队伍,运粮任务完成以后,也将投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