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戚然明,从没有什么朋友,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只是这样一点微小的温暖也要握在掌心。
姜羽叹了口气,又在宅子里找了找,却也没能找到别的书信。蓟城姜宣子的旧宅早已经被查封了,他睢阳君的府邸是后来才封赏的,所以其他的信件,应该也找不到了。
姜羽拿着这一封信回到蓟城之后,抽出时间,就这封信写了一封回信。他白日里没有时间,只好夜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对着窗外渐散的暑气,渐起的秋露,以及淅淅沥沥一整夜的秋雨来写。
秋雨浸润了笔锋,使得字里行间都透了几分凉意与悲戚。可于不经意处,亦能看见枫叶火红的温暖。那是藏于心底、不显于人的柔情。
“……今日蓟城的枫叶红了,或许不是今日红的,但我往日没注意到。只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借着傍晚昏黄的天光瞧见街边一树鲜艳的红,煞是可爱。”
“若是可以,我原想把信寄去给你,但我想来你也是收不到的。何况我都不知该寄去哪里,你这行军风格诡秘莫测,让我真是猜不透你躲到了哪儿去。”
写了第一封信之后,姜羽便开始习惯于给戚然明写他不会寄出的信。
并非为了给他看,并非为了让谁知道,不过是一日繁杂公务之后,独对秋雨时聊以自慰罢了。
“……今日是中秋了,你才走了月余,我却觉得仿佛已然过去了一年之久。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姜羽写完后,便会将墨吹干,而后细心折好,收入信封之中,再锁到柜子里。
通常这时都已是子时,夜深人静,秋雨绵绵。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然而此时的齐国边境,大雨如注。
经过一日鏖战的燕国士兵虽然身体疲惫,各个都负了不轻的伤,但精神却是极度紧绷的,并且隐含着兴奋。
昨日戚然明设伏袭击齐国士兵,使得齐国损失惨重。齐国援军仓皇而来。听说主帅是让他们的中军主帅戚然明曾经吃过瘪的南宫绰,为此,戚然明决定在齐军尚未准备好之际,发动第二次袭击,乘胜追击,愈战愈勇。
燕军士气愈胜,齐军士气便愈低落。
虽然夜里在下雨,燕国的士兵们却都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如豹子在侦查猎物,雨水哗啦啦打在身上,也无法撼动他们的身躯。
南宫绰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谨慎狡猾,否则也不会让姜羽吃瘪,不会逼得戚然明重伤逃盾于郭公山之中。
但戚然明却相当于是个全新的人,如果南宫绰研究下姜羽以前用兵的路数,还能总结出什么,对于戚然明,他可以说是几乎一无所知。除了此人武功奇高之外。
戚然明用兵神出鬼没,而且擅出奇兵,擅用险招,喜欢险中求胜,往往打得人出其不意。
南宫绰猜测以戚然明的性子,或许会在今夜发动袭击,但他又认为,刚刚经历过一场艰难大战的燕军,需要时间修整,且今夜还下着雨——除了南宫绰,其余齐军也是这样认为的。
故而防御得并不十分上心。
但其实即使他们上心也没用。
因为有一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主帅,所有部下们都被戚然明这种不要命的气势所感染。加之燕侯已经明确宣布,此次战争中获得军功者,可按照军功爵制获得封赏,不论出身和过往。
从来没享受到过这种待遇的平民和奴隶们,内心都堵着一口气,誓要在此战中挣出功名利禄来。
故而齐军早已被这一群不要命的虎狼之师,打得有些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已然到了黎明将尽未尽之时,齐军的防备心也已到了最弱。
戚然明一挥手,身侧的士兵们便轰然冲杀上去。
喊杀声连雨声都掩盖不住,脚步声震天响。
没料到燕军会在这时发动突袭的齐军,仓皇之下溃不成军。幸而南宫绰足够冷静,立刻稳定大局,率领士兵们反击。
就在南宫绰铁青着脸,在大雨中冲杀之时,一道瘦削的身影竟穿过千军万马,踏着南宫绰数百亲兵的肩,直奔他而来。
戚然明将他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抽空了自己一半的内力——但他不在乎。
从来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才不会给自己留什么退路。
唯一的退路,便是杀了南宫绰——此战便会获得胜利。
擒贼先擒王,小孩儿都懂的道理。
可任谁也知道,王之所以能当的上王,便也不是那么好杀的。除了他本人的实力,他身边拥戴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人的拦截并不能对戚然明造成太大影响。
戚然明的目光足够坚定,目标足够明确,即使受些伤,也绝不会停下冲向南宫绰的脚步。
月亮隐在乌云之后,群星黯淡,那一点剑光如雪,划破黑暗,刺透雨珠,奔向南宫绰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