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烤肉吃得差不多,姜羽算着时辰,叫花鸡应该好了,便拿刀从灰里刨出来。叫花鸡表面糊的那层土已经完全干了,一敲,便裂了开,露出底下金黄色的、香喷喷的鸡肉。香气溢出来时,老伯整个人都凑过来,一边赞叹,一边猛吸着鼻子,叹道:色香是已经有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姜羽:此地条件简陋了些,本来这鸡外面,应该包一层荷叶,鸡肉上便会浸入荷叶的清香,可山里没有荷叶,里外香料也差了不少,但味道想必还不错。因为鸡肉太烫,姜羽没用手碰,而是用刀切下两块,一块给老伯,一块用刀尖插着递到戚然明嘴边。戚然明伸手想拿,姜羽却退开了。就这么吃。他说,又把鸡肉递到戚然明嘴边。戚然明蹙起眉头,狐疑地打量了姜羽几眼,也不知道姜羽这是发什么神经,张开嘴,倾身咬住鸡肉,含到嘴里。老伯嘴里嚼着肉,只觉得诸侯们吃的也不过如此。至于姜羽和戚然明的互动,他只当没看见了。姜羽满意地笑了笑,自己也尝了尝,不得不说,由于条件简陋,做出来的味道就是要差些。可鸡肉里醇美的肉香则是完全出来了,一口下去,口齿生香。至于那烤肉,由于是用明火烤的,不是炭火,肉上粘了些烟熏味儿。小姜,这肉和这鸡,可有名字?叫什么?姜羽:鸡名叫花鸡,肉只不过是烤肉,切成片用竹签串起来了而已。事实上,烤肉在如今并不稀罕,相传伏羲大帝取来天火后,便教人们用火烤肉吃。但肉如此珍贵,平民百姓吃不起,因此烤肉也就成了贵族专享,而像姜羽这样穿成串涂上香料烤的,还比较罕见。叫花鸡?戚然明问,何意?姜羽解释:传说有一叫花子,偷了鸡,却不知道如何食用,便囫囵用荷叶包了,裹上泥用火烤,泥干了,鸡也熟了。因此就叫做叫花鸡。戚然明追问:既是如此,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姜羽心说,这人怎么总是如此喜欢刨根问底,一个谎得用无数个谎来圆,姜羽有些心累,继续圆谎:听我府里一名厨子说的。戚然明唇角弯了弯,点点头。美美吃过这一顿后,昨日熬的药喝完了,老伯又熬了一罐,而后用布包了几串烤肉和一些叫花鸡回去,带给老太太。戚然明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没再一觉睡到天黑,反而颇有兴致地拿着骨笛吹曲子。只是那些曲子姜羽大都没听过,像是各地的民谣,姜羽接触的大都是雅乐,民谣于他的身份而言,毕竟难登大雅之堂。但,这不代表姜羽不听,在前世他毕竟是听流行乐的。戚然明吹得兴起,姜羽就拿着那支破竹笛来和,只不过竹笛制作简陋,很多音都不准,且声音尖锐刺耳。戚然明吹了一会儿,就吹不下去了,他好好的曲子简直要被姜羽带偏。戚然明把手里的竹笛扔给他:你用这个吹。竹笛是姜羽前世的技能,不是这一世原主给他的,毕竟文人雅士,还是瑶琴听起来比较高级,符合雅士的身份。姜羽:吹什么?戚然明抱着胳膊,半靠着身后的石壁,觑着姜羽:你想吹什么吹什么。拿那些雅乐在现在这场合吹奏,太不合时宜,姜羽想了想,把刚才戚然明吹的一首民谣拿来吹。只不过,他只听了一遍,吹得磕磕绊绊,有时候还错音,漏音,吹了两段,彻底忘了谱子。戚然明开始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睢阳君了。为什么这人从昨天到今天,跟往常相差那么多?迎着戚然明怀疑的目光,姜羽理直气壮:我只听你吹了一遍,记不清也是正常的。戚然明:那你吹别的,不要吹我刚才吹的。姜羽:你难道要听宫廷雅乐?戚然明抬起胳膊,枕在脑后,靠着石壁,轻轻道:你随意。姜羽:你说的。戚然明:嗯。姜羽想了想,他肚子里其实有不少睢阳君的存货,原主自小学习音律,他过来后继续学,谱支曲子不是难事。但吹那些曲子未免有些无趣,搜肠刮肚一番,找了首他记得比较清晰的流行乐,情歌,吹了起来。欢快、缠绵的旋律经由笛子吹出来,更显得每一个音符都透露着情愫,悠扬的曲调仿佛春闺女子难言的心事,诉说着她满腔的柔肠。戚然明听着听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侧目看着姜羽。姜羽坐得端端正正,两肩平直,腰背笔挺,握着笛子的手没有一丝颤动,分明是君子端方的模样,却吹着如此靡靡之音。停。戚然明抬手握住姜羽的左手手腕,道,换一支曲子。姜羽:这曲子怎么了?戚然明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喜欢。这人把他当什么?他以为自己在狎妓么?姜羽没料到戚然明会突然翻脸,诚恳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戚然明想了想:记得燕歌行的谱子么,吹那首吧。姜羽点头,回忆了一下曲谱,便开始吹起来。燕歌行这曲子过于悲壮苍凉,听着便让人心生悲戚,姜羽吹到一半,去看戚然明,却发现这人又睡着了。姜羽便把笛子拿下来,擦拭了一下,放到戚然明的身边。替戚然明拉被子时,注意到他怀里有什么鼓鼓囊囊的,姜羽取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那包松子糖,笑了一下,又给戚然明原样放了回去。老伯再来时,给戚然明带了干净的绷带,以及新的草药,让姜羽给戚然明换药。等戚然明再次醒来时,天又快黑了,两人吃过饭,戚然明喝了药,姜羽就给戚然明换药。戚然明身上穿的,是老伯家儿子的旧衣裳。毕竟戚然明来时穿的是盔甲,不可能养伤的情况下,还没有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姜羽看着这缝缝补补的破衣裳,心里就想,这可怜孩子,等这回回去了,得给人置办几件好的。两人面对面无言良久,戚然明也没动,姜羽不解:怎么?脱衣裳啊。戚然明却突然有些扭捏了,垂眸看着篝火里跳动的火苗,干巴巴地说:你转过去,不许看。姜羽:不看我怎么给你换药?戚然明蹙起眉:我说脱的时候,脱完了你再转过来。姜羽:???这有什么区别吗?两人在饶县刚认识时,这人还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脱衣服呢,现在突然害羞了?喂。见姜羽没动静,戚然明拿着笛子戳了戳他,转过去,不要看。姜羽:行。他低头看着戳在自己身上的笛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有点想笑,就不打算计较这人莫名其妙的扭捏了。等姜羽转过身之后,戚然明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戚然明这搞这么一出或许还好,他这么遮遮掩掩的,反而让姜羽忍不住往歪了想,昨天看到这人时,这人活像只有一口气了,他没空想别的,今天这人有精气神了,姜羽各种花花肠子也出来了。听着响在身后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姜羽的耳朵动了动,没等他心猿意马完,就听到戚然明在身后说:好了。姜羽转过身,而后什么旖旎都没有了。昨天他只匆忙检查了一下伤势,没有今天这么直观地看到戚然明身上的伤,伤口纵横交错,左边胸口有一处,腹部有一处,右胳膊上有一处,这是三处比较严重的。尤其是胸口那处,看得姜羽太阳穴直跳,这是能轻易要人命的伤。幸好戚然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最严重的是腹部的伤,胸口的伤位置虽然凶险,却并不深,远没有到心脏。左臂上的有点伤到了骨头。姜羽有些幼稚地想:若早知道,就不派他出来了。第62章戚然明又道:我说了, 我不是为了你,因此你不必愧疚。戚然明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也并不希望姜羽仅仅因此而对他另眼相待。他有种近乎怪癖的执拗与骄傲, 好像承认他是因为姜羽, 就让人看轻了似的。行,不是为了我。姜羽说, 但是戚车右,让我给你换药吧。由于草药、以及姜羽劳心劳力用内力温养的结果, 戚然明的伤看起来骇人, 但都恢复得很好。姜羽先给戚然明清洗了一下伤口,再一点一点地把碾碎的草药涂上去,最后用绷带把伤口缠起来。这是姜羽第二次给戚然明处理伤口了, 因此动作手法都比上一回娴熟得多。戚然明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 垂眸盯着姜羽的动作,只是咬紧的后槽牙紧绷起的弧度,突显出他有些许忐忑和紧张,以及隐忍的疼痛。姜羽:疼?戚然明抿紧了唇, 口是心非道:不疼。姜羽随手从旁边拿起戚然明刚才脱衣裳时,放下来的松子糖,递给他:吃吗?吃糖会让人心情好些,就不那么疼了。戚然明拧紧眉,费解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姜羽随口乱绉:我在书里看到的。戚然明决定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你还看这样的书?姜羽:我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看这样的书有什么稀奇的?戚然明:姜羽笑了:怎么,觉得我跟你想像中的睢阳君不一样?戚然明如实道:若不是看不出你易容的痕迹,我简直怀疑你是什么人易容成姜羽过来,真正的姜羽还在城内戚然明话说到一半,姜羽塞了一块松子糖到他嘴边,戚然明顺势张嘴,就含到了嘴里。松子的香与糖的甜都在舌尖绽放开来,甜极了。一时间,戚然明竟真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姜羽:怎么样?戚然明避而不谈,只说:你手上轻点。姜羽:我很轻了!但还是更轻了几分。见此刻气氛好,姜羽决定追问一下刚才这人听了首情歌,突然翻脸的原因。谁知戚然明听后,又惫懒又不耐地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只说了:如此靡靡之音姜羽这才明白了,辩驳道:若我吹的是靡靡之音,你吹的那些各地民谣,又是什么?戚然明:我吹的民谣,皆是各地百姓所作,或歌民风淳朴,或哀民生之艰,即是各诸侯国国君,也不得不听的,怎么能算是靡靡之音?戚然明此话不假,许多诸侯国为了解民生民情,都会设立采诗官,到民间采诗。诗就是民谣,只是采诗官采的多是文字,戚然明则是以音律的方式表现出来。姜羽道:我吹的也是民谣,歌的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在田野间邂逅,一见倾心,缠绵悱恻的男女之情,算得上是民风之淳朴,又怎么能叫靡靡之音?戚然明面无表情地瞪着姜羽,决定不跟他争,口舌之利而已!姜羽暗自笑得不行,还得忍着,怕笑出声真把人惹恼了。把伤口都重新上好药之后,开始缠绷带,这就免不了一番亲密接触。姜羽倒是不介意,戚然明却表现得格外不爽快,一直僵着身子。抬手。姜羽拿着绷带绕过戚然明腋下时,戚然明手也没动,姜羽只好出声提醒,戚然明这才动。行了,放下来吧。戚然明遂放下左手。右手。戚然明又抬起右手。好了。戚然明右手放下来。活像一个提线木偶。缠完绷带,姜羽给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又绕到戚然明身后说:我来给您更衣。戚然明抬起手,将衣袖套进去,系系带时,姜羽整个把戚然明环抱在了怀里,他低着头,灼热的呼吸扑在戚然明敏感的脖子上。戚然明略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脖子,稍微与姜羽拉开了一些距离,但是这样一动,却不小心扯到了腹部伤口,戚然明疼得暗自皱了皱眉,只好再退回来。姜羽。戚然明说。嗯?你能不能戚然明转头想跟他商量,然而这一转头时,姜羽却正好伸了脖子,来听他说什么。于是两人的唇飞快地、近乎错觉般地擦了一下。蜻蜓点水的触碰,只是一触即分,心知肚明的意外,却让两个人都愣住了。下一刻,戚然明就反应过来,立刻就要躲开。但姜羽先他一步,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将人揽住,一手捧着戚然明的脸,不许他逃跑,而后毫不迟疑地亲了上去。第一次是完全的意外,第二次就是姜羽主观上的行为了。唇与唇相贴时,姜羽感觉到戚然明的嘴唇,因为受伤而略显干燥,微凉,但还挺软。戚然明惊得眼睛大睁,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该做什么。直到姜羽舔了舔他的唇瓣,企图更进一步,戚然明才恼羞成怒,一掌打在姜羽的胸口。这一掌打得瓷实,虽然不足戚然明全盛时期五成力,可姜羽本就武功不如戚然明,仍是被一掌打得退开了,胸口一闷,随后阵阵的钝痛。你这是要我的命么?姜羽捂着胸口,痛苦地弯着腰道。戚然明大概是从没被人这样轻侮过,气得脸都红了,甚至红到了耳朵尖,抬手用力地擦了擦唇,恨恨地瞪着姜羽。姜羽被打了还不忘轻薄人家,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你不要一副我在欺负良家女子的表情戚然明抬手又要打。姜羽连忙躲开:你一个伤患,应以心平气和为上,发怒不利于伤口痊愈。戚然明又冷冷盯了他一眼,方才收回视线,瞪着篝火不出声了。姜羽呲牙咧嘴地揉揉自己胸口,暗忖应该是青了,这小子下手太重,早知道就不见色起意了。不过,他舔舔嘴唇,心想,亲起来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