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遥无奈,只得再度,坚定地回道:“会的,妾身会的。”
次日拂晓。
步遥领着一双儿女,站在府前,目送着孙权乘上骏马,即将扬鞭离去。
以往孙权临行前,都是殿中的婢子为他整理行囊,步遥从不插手。
但昨夜,步遥却如寻常的妻子待自己的丈夫般,亲手为孙权备了以应常用之物。
江东的深秋,最是湿寒。
孙权又畏寒,步遥还特意唠叨了几句,要让孙权多多加衣,切莫着凉。
孙权在出府前,还跟步遥说,如若他二人没有孩子,他是定要将她带到柴桑的。
这样若是发生了什么,他二人便能死在一处了。
步遥强自挤出了笑,附和着孙权。
幸而她有了孩子,不然她一个女眷,还要在军营那种苦地方尴尬地待个数月。
江东的兵士大都在柴桑,孙权这一行所带的兵士,不过数千。
孙权甫一出府,面上对妻儿存着的淡淡柔情,转瞬间便尽皆消弭。
他愈发成熟的面容,神色肃穆,尽显着人主威仪。
他并未怎么看步遥和一双儿女,心中纷杂的思绪都与战事有关,都与要如何与那江夏来的说客谈结盟之事有关。
jūn_duì 浩荡,即将远去,只余下了裹挟着沙土的扬尘。
步遥微掩着口鼻,望着一行人离去渐小的背影,心中竟也是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孙权至柴桑后,面见刘备从江夏派来的说客诸葛亮,在其权说之下,孙权决议要与刘备结盟,共同抗曹。
曹操得知后,于同年十月,对江东孙氏,下了战书。
鲁肃劝谏孙权,将周瑜从鄱阳召回。
在周瑜的劝说下,孙权更下定了要抗曹的决心,在那些仍想要降曹的幕僚前,挥刀斩案,接下了曹操下的战书。
同年十一月,刘备驻军樊口,孙刘合兵。
同年十二月,孙刘两军逆水至赤壁,正遇上瘟疫盛行的曹军……
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丝毫不差的行进,周瑜率军,火烧了赤壁和曹操的战船。
步遥收到战事胜利的消息时,年节还未至。
这几月中,她本以为自己的心绪会很平静,不会有任何的忧虑。
但自打孙权走后,她心中却总是发慌发乱。
步遥一边安抚着府中下人慌乱的心思,一边怕战事会出岔子,生怕穿到剧中后,这剧情的走向会发生剧变。
生怕狗男人会出事。
其实那夜她与孙权所言,也是真心话。
如若孙权死了,那她身为他的妻室,也会被送予各路诸侯玩.弄,不得善终。
如若是那样,于她而言,还不如去给狗男人陪葬。
虽收到了从柴桑来的信件,但步遥看到孙权亲书的“攻合肥”三字时,心跳一顿。
这……传说中的孙十万这么早就要来了吗?
步遥拍《情锁吴宫》前,百度百科孙权时,就曾看见无数条嘲讽孙权军事实力的贴子。
最为那些“权黑”津津乐道的一条,便是孙权打合肥一事。
狗男人貌似打了一辈子的合肥,都没打下来。
在他老年时期,曾带十万大军,再度征伐魏军所在的合肥一地。
但曹魏的大将张辽,却仅仅用了八百名兵士,就把孙权的十万大军都给击回江东老家了。
她步遥的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
狗男人的军事实力一般般,甚至有点差,还是得靠着他的那些武将和都督们。
这次攻合肥,怕是还得输。
狗男人回来后,她还得哄。
建安十四年初春,孙权虽在合肥一战失利,但因着赤壁大捷,便也没心情郁郁。
他回富春这一日,步遥在庭院中,在地上用墨碳画了几个格子,站在一侧,看着两个穿虎皮小袄的奶娃娃跳房子。
天犹带着寒意,但胜在日头足。
步遥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怀中拿着暖烘烘的手炉,嗅着微凉清新的空气,面带着笑意看着孩子们。
当看到庭院中进来的那人时,眼睛也不知是被风沙迷了,还是旁的缘故,竟变得微红。
大虎玩得正高兴,身体突然被腾空,心中自是不大高兴。
她咬着小牙,用小奶音道:“快放我下来!”
抱起她的人却没有应下,而是径直走到了她娘亲的身侧。
大虎在那人怀中挣扎着,偏首一看,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孙权面色微沉,看着大虎胖乎乎的小脸,故作严肃地问道:“大虎,怎么不唤爹?你连你阿爹都不认得了吗?”
孩童的记忆力总是有些模糊,大虎看着眼前有些凶蛮的男子,在心中细细回想了一番,两只圆眼转了又转。
她咬了咬手指,回道:“你长得有点像我之前的那个爹爹,但我爹爹他没有胡子!”
说着,大虎伸出了小手,要去扯孙权上唇那道胡须。
步遥一慌,忙把大虎从孙权的怀中抱了回来。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能耐,这么小就敢扯老虎的须子,真是不要命了。
大虎仍在不解地看向孙权,她用小手指了指她,问向步遥道:“娘,他是我爹吗?”
孙权这回真可谓是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对女儿做怒。
好在孙郢这时走到了孙权的身侧,声音洪亮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气这才消了消,胡乱地摸了摸孙郢的脑袋。
步遥无奈,温声对大虎解释道:“大虎啊,他是你的爹爹,只不过他却留了个小胡子。你看,你爹爹被你惹得生气了,你还不快唤他一声爹,让他听一听。”
大虎半信半疑地看向了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地男子,在娘亲的注视下,眼带迟疑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步遥放下了大虎,让她与弟弟去玩耍。
孙权这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步遥的手一直被手炉暖着,是温热的,孙权的手依旧冰寒。
二人虽多月未见,但今日相聚,却未生出任何的疏远之感,步遥很自然地就替孙权捂着双手。
步遥不时地抬首,瞥了瞥孙权的面容。
狗男人留了个唇须,身披深赤锦袍,依旧年轻的脸上却并未显得有多老成,看上去竟有点痞里痞气的。
坏坏的感觉。
她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喜欢狗男人的新形象。
孙权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看来不能蓄须了,否则大虎都不认孤这个父亲了。”
说罢,他将面前的女人轻拥在了怀中。
步遥感受着熟悉且想念的宽阔怀抱,笑了笑:“大虎是还小,夫君不要同她见怪。”
孙权声音也是难得地柔和:“就是因为她还小,不记事,才不能留的…孤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不认孤……”
二人相拥了片刻后,又看了会儿孩子。
狗男人心中一横,便让步遥随他入室,让她帮他把那道痞里痞气的小胡子给剃了。
步遥还有那么一丢丢舍不得孙权的新形象,狗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快步走到大虎身前,问道:“大虎,你看,这回能认出爹来了罢。”
大虎又被打断了玩乐,小眉毛拧做了一团,奶着声音不悦道:“不,我爹爹他有胡子!”
孙郢和步遥看着大虎的反应,都笑出了声。
孙权觉得颜面尽失,气得又将大虎举了起来,不断地对那咯咯直笑得小女娃道:“不管孤有没有胡子,都是你爹,你给孤记住了!”
孙权的态度极为凶蛮,大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用两只小腿踢打孙权。
孙权手足无措,只得放下了大虎,无奈地用眼神向步遥求助。
狗男人将孩子弄哭,还得她来哄。
步遥睨了孙权一眼,将哭闹的大虎抱在怀中小声地哄着:“大虎啊,他真的是你爹。你爹爹之前在外打仗,现下他回来了,要陪着你和阿郢了。”
大虎在步遥的怀中渐渐止住了哭声,孙权见孩子不闹了,这才敢走上前来,用手为大虎擦着眼泪:“是啊大虎,孤回来了,回来陪着你了。”
大虎的眼泪渐渐止住。
孙郢趁父母和长姐不察,悄悄地掏出了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复又将那镜子快速地收回了怀中。
大虎的圆眼还噙着几滴清泪,不解地望向孙权:“你真是我爹?”
孙权无奈,只得不断颔首道:“孤是你爹。”
大虎还在步遥的怀中,继续辨认着孙权的身份,孙郢这时走到了父母的身边,笑嘻嘻地道:“不管阿秭他认不认得父亲,儿子是永远都能认得父亲的。”
孙权难道的带着赞赏,低首看了孙郢一眼。
大虎看着弟弟跟那个自称是她爹的人很是亲密,便也慢慢确定,这个人是她的亲爹,便在步遥怀中,又对孙权唤了声:“爹”。
孙权和步遥听罢,终于释然,二人相视一笑。
庭院深深,午后的风日哂然。
经了一冬的树植早已悄悄抽芽,伸展着枝叶,以一派生机之态,迎着盛春之景。
大虎永远都记得那个春日。
弟弟同父母站在一处,望着她笑着,那笑意似是要将初春仅剩的微寒都融掉似的温暖。
(正文完)