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负手走在前面,姜羽落后半步跟着他。燕国王宫布局与晋国相似,都是外朝内宫,占地面积远不如晋国大,布局也不如晋国精致。但这里靠近东海,气候湿润,王宫内到处是天然的潭水,颇有种自然雅意。
是,刚到曲沃驿馆落宿那天晚上,有一群黑衣人冲进臣的房间里,若不是臣命大,现在殿下恐怕就看不到臣了。姜羽说。
燕侯笑了笑,抬手扶着支到鹅卵石路上的一截桃树枝,说:说什么胡话,你可是寡人的心腹大将,几个刺客哪能奈何得了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姜羽说:晋侯殿下派了石大人查,查出是日月阁内混入的一名齐国间谍主使。
燕侯脚步顿了顿,回头道:日月阁,是赵狄在监管吧?
是,姜羽道,不过赵狄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晋侯只好治他一个失职之罪,罪责全让那名间谍担着,凌迟处死了。
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蹊跷,谁不知道石襄和赵狄是政敌,让石襄查案,查到了日月阁头上,要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燕侯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姜羽的肩:辛苦你了,贺个寿还这么大风险。
姜羽突然跪下来,道:殿下,臣还有一事启禀。
哦?什么事,燕侯垂眸看他,刚才在殿上怎么不说?
姜羽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燕侯:此事干系重大,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燕侯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姜羽:这是晋侯殿下托臣呈给殿下的信,殿下看了便知道了。
燕侯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把信封递给姜羽拿着:起来吧,别跪着了。
燕侯边走边看,姜羽则慢慢跟在他身后。
燕侯时年四十余岁,正值壮年,即位多年,身经百战,通体自带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气势自然不是姬孟明那等少年能比的。只是他左腿有一点跛,这是早些年燕齐之战时受的伤,但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一般人也不敢盯着国君的腿看。
孟明顿首百拜燕贤侯殿下,贵我两国,世代交好
燕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看完后,缓缓将信纸折起来,转头问姜羽: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姜羽道:燕侯殿下说,他受制于赵狄多年,想借殿下之力,除去赵狄,待重掌大权后,许我燕国三座城池。
燕侯望着平如镜的湖面,柳枝依依垂到湖上。
你怎么看?
姜羽说:据臣此行在曲沃所见所闻,燕国门阀林立,犹以赵、石两家为甚,他们君臣之间矛盾由来已久。赵狄身为人臣,却没有尽到为臣的本分,臣以为,这等人,该杀。
燕侯说:可晋侯暴虐之名,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助他杀了赵狄,不免落了助纣为虐的口舌。
姜羽道:国君有过,臣子理应进谏,不能规劝,只图一己私欲结党营私,是为不忠,杀之是顺应天理。
燕侯把信纸递给姜羽,手指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你说得对,但这可不是个好差使,赵狄在晋国根深蒂固,一着不慎,恐怕要被他反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急不得。
第35章
殿下说得是。姜羽道。
自从回到蓟城,太子和舅舅都像姜羽提到,燕侯想趁齐国人心不稳发兵齐国,他本以为燕侯也会对他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燕侯根本没提,反而像荀书一样,操心起他的婚事来。
姜羽啊,你今年便满二十五了吧?
臣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姜羽说。
太子比你小两岁,长子已经开蒙了,次子也会走路了,燕侯转头看着姜羽,你这次去曲沃也看到了,晋侯才十几岁,也早立了王后,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姜羽这几年被催婚都习惯了,难道是把前世没催的那部分都补起来?
臣
别再用宁家那闺女来做借口。燕侯摆手,宁家那闺女虽然好,你们再情深,此生到底是缘分不够。男大当婚,你早晚是要成家的,你姜氏一族,如今只得你这一个嫡系子孙,总得留下一男半女的,你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是
说得是,就是不听,燕侯瞪了姜羽一眼,寡人这两年跟你说得还少么?
姜羽苦笑:可缘分也急不来啊。
燕侯:寡人也不是要你立刻就找个女子成家,但你得放在心上,知道吗?你要是自己遇不到合适的,寡人帮你挑个中意的,家世不要紧,你为燕国操劳,家里总得有个女主人打理内务。
姜羽连忙婉拒:殿下国务繁忙,这等小事,有臣的舅舅就可以了。
燕侯也只是这么一说,见姜羽拒绝,也就笑了两声,嘱咐了两句,不再多说了。
可姜羽却不由得想起了戚然明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也不知他现在伤好了没有。姜羽前世就是个弯的,对男人的兴趣远大于女人,但像戚然明这样,三番两次跑到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独一个。
戚然明自曲沃离开后,便径直望临淄方向去了。
齐国乃周王朝最大的诸侯国之一,北接燕国,西临晋国,西南与宋国、卫国接壤,南部毗邻日渐壮大的楚国。
戚然明孤身一人,行进速度自然比姜羽一整个车队要快,白天独自赶路,夜里随意找棵树,就能在树下将就一晚。如此不足一月,便穿过齐国边境,来到了国都临淄。
临淄是齐国国都,地处渤海沿岸,是仅次于洛邑、曲沃最大的都城,人口众多,宫殿庙宇林立,街道宽敞。齐国因东临渤海,许多国人以捕鱼为生,因此崇拜鱼文化,图腾也是鱼纹。
这也是戚然明头一次来临淄,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由于国君才薨逝不久,临淄街头稍显冷清,勾栏瓦舍都暂停营业,世家大族严令子孙不得私下寻欢作乐,违者重处。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然而在路过一家酒楼时,戚然明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嬉闹之声。
路过的行人听到,都面露不虞,却没人敢说什么。
戚然明觉得蹊跷,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大门顶部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迎缘楼。
立刻有个好心人拉住戚然明,低声道:这位小哥不是临淄人吧?
戚然明没回答,那人便当做他不是,自顾自地解释下去:这楼里的可不是一般人,小哥便是要吃酒,也换一家,这家被包了。
戚然明不解道:国君新丧,民间不许奏乐饮酒,怎么这家却
嘘!那人竖起食指到唇边,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拉着戚然明匆匆走开,压低声音说,这话可说不得。
二公子是这么吩咐的,可这家人却不受禁令束缚,你可知这家人姓什么?
戚然明:姓什么?
姓杜。
戚然明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并没想起杜氏是什么大家族。
那人一看戚然明表情,就知道他不知道,解释道:你总知道咱们王后吧?王后膝下有一位四公子,四公子的奶娘就姓杜,王后带她极为亲厚,连带着他们杜氏一家都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