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两个弟弟,姜直太过平庸了,即使有像崔满这样的忠臣护着,他也活不长。
而且,他如今是燕国人。
燕侯囿于什么劳什子礼节、天命、王命,愿意帮助齐侯寻找太子,扶持正统的太子即位,姜羽可没有那些观念。
不过,杀你的人也死了,一命换一命,也算公平。姜羽想。
这刚才的混战之中,那个偷偷放冷箭杀姜直的人也死在了晋国人的手里。
崔大人,节哀。姜羽对一旁瘫坐着的崔满说。
崔满是真的大受打击,真情外露,不是作伪。
听到姜羽的话,崔满低下头,抬袖擦擦额上的汗,拨开鬓角的头发,吃力地挪着身子到姜直面前来,跪下。
他高举起双手放在额前,然后弯下腰去,额头重重地撞在地面上,嗑得一声闷响,听着都疼,崔满却面不改色。他久久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才缓缓直起腰,高举起手,再拜下去。他额头上被撞破了,血迹顺着伤口往下流,像一道蜿蜒的殷红的蜈蚣。
这是大周朝最高的礼节。
殿下,臣来迟了。在第三次拜下去后,崔满沉声道,是臣无能,没能救得了您。
臣,给您报仇了。
姜羽面色纹丝不动,就好像眼前的事与他无关似的,低声说了句:是姜某没能完成君命,没能帮到崔大人。
不,崔满说,睢阳君为太子所做的,崔某都看在眼里。
那个戴幕篱的男子想来也是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他要护着的人竟然在他面前被杀了。他有信心绝对不是晋国人杀的姜直,可到底是谁杀的,他又不确定了。
是姜羽吗?
姜羽会做这样的事吗?还是崔满下属里混进了别的人?
幕篱男子一直在打量着姜羽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姜羽并没有什么破绽。这种打量的神情落在姜羽眼里,便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姜羽抬眸,淡淡地向他看过来,而公孙克已然警惕地握住了剑,只要姜羽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为他拼命。
由于自己已经受了伤,而且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任务已经失败,再留下来和睢阳君起冲突,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幕篱男子扫了一眼地上的姜直,冷哼一声,将剑背在身后,踏窗就要走。
且慢!崔满突然道。
幕篱男子停下身形。
崔满闭了闭眼,道:替我谢谢周王。
幕篱男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奉的是太子的命,并非周王。
崔满似乎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然而一阵微风吹来,幕篱男子已然跳窗离开了。
行完礼后,崔满挪动双腿,弯腰将姜直抱起来背着,站起身。
睢阳君,回去吧。
太子亡故,姜羽现在当然该去陪着崔满,于是对公孙克吩咐了几句,让他带人收拾残局,自己跟崔满回去了。
回到驿馆,姜羽换洗过衣物后,重新包扎了伤口,想起明然,便到客房去看了一眼。没想到一推门,明然不知道从哪儿搬了张太师椅,正仰躺着闭目养神。
没走?
戴幕篱的家伙都走了,他却没走。
姜羽刚想掩上门,听到明然说话了。
姜直死了?
姜羽动作一顿。
明然睁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血腥味隔老远就飘过来了。
姜羽眯起眼,难怪他闻到这屋里有股血腥味,还以为是那藏头露尾的幕篱男,原来是院子里飘进来的么?
明然目光在姜羽身上停留了一下: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伤口又裂开了,拜你所赐的那一剑。姜羽说。
明然指着自己胳膊:我允许你砍回来,还可以收一点利息。
姜羽没理他这无厘头的话,说:你同伴走了,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明然说:我没有同伴。
行吧,随你,姜羽说,你的毒应该已经没了吧?
明然摇头:还有呢,我都没力气站起来。
姜羽皱起眉。
明然说:我体弱,寻常人一天能解的毒,我得要好几天。
姜羽:体弱,信你有鬼。
第8章
不过,明然不肯说实话,姜羽也没有逼问,逼问也问不出什么。他才不信什么毒性还没过的鬼话,如果这人想走,就凭他那身手,自己和公孙克都不在的情况下,他会走不了。
既然他想留下,那就让他留下吧,他倒要看看这人什么目的,到底想做什么。
这天,崔满亲自给姜直整理了遗体,然后给齐侯呈了份密折,解释了在饶县发生的一切。齐侯的回信很快,他命崔满将姜直的尸首带回临淄,以储君之礼安葬,也让崔满将活捉的几名贼子抓回临淄,他要将这几人当街凌迟处死。
公孙克在乡绅家收拾残局发现,乡绅已经死了,不是被人杀死的,是他自个儿在家摔死的,老管家回乡下去了,宅子里仅剩的几个下人都是乡绅捡回来的流浪汉,成日不务正业。因此乡绅死了也没人管。
姜直鸠占鹊巢的时候,幕篱男将那几个小厮都打晕了,没要他们性命,下手还算仁慈。
姜羽让县令把乡绅好生安葬,把那天死的那些人全一起埋了,随后给燕侯写了封折子,解释了饶县发生的事情,并向国君请罪,自己没能完成任务。
燕侯没有怪罪他,只是表达了对姜直死亡的叹息。
此外,姜羽还向国君要了百两黄金,拨给饶县,修葺住宅。之前明然住的那一片贫民区太过破旧,街道窄,房屋挨得过密,屋里日照很差,这要搁现在,根本不合格。
燕侯也准了。
在崔满回临淄前,姜羽和尹平为崔满布了筵席,为他饯行。
崔满自从姜直死后,就格外消沉,整个人像一瞬间老了不少。
饯别宴上,崔满喝了些酒水,喝得满面通红,醉醺醺地对姜羽他们说:崔某当年初入朝堂,不谙世事,亦不懂官场的蝇营狗苟,得罪了贵人,还是太子为我说情,才保下我。
之后,也是幸得太子殿下提携,我崔满才能有今日,忝列齐国大夫之职。
可自从前两年,国君龙体欠安,朝廷上人心惶惶,那妖妃便愈来愈不满足,见她的儿子年岁渐长,又得国君喜爱,就生了违逆的心思。不断挑拨国君和太子的父子关系,此妖女通邪术,惯会蛊惑人心,国君被她哄得神魂颠倒,日渐与太子殿下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